大明科舉知識,會試被取中的人還不能叫進士,隻能叫中式舉人。
鄉試和會試完了後,還有最後一考殿試。中式舉人經過殿試後,才能稱爲進士。
主要是殿試不會罷黜人選,但凡會試取中,就肯定能經過殿試成爲進士,無非就是最終名次高低問題。
所以當會試放榜後,隻要榜上有名,就可以開始大肆狂歡了!
陳鳳和許谷兩個人正在熱烈的讨論,今晚要不要去西院胡同包夜暢飲時,卻聽到秦德威打算回屋睡覺。
這種時候,秦德威還能跟沒事人一樣?
許谷不禁歎道:“秦闆橋如此鎮靜,大有六朝安石遺風也!”
陳鳳更清楚情況,便道:“他必定是在想後面殿試的事情了,對他來說,殿試比會試更難。”
許谷又歎道:“秦闆橋果非常人也!”
對一般人來說,當然會試更難了,隻有在秦德威這裏,似乎是反過來的。
兩個跟着秦德威混了幾個月,美滋滋考中進士的鄉黨,對秦德威已經徹底心悅誠服了。
于是陳鳳也無腦吹捧說:“是啊,主要是秦闆橋心懷天下,不甘平庸,所以才會如此在意殿試名次啊。
我們在殿試上随便有個名次就行了,但他這樣志向高遠的人,怎麽肯甘心在殿試上名列三甲末尾?”
一甲、二甲、三甲的官場開局,不說天差地别也差不多了。
殿試模式與會試是截然不同的,殿試理論上的主考官是皇帝,但皇帝又沒空看幾百份卷子。
所以會讓内閣大學士和外朝部院大佬來當殿試讀卷官,人數一般在十來個到十幾個左右,實際負責看試卷。
像秦德威這樣欠揍的人,殿試上必定面臨着首輔張孚敬、次輔方獻夫、兵部尚書汪鋐、都察院霍韬的圍剿,大學士翟銮沒準也會參與。
所以秦德威才很有自知之明的認爲,真正的戰鬥才剛開始。
又到次日白天,秦德威等三人就去禮部那邊,去看看完整會試榜。
嘉靖十四年乙未科會試,共錄取三百二十五人。
會元許谷在榜上的位置很醒目,第一個就是。
接着往下看,在第九十一名的位置上,秦德威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籍貫。
他不禁陷入了深思,這張學士到底有什麽特殊愛好,回回都想把自己安排在這個似乎有魔性的名次上。
至于陳鳳的會試名次,也挺魔性,第二百五十名。
其它值得注意的就是,在第十九名位置上,秦德威看到了趙貞吉的名字,這算是個曆史名人。
等秦德威看完全部名字後,無奈的歎口氣。
這波同年似乎也不太行啊,除了自己之外,區區一個趙貞吉應該就是最能打的了。
随即在榜下,秦德威和陳鳳、許谷又遇到了垂頭喪氣的胡宗憲,一看此人模樣,就知道必定是落榜的渣渣啊!
秦德威一把抓住掩面欲走的胡宗憲,問道:“胡兄啊,你是不是在教坊司胡同裏包月了?”
胡宗憲隻能面對秦德威:“你怎得知道?”
秦德威随口一猜,沒想到還真猜中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在南京考過鄉試的人,誰不知道你胡宗憲包月的名頭,沒想到到了京師還是如此。
此時在榜下的士子,大都是被取中的人,正熱情的互相攀談和交結,至于交換聯系方式或者組織慶祝宴飲更不在話下。
至于那些沒被取中的人,這裏就是傷心地,哪還有心思留着,除了被秦德威抓着不放的胡宗憲。
有不少人過來找南京三人組說話,畢竟會元許谷在這裏,還有個名人秦德威也在這裏。
漸漸就形成了一個十幾人的小圈子,大都是南直隸到浙江這片的。
胡宗憲這個落第的渣渣被圍在這裏,感覺很不自在,想着甩開秦德威走人。
卻聽到秦德威提議說:“隻在這裏站着說話沒甚意思,我等去教坊司胡同小飲幾杯!”
衆人吃了一驚,沒想到秦德威如此豪爽。京城消費高,那種地方可不便宜,再說他們這一夥足足十幾個人!
陳鳳和許谷也沒想到,昨晚秦德威對聚會毫無興趣,今天人多時又積極上了,根據經驗這是想搞點事?
秦德威又轉頭對胡宗憲說:“胡兄啊,今天二月還沒過完,你在教坊司胡同的包月肯定沒到期。
幹脆一事不煩二主了,我們就用用你地方,正好也把你這個包月套餐用足了。想胡兄雅量高緻,必不使人失望也!”
胡包月:“.”
陳鳳也拍了拍胡宗憲的肩膀,親熱的說:“大家都是南直隸來的,南京徽州不分彼此!”
衆人轟然叫道“說得對”,于是一群成功人士就裹挾着胡宗憲,去了東城教坊司胡同。
這樣場面不足爲奇,官方大宴會恩榮宴在殿試後才舉辦,現在都是各自分頭組織聚會。
到了胡宗憲包月之處,便讓老鸨子安排酒席和美人,大家呼朋喚友的好不熱鬧。
在這樣歡快的聚會,必定是要作詩作詞,以紀念會試取中。
等衆人互相敬過酒後,便有人高叫道:“我等不敢先獻醜,秦闆橋先來!”
人的名,樹的影,在座大都是南方士子,金陵詩霸秦闆橋的名頭,别人都知道,總得表示下尊敬。
秦德威不知爲何,今天喝酒喝得很猛,此時已經有了五六分醉意。
聽到别人招呼,便長歎一聲,撐着桌案說:“不瞞諸君,其實在下此時無心詩詞,即便勉強有一二,也不入人眼啊。”
又有人起哄說:“你就算随意寫,也比我等強十倍!”
秦德威就找來紙筆,邊寫邊吟,搞出一首《浣溪沙》: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胧明。
我是人間惆怅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頓時就有點冷場了,衆人便面面相觑,這畫風完全不對啊。
此時此刻,絕對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人生四大喜之一金榜題名近在眼前,大家正該要狂歡,怎麽整出這樣一首凄凄切切的詞?
不是說詞不好,大家能感受的到,這詞質量絕對是上品。
“我是人間惆怅客”一聽就是過耳不忘的詞句,但這氛圍真不合适啊。這秦詩霸喝多了犯糊塗了?
當大家都冷場的時候,秦德威又邊吟邊寫,搞出了第二首《浣溪沙》:
“一卷離騷一卷經,十年心事十處燈。芭蕉葉上幾秋聲。
欲哭不成還強笑,諱愁無奈學忘情。誤人猶是說聰明。”
衆人再次齊齊無語,又是一首上品詞,但又是一首畫風不對的詞!
這哪像是金榜題名,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落第後寫的!
你秦詩霸在這個場合,寫這麽多不得志的東西,想圖個什麽?
隻有唯一沒考中的胡宗憲有點感動,莫非這兩首極品詞是寫給自己的?
便湊了過去,舉杯說:“秦老弟,先前是我錯怪你了!你這份心意,我.”
秦德威卻醉眼朦胧的左顧右看,對美人們問道:“哪位姐兒最善于制曲唱詞啊?”
有個瓜子臉美人反應最快,開口道:“奴家鄭紫雲可以的!”
秦德威哈哈一笑,将手裏詩稿疊了幾下,扔給鄭紫雲:“你若能将這兩首詞演唱出來,就算我贈你了!”
鄭美人靈巧的捧住了詩稿,行個禮道:“多謝秦先生贈詞!”
秦德威站了起來,對衆人說:“在下知道自己心中抑郁,不在此破壞氣氛了,先告辭了。”
衆人望着秦德威的背影,心裏疑惑不已,也十分好奇。
在這放榜的大喜日子,這詩霸到底抑郁什麽,居然還能抑郁出兩首極品浣溪沙?
隻有陳鳳長歎一聲,高聲道:“秦老弟心裏苦啊,這兩首詞實乃自述心懷!”
在場唯一沒有考中的胡宗憲:“.”
你們南京人禮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