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宮裏這些貼近天子心思的大太監來說,越來越能感覺到張家是一個大富礦,或者叫嘉靖朝太監行業的下一個“風口“。
但怎麽抓這個“風口”,戲法各有不同,誰笑到最後真不好說。
世事如棋局,不到最後,怎麽能知道誰是下棋的人?
畢雲還想着與秦太監拉關系,就主動問道:“老秦,想不想報複一下秦德威?想的話,就等過了目前這個敏感風頭後,琢磨個主意。”
“這個不必了!”秦福正色道:“當今萬歲爺對吾輩内臣向來約束嚴厲,如果在外頭擅自亂爲引起萬歲爺反感,吾輩讨不了好!”
其實秦福并不想表現出對秦德威的特殊關注,人不能太作死。
他心裏隻會琢磨,應該想個什麽法子,讓秦德威滾出京城,回南京去長大成人結婚生子。
尤其要多生幾個,二三十年後再想辦法抱一個過來認個義孫,再弄點世官什麽的。
但是秦福總能從畢雲嘴裏聽到秦德威的消息,結果反而比大多數人了解的更多。
要不是秦德威的事兒實在太跳,被東廠關注到也是理所當然,秦太監簡直就要懷疑,是不是畢雲故意一直拿秦德威試探自己?
比如此時秦福和畢雲兩人一起往衙署走着,畢雲又說了一個笑話:
“陸炳想帶着人去吓唬秦德威,結果弄成了鬧劇,無奈扭送到刑部去了,哈哈哈哈!”
“然後呢?”秦太監順着話往下問。
畢雲毫不在意的說:“然後還能怎樣?禮部夏言去看了看他,然後放出來了。”
秦太監暗暗自豪,不愧是自己兒子,雖然跳了點,居然有點眼光和能力,能搭上夏言。
要知道,夏言是個有點自負的人,能讓夏言跑到天牢去探監的人,絕非尋常人物。
畢雲是當笑話講的,但秦太監沒當笑話聽,又聯想到了廷議。
夏言在廷議前跑去探監,然後廷議上就出現了詭異的結果,莫非其中也有關聯?
想到這裏,秦太監的眉毛輕輕抖了抖,看來此子與時局牽涉很深,遠比自己想的要深。
而且也能看出,此子對政治的積極性很高,絕對不是甘于寂寞和平凡的人。
你才十五歲啊!秦太監歎口氣,小兔崽子就不能回南京當個安安穩穩的平凡人嗎,再忍過幾年,有你享福的時候!
但現在他秦福又管不了,爲之奈何?
畢雲又點評了一句:“這個秦德威,如果科舉順利進入官場,将來肯定是個大角兒!”
此時恰好走到了路口,兩人分道揚镳。秦太監心事重重,考慮着是不是要調整方向。
原先爲了盡可能低調,自己在宮外從不做任何布局,因爲宮外的事情跟自己沒有關系。
但自家兒子這麽跳,将來大概會更跳,就算此子以後科舉不行,但已經進了士林圈子,總能有渠道跳起來。
所以秦太監不由得陷入了深思,自己的思路也許應該變一變?要開始布局一些棋子勢力,以備将來?
長考之後,秦太監就下定了決心,向天子奏請出宮巡視皇莊草場。
禦馬監不隻是管着四衛營勇士營這些宿衛禁軍,還真管着馬匹,以及城外的皇莊草場。
秦太監這個奏請很合理,天子就準了,并多賜了一日休假給秦太監,以慰辛勞。
當朝所有的大太監,全都在宮外有宅院,稱之爲外宅,有自己買的,有天子賜給的。
有沒有外宅,就是一個太監能不能被視爲大太監的标志。就像文官能不能爬上三品,被視爲是不是大員的标志。
大太監在宮裏辛苦工作一段時間後,往往回外宅休假一下,這也是個慣例。
秦太監也不例外,同樣有外宅,地段還不錯,緊鄰着西安門外,出入皇城都方便。
回到自宅,秦太監對一個長随吩咐說:“你去黃華坊找姐弟兩個人,要好言好語,請到這裏來,我要問問關于張家的事情!”
長随這個詞其實也源自太監,大太監身邊随身跟班侍候的小太監,就叫長随。後來這個詞傳開後,也被官員用上了。
秦太監要找的姐弟二人,自然就是徐妙璇、徐妙璟二人了,希望這兩人能堪一用吧!
此時姐弟二人正在家中說話,剛從京衛武學回來徐妙璟灰頭土臉的,臉上還添了點痕迹。
徐妙璇心疼的問道:“武學裏有人打你?”
徐妙璟假裝輕松的說:“沒什麽,打個架而已。”
徐妙璇心裏難受極了,在京衛武學裏面,多的是勳貴世官,别說指揮使,公侯伯子弟都有很多。
他們姐弟孤苦伶仃,也沒個有力直系長輩撐腰,在武學裏算是最沒勢力的,弟弟肯定是被人欺負了。
徐妙璟怕姐姐難受,又岔開話題說:“我今天聽到個鬧劇,秦德威帶着馮家人去長安右門外喊冤,被去年從武學肄業的陸炳扭送到刑部去了,然後隔夜就出來了。”
聽到最後,徐妙璇才松了口氣說:“那還好,去刑部不會有大事。但隔夜就能出來,必定有不亞于刑部的大人物直接出面了。”
徐妙璟說起秦德威,也是爲了勸幾句:“你還是去找他吧,天天在家裏想有什麽用。”
徐妙璇歎道:“你真的不懂,史書上也寫過,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現在的我,什麽用處都沒有,去找秦德威又能怎樣?”
原先她設想的很美好,她能幫秦德威讀書科舉,将來秦德威從政後,以她的才智能當個輔佐丈夫的賢内助。
她手裏還有份名單,都是當年受過父親恩澤的官員,她一直認爲将來可以成爲秦德威的人脈助力。
可現在看來,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仿佛全都毫無用處。
秦德威看起來天賦異禀,似乎并不需要有人幫忙出謀劃策;看起來他隻需自己折騰,就能直接搞定更高檔次的人脈。
抛開這些,自己還能有什麽用?從小家破人亡,飽經人情冷暖、世态炎涼的徐妙璇,對現實非常不自信。
一個對秦德威沒用的人,感情又能維系多久?将來當少年的愛意消退後,結局會不會像史書上很多例子,成爲悲劇?
所以徐妙璇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她還能怎麽辦呢?
徐妙璟也無話可說,姐姐什麽都好,就是心思重,想的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