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黃華坊,一處破落住宅,隻有堂屋兩間,東火房一間,十分狹小局促。
院中隻放了個水缸,還擺了石桌石凳,然後空間就快占滿了。
徐妙璇坐在石凳上,愁容滿面。忽然聽到有人叩門,又有人叫道:“璇姐兒開門!”
聽出是堂叔父徐光禧的聲音,徐妙璇就開了門,請叔父進了院子落座。
徐光禧坐下後問道:“與張家結親的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徐妙璇低頭答道:“張家雖然煊赫一時,但不是什麽好人家。”
這兩人所說的張家,不是别人,就是京城名聲最差的那個張家,弘治朝模範夫妻張皇後的張家。
自大明開國以來,弘治朝張家堪稱外戚受寵之最,當時張皇後的兩個兄弟,如今一個張鶴齡是昌國公,一個張延齡是建昌侯。
後來到了正德朝,張皇後變成了張太後,張家聲勢絲毫不減。
張家兄弟也是出了名的驕橫跋扈、爲非作歹,甚至說惡行累累也不爲過,但無人能處理。
再後來正德皇帝無子,堂兄弟嘉靖皇帝接替了皇位。
雖然張太後還是在宮裏當太後,但卻被嘉靖通過大禮議安排成了“伯母皇太後”,而且嘉靖皇帝和張家沒血緣關系,也不會給張家好臉色。
所以張家勢力在嘉靖朝開始衰落下去,聲勢大不如從前,但張家兄弟驕橫跋扈依然如故,口碑一直很差。
再怎麽說,張太後也是當初選擇了嘉靖皇帝接替皇位,嘉靖皇帝也不可能上來就翻臉把張家幹死。
不過當年嘉靖皇帝登基後,很是刷新了一番政治,下诏外戚勳位不許世襲。
這就意味着,張家兄弟一個公爵一個侯爵就隻有他們這一代了,再往下就什麽也沒有了。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張家已經開始走向沒落了,而且是不可挽回的衰落。
等已經年老的張家兄弟帶着爵位過世,再等張太後崩掉,張家就完全沒人了,立刻跌入凡塵。
現在建昌侯張延齡一個庶出孫子,叫張國秀的,到了成親年紀,但卻找不到合心的對象了。
張家驕橫慣了,在親事上眼界依然很高,可是富貴人家又沒人原意與張家這艘快沉的船結親。
然後在這種尴尬情況下,徐妙璇就入了張家的眼。
畢竟這是定國公徐家的親戚,還是個候補指揮同知的姐姐,門楣上也不算太辱沒張家孫子身份了。
至于家境貧寒什麽無所謂,張家不差錢!
你說在南京還有個未婚夫?更不是問題!
讓那個未婚夫滾蛋就行了!隻要人物合适,搶個别人未婚妻對張家而言不算什麽。
但以徐妙璇的聰明和品格,怎麽可能看得上聲名狼藉的張家?而且這還是個随時有可能垮台的張家。
看着侄女,徐光禧歎口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這些空頭國公親戚,又哪比得上張家?”
徐妙璇答話道:“張家遲早敗亡,一切繁華都隻是鏡花水月而已。”
徐光禧沒有強迫徐妙璇的心思,隻是感到頭疼,“但這個親事,是武定侯說和的,張家的面子可以不給,武定侯的面子怎麽辦?”
武定侯郭勳,前文介紹過,以支持大禮議獲得嘉靖皇帝的特殊信任和恩寵,論實力算得上當前的第一武勳。
郭勳爲人也非常驕縱,甚至對朝廷政治也有一定影響力,在政治圖譜上屬于首輔張孚敬的盟友,夏言的敵人之一。
當初嘉靖皇帝登基後,可能出于不信任,裁革了上萬錦衣衛名額,然後近兩年很多人不停上書請求複職。
然後嘉靖皇帝就讓郭勳拟定一個名單,重新起複一批錦衣衛官職。
徐家人找了郭勳說情,将徐妙璇已經過世的父親也塞進了這份名單裏。這也是去年道試時,徐妙璇毅然離開南京北上的原因。
看在國公家的面上,不知道郭勳是怎麽找皇帝運作的,然後朝廷将錦衣衛指揮同知這個世官發還給了徐妙璇家。
但朝廷有規定,武勳年滿十六才能襲官,徐妙璇的弟弟徐妙璟還不到歲數,隻能先去京衛武學上學熬時間。
不知道什麽緣故,也許是覺得合适,郭勳把徐妙璇介紹給了張家
所以徐光禧才說,張家的臉面可以不給,但介紹親事的郭勳的臉面怎麽辦?這才是最令人爲難的地方。
且不說郭勳幫助了徐妙璇家複官這個恩情,就說目前實際狀況,徐妙璟還有兩年才能正式襲官,萬一惹怒了郭勳,這個官位必定得而複失。
徐妙璇憂愁也就憂愁在這裏了,這是再聰明也解決不了的死結,與徐光禧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妥善辦法。
等送走徐光禧時,弟弟徐妙璟又從不遠處的京衛武學回來了。
如今徐妙璟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了,看到離開的徐光禧,就對姐姐問道:“又來找你說親事的事情了?”
徐妙璇歎口氣,反問道:“你覺得呢?”
徐妙璟想了想,表态說:“比起京城這些人,我更喜歡曾先生和秦德威。”
然後又說:“姐姐你也不用騙自己了,你瞞得過别人瞞不了我。
當年你還發過誓,說誰幫我們恢複家業就當牛做馬的報答,你看你現在就完全不提了。
就是因爲還惦記着秦德威吧?不然的話你隻能聽從郭侯爺安排了,還多想什麽?”
徐妙璇有點羞惱,斥道:“你胡扯什麽!我主要是覺得張家不行!”
徐妙璟深深的歎口氣,“姐姐爲我辛苦了這麽多年,真不必委屈自己,大不了我們還是回南京去考秀才。”
徐妙璇摸了摸徐妙璟的頭,“你有這份心就好,我再想想辦法,說不定就有轉機。”
徐妙璟問道:“你還能有什麽辦法?”
徐妙璇說:“我一直在幫女冠抄錄典籍,實在不行,去跟着她們修行算了。”
皇上崇道,于是京城道士也很有勢力了,教派大佬就是皇上最尊奉的老道長邵元節。
就在這時,院門被叩響了,徐妙璟隔着門問道:“外面何人?”
隻聽外面人說:“聽聞貴宅有爲難事情,特爲排憂解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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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