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這東西,有的再精緻也是沒有靈魂的,但有的隻要看一眼就能一發入魂。
“今年燈市已前塵,何況去年人。”就是那種能一發入魂的句子。
李攀龍是懂詩詞的,如果剛才這兩首詩詞做對比,他萬萬說不出“自己作品更好”這樣的話。
方臉士子暗罵一聲可惡,百人斬大業怎麽能中斷在今天!提出百人斬設想的,不是李攀龍而是他啊!
如果李攀龍真的完成了百人斬偉業,他作爲李攀龍身邊的密友,一樣可以蹭到光彩。到時候再拉着李攀龍搞一個二人組合,名聲就起來了。
李攀龍歎口氣,忍不住就問道:“閣下到底是何人!”
秦德威輕笑了幾聲,起身高聲道:“山水争留文字緣,腳跟猶帶九州煙。現身莫問三生事,我到人間十四年!”
好詩詞終究是一種不可再生資源,原則上能省則省,但是在李攀龍面前,值得用一用。
李攀龍徹底頹然,就是在裝逼方面,也敗了!
現在南方讀書人已經恐怖如斯了嗎?南方士子的崛起,真的不可阻擋麽?
不得不說,今天真的學到了很多,自己還是狂得太粗放了,缺乏精細化拿捏。
再看看對方,狂妄内斂而不散,戲全部表現在眼神裏面,看人宛如居高臨下的審視,一言一行仿佛都天然帶着嘲諷光環,這才是臻于化境!
而且還學到一招,在放完嘴炮後,應該立刻抛出應景的詩詞搭配,結合效果堪稱一加一大于二!
罷了罷了,還留在聊城做什麽,回濟南城去吧!
“慢着!”方臉士子突然出聲喝道:“常言道文無第一,誰勝誰負不是你們兩人說了算的。剛才我說過,請這位姑娘來做評判!”
抱着琵琶的女子有些發懵,她隻是進來避雨的啊,怎麽就牽扯進了文人的意氣之争裏?
方臉士子對她說:“聽說我們聊城東關這裏有個叫潘小玉的姑娘最擅使琵琶,而且也讀書識字,大概就是你?
現在你來說吧,方才兩首,誰的好?如果你記不住,也可以再寫一遍。”
秦德威忍不住就露出了邪魅的微笑,這方臉士子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這叫潘小玉的女子,肯定向着本地人。
本來他隻想靠自己的才華取勝,卻非要逼自己亮背景。在聊城地面上,他可是個正宗的官二代!一般人敢不賣知縣公子的面子嗎!
不過自從穿越以來,秦德威因爲起點太低,大多數時候都隻能以德服人,少有以勢壓人的簡單模式體驗。
想到這裏,他忽然還挺期待的。
潘小玉姑娘看看這邊,又看了看那邊,最後給了秦德威一個非常歉意的眼神,然後支支吾吾的說:“奴家覺得,還是那首五律較爲”
秦德威重重的咳嗽了一聲,打斷了潘小玉,溫文爾雅的說:“須得讓姑娘知道,家父乃是知縣曾老爺。”
潘小玉臉色一變,她們這種地方上的樂戶,都是歸縣衙禮房管的,如何敢得罪縣尊?
“奴家又想了想,還是那首詞較爲.”
方臉士子拍了拍桌子,再次打斷了潘小玉,“我也想讓姑娘知道,家父乃是知府寇老爺!年前剛從刑部調任到東昌府,所以你可能還不認得我!”
靠!秦德威也想罵街了,難得想以勢壓人一次,居然沒比過對方!
這個任命秦德威在邸報上見到過,有個叫寇天與的刑部郎中調任東昌府,因爲這是曾後爹的頂頭上司,所以多注意了些。
踏馬的,不能忍!秦德威手裏還有牌,立刻又開口道:“在下業師乃是江甯王老先生有個弟弟,也就是在下師叔,諱以旂的官居兵部右侍郎!”
方臉士子寇公子冷笑幾聲,“這可巧了,在下伯父,諱天叙的也是兵部右侍郎!”
寇天叙!秦德威在邸報上也見過這個名字,被震得下意識倒退了一步,硬蹭的師叔侍郎哪有血緣伯父侍郎親近!
都是兵部右侍郎倒不奇怪,在大明很多尚書侍郎都是象征品級地位的挂銜,其實另有差事,并不是坐堂管部的尚書侍郎。
所以一個兵部沒準兒有很多尚書侍郎,有的以兵部尚書總督京師團營,有的以兵部侍郎總督邊關。
潘小玉縮着肩膀瑟瑟發抖,兩人這争鬥實在是太可怕啦,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早知道就算被雨淋成落湯雞,也不會進來避雨啊!
“嘿嘿嘿嘿!”寇公子得意的笑了笑,比剛才秦德威笑得還要邪魅,又對潘小玉說:“現在你可以說了,是誰的詩詞更好!”
潘小玉“哇”的一聲,捂着臉哭了出來。
秦德威氣勢一變,負手而立,淡淡地說:“寇朋友啊,你在外面這樣嚣張,你家裏知道嗎?”
寇公子疑惑的反問:“知道又能如何?”
秦德威又道:“既然令尊是從刑部過來的,那就好溝通了。前面這兩年,有沒有覺得從南京送到刑部審判的官員有點多?“
寇公子對這個還真是知道些的,他父親作爲對口南京和南直隸的清吏司郎中,就接收過不少案卷。
什麽應天府尹,南京戶部侍郎,還有佥都禦史等等,去年更吓人,居然還收了個守備太監。
秦德威就問道:“那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秦德威的名字?”
寇公子臉色瞬間就變了,秦德威這個名字在别處可能默默無聞,但在兩年接收了一大堆南京欽犯的刑部,還是很多人知道的。
秦德威這個名字仿佛就在一連串案件的陰影裏晃來晃去,每次還都以不同身份出現。
有的時候是狀師,有的時候是原告,有的時候是倡議發起人,有的時候是民意代表,有時候是經手書辦,想不注意到都難。
刑部官員因爲職能的關系,比别人知道更多不會寫在案卷上的内情。
秦德威這個名字,與眼前這位南方少年士子,在寇公子的腦中逐漸重合,下意識叫道:“你就是江甯縣小霸王秦德威?”
秦德威欣慰的笑了,如果對方是個啥都不懂的,還真不好裝下去了。“要不要在下去拜見令尊?”
還是别給父親招惹未知的麻煩了,寇公子果斷揮揮手,找了個台階下:“聽說你和左都禦史王公相識,今日就算你赢了!”
秦德威暗歎,這什麽世道,都已經當了官二代,還要靠自己以德服人!真是靠人不如靠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