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朝的太監不能說沒權力,位置在那裏擺着,權力還是有的,但真不如文官有權力。
相對于上一個皇帝正德朝的太監權勢高峰期,嘉靖朝已經算太監權勢衰落時期了。
如果不是嘉靖皇帝性格太操蛋,自私刻薄多疑寡恩還養蠱,而且動辄北邊東邊敵寇入侵讓人掉腦袋,嘉靖朝文官們應該是很幸福的,難得遇到個大臣的君恩超過太監的皇帝。
所以曆史評論常說,嘉萬年間是文官政治的高峰期,也是大學士閣權的巅峰期,是強勢首輔碾壓外朝六部的時代。
就是到了萬曆中後期,便一言難盡了.
未來這種曆史趨勢目前沒人清楚,在眼下的嘉靖十一年,徐指揮腦中還殘留着十幾年前正德朝太監氣焰熏天、嚣張跋扈的印象。
但秦德威腦子裏琢磨的卻不一樣,下一個太監權力高峰也就是魏忠賢時期,這都是快一百年後的事情了!
隻要在文官系統裏混得好,嘉靖朝怕個錘子太監。除非是那些自甘堕落去當了高級太監義子,然後混恩蔭官的人!
如果自己十多年後能夠混出名堂,能當個翰林啊禦史啊什麽的,士林聲望也夠,同時也還有紮實大腿的話,即便遇到了那位唯一以總督東廠兼掌司禮監印的傳奇太監秦福,也可以考慮碰個瓷的。
想到這裏,秦德威突然發現,這人姓名爲何與親爹和叔父這麽像?
叔父叫秦祥,失蹤的父親聽說尊諱秦吉,這個傳奇太監卻叫秦福,看着簡直像三兄弟.
就在秦德威放飛思緒的時候,經過反複思量的徐指揮又問道:“用不用告訴我那妻弟,大家一起商議?”
徐指揮的妻弟是南京錦衣衛官田大人,目前正在内守備廳當值聽用,肯定熟悉潘太監的情況。
但秦德威并不同意:“最好先不要告訴,他的立場與我們不完全一樣,他很可能會傾向于潘太監,這點必須要清醒。
如果你告訴了他,他盡職盡責的禀報給潘太監,然後潘太監自行捉拿了賊寇,那還有我們什麽事情?
也不是不讓徐老爺你講親情,我們隻能在辦事過程中,提醒他回避問題,再分潤他一點功勞就是了。”
秦德威最後又很交心的勸了幾句:“徐老爺啊你要做的其實就隻是守住城門,下次劫掠案發生後,有意識的在城門甕中捉鼈,在此之前沉住氣就行。
隻要賊寇真相被揭破,潘太監就絕對沒可能繼續當内守備了,你沒什麽危險的,以他的歲數你還擔心什麽?
其實我比你更難,在事情被揭破之前,潘太監還是守備的時候,我就要去折騰動靜弄名聲,危險性比你大多了。”
聽到這裏,徐指揮拍了下大腿:“幹了!”
然後他又說:“我家三兒說過,你這人性子不會輕易涉險,你都敢做的事情,肯定并不兇險,我又有什麽不敢的!”
秦德威撇撇嘴,隻要你們敢一起做大事謀取富貴,随便你們怎麽說。
徐指揮下定了決心後,隻要守住城門就好,在賊寇被捉住之前,秦德威隻能靠自己了。
不過他找徐指揮要了四個健壯軍丁伴随左右,還是身邊多幾個壯漢保镖更安心點。
就在秦德威和徐指揮一起籌謀如何打開潘太監這個大禮包的時候,嚴府尹也在琢磨潘太監。
作爲南京地面包括周邊各縣在内的最高行政官長,嚴府尹大多數時候都是幫别人平事,但這次卻是要找别人幫自己平事救兒子。
比府尹還大的,能幫府尹平事的,也隻有南京三巨頭了,南京守備太監、南京守備大臣、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這三位。
出于名聲和面子考慮,首先排除了同爲文官體系的兵部尚書,不然自己父子的事情在文官裏面傳開了,有點丢面子。
然後守備大臣徐鵬舉又黃了,那麽剩下的選擇就隻有守備太監了。
嚴嵩的行動力還是非常強的,看準了方向會全力去做,要不然若幹年後也不至于動辄把人弄死。
大明南京城西部都是皇城區域,守備太監官署内守備廳位于皇城西安門外,再偏南一點的地方、
當即嚴府尹就下帖子到内守備廳,得了回帖後次日就輕車簡從出行,來到内守備廳,拜見守備太監潘真。
公開拜見必然是有公事的,皇城城牆西段和北段年久失修,要會商修葺之事。
另外還要商議下貢品問題,每年秋季南京都會按慣例向京師輸送貢品,必須提前幾個月開始謀劃。
公事說完,嚴嵩沒着急走,與潘太監閑聊起來。
嚴嵩還是能和太監們找到些共同語言的,十年前嚴嵩還在翰林院混的時候,當過一段時間内書堂教習,與太監打過交道甚至共事過。
内書堂顧名思義就是設在宮中的學堂,專門教小内宦讀書學文化的,那些大太監基本都出自内書堂,沒文化怎麽跟文官争權?
一般内書堂都是從翰林院請人來教習,所以教學水平真不算低了,當過教習的嚴嵩文化素養也真不差的。
潘真歲數大了,老人都喜歡這種懷舊式的閑聊,“當時正處于多事之秋,宮中大珰紛紛貶落凡塵,有識內監都盯着空出來的位子了,内書堂無人管理。”
十來年前那時候,就是正德、嘉靖兩朝交替的時候,太監勢力出現了大洗牌,甚至是大清洗,從正德朝的高峰一下子跌落到了低谷。
但也空出了很多高級位置,有文化的太監都忙着去争權奪利,内書堂這種教學機構暫時就沒人想管了,隻剩了一堆上課的小蘿蔔太監。
但内書堂這種地方,一般人還管不了,必須要有一定文化素養。
嚴嵩附和着說:“确實,我也還有些印象。當時本來隻我一人難以維持,所幸又來了個秦福秦太監過來協助管教,如今那秦太監聽說也發達了。”
潘真“哈哈”一笑,“巧了,這不就是緣分嗎?說起來秦福還是我接引入宮的。當時司禮監諸公讓我找個人去内書堂協助教習,但沒人想去,我也沒辦法了。
後來我就想着,能不能在外面直接找個現成的書生,如果願意入宮就讓他去内書堂協同教習。
這秦福就是當時自願的,我也就成人之美了。眼瞅着這秦福現在越發當紅了,隻要維持君恩不墜,将來入司禮監毫無問題。”
嚴嵩立刻就說:“潘公好眼光!想當年這秦太監相貌談吐不凡,難怪深得聖上恩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