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揮了揮手,江存義就罵罵咧咧的下線了,當然是在幾個衙役的強制下,又被重新關回縣獄裏。
待審嫌疑犯淹留縣獄也是常有的事,不奇怪!
秦德威依稀記得自己上輩子看到過一個案例,萬曆年間有個小官員因爲貪贓十幾兩問題,然後一直沒審完,就一直在監獄關了幾年最後估計混成了牢頭獄霸。
“今日不審了?”馮知縣不能理解的問道,人都抓來了,還不趕緊趁熱打鐵?
秦德威毫不在意得說:“審他沒什麽意義,就算要審也是過幾天再審最好!”
“什麽叫審他沒什麽意義?”馮知縣很詫異的說:“你不是要整治府尹麽?不從江存義身上打開缺口?”
“那府尹已經完了!”秦德威随口說。
馮知縣突然産生了一種被抛棄的不妙預感,秦德威就順便将今日去會同館過堂的事情告訴給馮知縣。
“什麽!”還在琢磨遊戲怎麽通關的馮知縣大驚,下意識拍案喝道:“你竟然不知會本官!”
這小學生竟然獨走!也難怪他始終不告訴自己遊戲作弊碼,原來确實不需要知縣!
秦德威連忙又說:“不是在下不帶馮老爺一起(玩),實在是您不合适啊!”
馮知縣眼神飄向旁邊值堂皂役的水火棍,淡淡地說:“怎麽就不合适了?本官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過秦德威既然敢甩開知縣,豈能沒有狡辯之詞?
“這次主打的罪名是冒籍侵奪科舉名額、意圖鄉試舞弊,損害的是本地士子利益,所以更适合由本地士子出面發起和檢舉,而送考宴就是一個很合适的場合”
毫無遊戲體驗的馮知縣十分不悅,“你這是故意排外!本官身爲知縣,是你們的父母官!如何不能參與?”
“可馮老爺您畢竟是外地人啊,又是府尹下級,您這樣直接檢舉揭發上官真的不合适!
如果沒有足夠合理的動機,在别人眼裏,你可能會有無事生非之嫌!這會損害您的官場名譽!
所以我不讓馮老爺您參與,都是爲了你好!這份苦心,還望馮老爺明白!”
馮知縣竟然無言以對,可惡,爲什麽小學生總是很有道理!關鍵是自己還總是說不過他!
秦德威還在繼續哔哔哔:“而發動本地士子的性質就不一樣了,本地士子被外地人侵奪科舉利益,鬧起來是天經地義的!”
馮知縣直到這時候才恍然大悟,難怪小學生重回縣衙,不肯來當幕席,也不願意去最熟悉的刑房,反而跑到最清閑蛋疼的禮房去!
禮房就是負責和對接讀書人事務的部門,秦德威号稱縣衙禮房書手,自然可以名正言順的發現線索,然後帶領本地士子檢舉揭發涉及科舉的不法行爲!
還有,秦德威出人意料的對士子雲集的送考宴如此上心,也踏馬肯定是爲了圖一個士心所向、師出有名!
而且有顧東橋這樣的本地老鄉紳在場,自然可以繞過知縣直接向上檢舉!
可惡!馮知縣又暗握雙拳,爲什麽自己總是後知後覺!
爲什麽自己明明已經覺察到小學生行爲很可疑,但卻沒有去深思!爲什麽自己明明已經到了送考宴現場,卻隻抓了一個江存義回來!
想到自己親手抓回來的江存義,馮知縣忍不住又問道:“那江存義就沒有什麽用?”
秦德威不屑的說:“一個廢物纨绔,能有什麽大用,本來就不在計劃内,誰知道他卻出現了。”
馮知縣終于回過味來:“那本官還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故意把沒用的江存義扔給本官,是個什麽意思?”
不就怕你閑着沒事幹又要搗亂嗎?秦德威打個哈哈,避重就輕的說:
“這不是想着給馮老爺找點事情做嗎,不然馮老爺又要責怪在下目無官長了。”
馮知縣:“.”
你是不是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就不叫目無官長了?即便你要敷衍本官,能不能更有誠意一點?
從前你不是這樣的,那時你狡辯的态度總是很認真,說辭至少都是提前精心準備的,不會像現在這樣都是随口現編。
“秦德威!”馮知縣突然直斥小學生大名,驚得值堂書吏、皂役齊齊矚目。
政治敏感比較強的胥役已經想到,莫非第二次“君臣沖突”又要爆發了?三國演義裏那漢獻帝還反抗過好幾次呢
立刻進入看熱鬧模式,對他們這些縣衙胥役而言,這也算是非常難得一見的場景了。
又聽馮知縣呵斥道:“在新的職位上,本官勸你盡快重新适應,争取早日把心态轉變過來!”
秦德威:“???”
在背後山海紅日圖的掩映下,馮知縣散發出了足以覆蓋整個大堂的官威!
“從前你是本官私人幕席,乃是賓客門士身份,并非上下關系,故而本官要敬你三分,待你以賓禮!
現如今你隻是禮房書手,本官乃是上官,你是下屬書手,所以隻有上下尊卑之别,不再有主賓之禮!你須得切記!”
秦德威沒回應馮知縣的訓斥,想了想便試探着說:“馮老爺啊,你想不想謀取一份超級雄厚的任職資曆啊,能讓你力壓京師宛平大興,被視爲天下第一知縣!”
卧槽!馮知縣愕然片刻,可惡,居然又産生了動心的感覺!
随即馮知縣用強大的意志力,把這種感覺壓了下去。不!這次一定要拒絕魔鬼的誘惑!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隻要不與魔鬼做交易,就不會被魔鬼所控制!
“不想!”馮知縣用盡了全身力氣答複道。
“哦。”秦德威點了點頭,歎道:“既然縣尊不聽忠義之言,那在下也無可奈何,這書手不做也罷,懇請縣尊将在下放歸林泉,從此在家讀書,不問縣事了!”
馮知縣皺眉犯難,秦德威這話口氣有點怪,仿佛自己十分不好應答,但又莫名的熟悉。
突然有人大喝道:“秦德威!既食縣衙之祿,就當以誠事上,怎可動辄求去,要挾聖縣君!”
嗯?馮知縣和秦德威齊齊順聲音望去,隻看到值堂書吏愕然捂着自己的嘴。
那值堂書吏又見别人都看自己,慌得跪地不起,對馮知縣連連叩首:“在下不小心入了戲,情不自禁,一時失言!請大老爺和秦先生繼續!”
秦德威無語,神踏馬的看戲,你當你是站在戲台下呢!
馮知縣趁機拿話擠兌着秦德威:“他雖然是失言,但這意思也沒錯啊。”
秦德威皺眉看了看值堂書吏,又指着說:“馮老爺啊,此人莫不是你安排的托兒?”
糟糕,智計竟然被看穿了!馮知縣頓時有點不自在,但不能慌,隻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頓時秦德威怒氣沖沖的說:“設使縣衙無有我,不知當幾人稱霸、幾人橫行!
如今卧榻之側尚有他人,在下日夜在外爲縣尊籌謀大事,縣尊居于深衙不思守業艱難,反而猜疑于我,是何道理!”
馮知縣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句:“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垂恩相舍。”
卧槽!菜雞還敢内涵自己!秦德威立刻指向遠方:“本欲谏縣尊立刻點齊壯丁,引夫役向東,進據貢院,搶占官廬,把守街道,拒敵于外!”
馮知縣疑惑的說:“去貢院作甚?”
秦德威醍醐灌頂的大喝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鄉試在即,府尹失德,考務誰人可主持?此乃火急之時,縣尊不欲爲提調官乎!”
宛如一道驚雷在馮知縣腦門裏炸響,鄉試提調官?
提調官雖然不負責閱卷,但是負責考務,也就是整個鄉試的考試組織工作!
從整理場地到供應物資,從分配考号到入場搜檢,從交卷收卷到送卷入内簾,都歸提調官統籌!
現在距離鄉試就一個月時間了,如果全面負責考務的提調官府尹突然沒了,那考試組織立刻就要陷入緊急狀态!
非常時刻必然有非常之法,就有非常機遇!
天下第一鄉試大典,不太好臨時決定延期,朝廷必然需要有人力挽狂瀾,把考務支棱起來!
從外地調人過來隻怕時間來不及了,而且來了也沒時間熟悉狀況!必定還是要從南京城裏用人!
這個差事資曆對京兆尹而言平平常常,但對區區知縣而言卻是肥美無比!
秦德威又道:“針對府尹的事情,我不讓你參與,都是爲了保全你的名聲!
如果是你暴起發難,參倒了府尹,然後你又要搶奪鄉試提調差事,别人會怎麽想?朝廷會怎麽想?
所有人都會認爲,是你爲了争權奪勢才故意攻擊府尹,你會成爲衆矢之的!”
馮知縣想到這個後果,頓時汗如雨下!
秦德威痛斥道:“所以我讓你安坐内衙,外事由我即可!不想你竟然妄相揣度,心多耿耿,實非明主之相也!”
馮知縣連忙從公座上跳了下來,對着小學生連連作揖:“本官錯了!本官錯了!”
秦德威冷冷的說:“重要的道歉說三遍。”
值堂衆胥役慨歎一聲,那三國演義裏漢獻帝總是鬥不過曹孟德,原來也不是胡編的,話本小說果真來源于現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