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秦德威正在會同館裏與其他幾個小吏閑扯,大家都知道這是大司馬直接安排下來的小書手,所以倒也不會怠慢他,至少在這兩個月期限内不會怠慢他。
忽然有門子來禀報,大門外來了姓郝的一家三口,說是要找小秦先生。
秦德威就很納悶了,這一聽就是仆役郝大年一家三口了,不守在家裏,跑到會同館這裏作甚?
抱着疑問出去見人,卻見郝大年臉上挂了點相,衣服也略有破損,忍不住就問道:“這又是怎麽了?”
郝大年訴道:“今日家裏突然來了一夥府衙的差役,說要将忠烈故居收歸府衙所有,連帶忠烈祠和菜園一起占了,全都收爲府衙官地!
我們三口人哪裏擋得住,全都被趕了出來,隻能來這裏尋小老爺!”
秦德威也真是沒想到,自己在會同館躲了幾天,連家都被占了?便大怒道:“這是什麽道理?”
這時候又有幾個公差擡了個竹籠子過來,扔在秦德威面前,“小秦先生!這裏都是你的衣物和書本,我們府衙也不占你這點便宜,給你送過來!”
秦德威質問道:“你們府衙膽敢如此明目張膽霸占宅地?”
那爲首的公差答道:“上頭老爺說了,那楊忠烈就義時,身份是府衙官員,所以論理就該由府衙承祀!
而且忠烈故居也不宜爲私人所用,故而全都收爲府衙官有!
當然也不是霸占,秦先生得了空時,可以去府衙戶房簽名畫押,自會發給你補償銀子!”
秦德威怒極反笑,這府衙官思維倒是很超前,這不就是以公共事務爲理由,強行征收房屋土地嗎?至于什麽補償銀子,那肯定比市價低了。
幾個府衙公差放完話,也不給秦德威反應和發作的機會,一溜煙的就走了。
看了看郝大年一家三口,秦德威暫時也沒奈何,隻能又找到會同館,花了點錢把這一家三口也安置下來。
這會同館主要是個接待和管制外邦人的地方,性質上就是個涉外政府招待所,并不算是衙門。
除了不準随便進出的涉外區域,也另修有一些住處,給自己人提供便利的,所以秦德威才能花點錢住下來。
就是秦德威的宅院和菜園都被府衙強奪之後,在南京城裏便有流言傳開。
肆虐南京文壇一年多的都市傳說小學生,現在終于要倒黴了,連家都被占了!
又有傳言說,也就是小學生現在躲在會同館裏,隻要他敢出來會挨打!
雖然外面流言紛紛擾擾,但慫在會同館裏的秦德威埋頭苦讀春秋,暫時還沒有被影響,但他也有煩惱。
今天門子就來向秦德威禀報說,有王憐卿姑娘在大門口找。
說起來這似乎是王憐卿第一次主動到秦德威住處來找他,先前她一直恪守行業規矩,不主動登門,以免對别人家造成困擾。
當然會同館這種地方性質和客店酒樓差不多,隻是屬于國有,反正總不能算是家裏,所以王憐卿來這裏找人也不算壞規矩。
“奴家要住進會同館陪伴你!”王憐卿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對秦德威說。
在她身後,還有幾個婢女、仆役(打手)擡着行李,表示出了強大的決心。
秦德威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仿佛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憐卿固然經常在秦德威面前秀專業技術,風騷起來不要不要的,但内心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小郎君不必勸我,現在人人都道你要落難,而且人人都知道我王憐卿與你相好。我如果不來,豈不就成了那跟紅頂白的勢利女子?”
秦德威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王憐卿又陷入了自我感動,深情的自白心迹說:“雖不知最後會如何,但至少在此時,奴家與你同進同退,也不負你我相識相知一場啊。”
秦德威很苦惱的說:“不是不讓你來,但這裏沒有地方了。”
“怎麽會有沒有地方?”王憐卿迷惑的問。
就在這時,從會同館二門裏走出個淡黃輕衫的麗人,手搖團扇緩緩過來,對着王憐卿道:“王家姐姐,你可是來遲了。”
王憐卿瞬間瞳孔緊縮,失聲叫道:“于雪容?”
都是名花榜美人,互相認識的,一年前的段位也差不多。當然現在王憐卿今非昔比,名氣早已經把于雪容甩下了。
于雪容點頭笑道:“我昨日住進來的,裏面真沒有多餘地方了。”
秦德威趕緊對王憐卿解釋道:“這會同館也不是我開的,她花了錢要住進來,我也沒道理攔着。”
王憐卿沉下臉,随手撥開秦德威,如臨大敵的對于雪容問道:“你爲何要在這裏?”
于雪容坦然答道:“上次秦小先生遭遇不測,奴家陪着在縣獄過了一夜。如今秦小先生又大難臨頭,念及前緣,豈有不來之理?
就像王家姐姐你說的,都是相識一場,也是同甘共苦過的,總要善始善終吧?”
王憐卿哀怨的看了眼小郎君,已經被人占了先機,再胡攪蠻纏就落了下乘,隻會被人指指點點看笑話,掉自己的價!
秦德威忍不住歎口氣道:“你現在是不是有點遲鈍了啊,總是喝湯也喝不上熱乎的?”
一幹會同館的小吏和差役站在周圍,伸着脖子看這出好戲,兩大名花榜美人傾情出演,不看白不看。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啧啧稱羨了,有人不服氣的說:“聽外面人說,秦小哥兒注定要倒黴了,怎麽還有美人來追随?”
當即就有個書吏嘲笑道:“你這雜役懂個什麽!才子佳人無論悲歡離合,都是傳奇佳話!秦小哥兒再倒黴,那也是有名的神童才子啊!
無論才子倒不倒黴,隻要名聲在這裏擺着,隻要才華還在,其實對佳人而言沒多大幹系的。這會兒趕來相陪,傳了出去,那就是有情有義、俠膽柔情的名聲啊。”
又有另一個書吏跟着說:“你們信不信,就算秦小哥兒明天被人沉了秦淮河,也會有不止一個美人去河邊給他燒紙哭靈!”
先前那個書吏點頭道:“對的對的!就比如我看到過的話本故事裏,那個宋代風流詞人柳三變。
他死了後,不就是一群美人湊錢埋葬辦後事的嗎,而且美人們每年都去祭奠燒紙,遂成傳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