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幾眼,王廷相就開口道:“你應當不是受了馮南江所差遣,老夫揣測是你自己要來的?”
初夏也有點熱,秦德威流了幾滴汗,這王廷相也是本朝名臣,久任四方,管過民掌過軍,果然不像菜雞馮老爺那麽好糊弄。
秦德威隻能先老實答道:“還是爲了馮縣尊,事有從權,不得不來爾。”開局必須先穩住,不然直接崩盤被轟出去就全完了。
王廷相問道:“到底何事,說!”
秦德威不敢賣關子,斟酌着詞句說:“前幾日,有少司徒胡公邀見馮縣尊,本不欲應約,但聽了大司馬傳話,又不得不見。
其後在下與縣尊勉爲其難的赴會,然後又生出些許事端”
秦德威簡單将情況說了遍,總結道:“在下觀那少司徒似有不測之心,而馮縣尊茫然無所察,必有禍事。在下苦勸不聽,隻好找大司馬做主。”
王廷相又問道:“爲何要找本部堂做主?”
秦德威大着膽子說:“當初若無大司馬發話,馮縣尊根本不會去見那胡侍郎,也不會對胡侍郎喪失警惕。如今事态至此,大司馬焉能不做主?”
被甩了一鍋的王廷相不置可否的說:“那你這是責怪本部堂了?”
想了想遠在京師爲本方撐腰的夏師傅,秦德威決定再激進一點:“當初大司馬傳話,或許隻是撮合之意,确實起了爲胡侍郎張勢作用,不然馮縣尊早就仗義抗禮了。”
王廷相喝問道:“你沒有一丁半點的實據,又如何敢妄言胡大人有不測之心!”
要說這陰謀論,秦德威可就是非常拿手了,他很肯定的說:“那胡侍郎若有什麽想法又不便啓齒,完全可以再托大司馬居間傳話!
但是胡侍郎卻甯可不惜自家臉面,私底下對馮縣尊哀求讨饒,事有反常必爲妖!所以必定另有所謀,不然何至于此!”
看王廷相沒有阻止自己,秦德威又補充了一句:“而且胡侍郎明知馮縣尊與大司馬有淵源,卻依然對馮縣尊有不測之心,豈不說明胡侍郎未必将大司馬看得多重啊。”
王廷相拍案斥道:“休得胡扯!”
秦德威想了想就繼續說:“大司馬啊,你想不想再振官聲,早日回京啊?”
王廷相卻一眼識破了秦德威的本質:“停!别拿這套糊弄馮南江的說辭來糊弄本部堂!”
這招居然不管用了!秦德威驚詫之餘就不說話了,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看你王大司馬如何決斷吧。
王廷相宦海幾十年,不知經曆過多少風浪,對秦德威說的這點事沒放在心上。對秦德威而言這或許是天大的事情,但對王廷相而言真的是小事。
現在王廷相更多的是驚奇,一個才十三歲的小屁孩,居然對潛在危險具有這種野獸般的直覺,真是天賦異禀,做官的種子。
王廷相忍不住又問:“那你覺得,胡大人他們下面會怎麽做?”
秦德威毫不猶豫地回答:“在下又哪裏知道?”
王廷相不知是個什麽意思,吐槽了一句:“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秦德威不甘示弱的說:“在下能想出一百種辦法,但誰會知道他們按哪一種辦法來?正如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王廷相忍不住又吐槽:“看你口齒如此便利,難道就說服不了馮南江小心避禍?”
秦德威做了個自以爲很形象的比喻:“不知道大司馬聽過西遊故事沒有?有一折戲叫三打白骨精,現在馮縣尊就像是那個唐僧,在下就是說什麽也沒用的孫猴子!”
王廷相不知爲什麽就想跟秦德威辯幾句:“所以按你所說,現在什麽也沒發生,而且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那你此刻找本部堂來,又能讓本部堂做什麽?”
“當然有一件最要緊的事情。”秦德威突然很不好意思的說:“不知兵部哪裏最方便,能否給在下發一份用爲書手的聘書?”
書手連小吏都不算,就是各衙門或者官吏自行聘用的刀筆文書工作者,肯定沒編制,用五百年後的話說,就是各公家單位的臨時工。
當然自由度也高,書手并不影響科舉資格,就像當臨時工可以去考公務員。
王廷相愕然:“你要這個作甚?”
大概這是四面八方來求王廷相辦的事中,最最最最小的一件了。
秦德威很誠實的回答說:“蓋因在下得罪人太多,又無功名庇護,唯恐被緝捕報複。
若有兵部書手身份,好歹也是多一層護身符,不至于被别的衙門随便捉拿。”
王廷相:“.”
你小學生居然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你自己得罪人太多?
“所以你今日大費周折求見本部堂,真實目的隻是求個書手名号?“王廷相有點懷疑人生的問。
找到身價巨萬的富豪隻爲了借一文錢,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秦德威解(狡)釋(辯)說:“在下總要保護好自己,才能更好的幫助馮縣尊!
想必京中也有老大人拜托大司馬關照馮縣尊,在下其實也等若是幫大司馬出力氣了。”
王廷相不爲什麽,就想刁難說:“但書手都要某項事務精熟之人,你又有何所長?若是吟詩作詞,還請出了兵部大門向左轉,去隔壁禮部那邊。”
秦德威仔細想了想,:“在下熟知四海八荒、天下萬邦之情勢,可爲會同館書手!”
會同館隸屬兵部,是接待藩國使節之處,當然也兼有了解海外情勢的職能。
王廷相笑而不語,你這小學生接着吹。
他王廷相号稱博覽群書,所學駁雜,也不敢說自己對海外有多少了解,你一個十三歲小屁孩敢說自己熟知?
這是知識的積累,不是靠天賦就能吃飯的詩詞!
秦德威不得表現一下自己的博學:“距我大明西去兩萬裏之遙,有西番之地名曰歐羅巴,國家數百,大者如一省,小者如一縣。前數十年有航海士哥倫布“
“本部堂允了,用你做會同館書手!”王廷相聽了好一會兒,無奈的接受了這個現實,編的實在太像那麽回事:“将你心中所知寫下來,交到會同館!尤其是西番諸國泛海數千裏掠地的事情!”
秦德威又提出要求:“有可能的話,還是要快一點。而且在下不坐班值宿的,在家得空寫寫就好。”
王廷相就好人做到底:“明日傍晚之前你到兵部門廳來取火印木牌!”
秦德威又行了個禮,然後要告辭。
王廷相忽然又問:“以你之聰明才智,難道就想不到請本部堂先發制人?如此省卻多少力氣?你們少年人就不急?”
秦德威就答道:“在下最近正讀春秋,看鄭伯克段于鄢,故有感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