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榜頂流紅人,近日風頭狂盛,東園的鎮園詩裏有名字,莫愁湖邊國公樓上影壁也留了名,被譽爲四大名姬之下第一人。
這樣的人來了,得多少錢?馮相公心裏暗暗估算了下,就真的心塞了,今晚賬單怎麽也要翻倍吧?
既然已經被叫出了名字,王美人就不能不懂事了,對着三位“老”爺各自盈盈屈膝行禮,道了幾個萬福。
然後解釋說:“奴家聽說有個友人在此,不得不來攪擾了。若是唐突了幾位老爺,還請老爺們見諒,奴家在此賠罪了。”
友人?馮相公把視線轉向秦德威,他發現,秦小哥兒突然間變得很陌生。從剛才王大美人進門後的表現來看,那這位友人就隻能是秦小哥兒了?
真真是老天無眼,這一窮二白的小屁孩怎麽就與王美人成了知己密友了,簡直暴殄天物。
而且自己剛才還當衆嘲笑秦德威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在場很多人都聽見了,這真是
還有就是,王美人說的“不得不來”又是何解?不太明白,是不是可以免賬了?
但秦德威此時坐如針氈,身邊還有個小豆蔻呢,如果被追究違約責任,很不好解釋啊。
怕什麽來什麽,王憐卿又轉身回到秦德威席位旁邊,對豆蔻小娘子笑着說:“與這位小妹妹商量個事情,讓讓地方可好?”
豆蔻小娘子擡頭看了看面前的王憐卿,又瞥了眼身邊的秦德威,小臉繃得緊緊的,使勁抿着嘴,但身子卻一動不動。
王憐卿搖了搖秦德威:“你倒是說說話呀,是不是應該由奴家坐在你旁邊?”
秦德威表示很爲難,雖然說有合同在先,但你王美人這直接趕人的做法,也是有點霸道不講理啊。
畢竟有個先來後到的問題,再說這麽小的姑娘就得出來讨生活,也怪可憐的,這樣狠心欺負真的好嗎?有沒有想過對方的身心健康?
有狀況!其它三位大人瞬間都化身爲前排觀衆,一起饒有興趣地圍觀起來。
這種當紅名伶不顧體面,當着一衆客人的面,直接欺負新人的場景,真的很不多見啊,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王憐卿狠狠剜了很不争氣的秦德威一眼,又對豆蔻小娘子說:“你也許不知道,我和秦小哥兒是什麽關系,所以你在這裏真的很多餘,很礙眼,很煩人。”
豆蔻小娘子面色通紅,臉頰氣鼓鼓的,淚珠子在眼眶裏打滾,“我偏不走。”
王憐卿冷笑幾聲:“走不走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豆蔻小娘子有點天真嬌憨的回應:“是媽媽讓我坐在這裏的。”
王憐卿寸步不讓的逼迫說:“那你去把你家媽媽喊過來,我來跟她說!”
夾在中間的秦德威苦不堪言,向東家馮相公求救說:“馮相公你方才說過,要教我與美人打交道,速速來指點幾句!”
馮相公小口啜着美酒,正津津有味的看熱鬧,聞言就回絕說:“我已經教不了你什麽了,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我看好你!”
突然間,沉寂了一會兒的琴聲重新響起來,強行插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隻見坐在角落裏的中年女琴師撥弄琴弦,曲音從指間緩緩流出。
卻是一首衆人從未聽到過的曲子,曲意凄婉悱恻,王憐卿的注意力也被引了過去,扶着秦德威的肩膀,靜靜聽了一會兒。
等琴音停住時,馮相公迫不及待的問道:“此乃何曲也?”
中年女琴師抱起了琴,對着客人微微躬身示意,并答道:“大約二十年前,六如居士重遊金陵,妾身陪着他在城外江邊喝了三天酒。
當時六如居士囊中羞澀,無以爲謝,就送了這首不知來曆的曲子給我。”
衆人齊齊驚訝,萬萬沒想到在這屋裏,還藏着這樣的老故事。
六如居士就是鼎鼎大名的唐伯虎,前些年的吳中四士組合之首,隻是七年前去世了。
吳中四士又被傳爲江南四大才子,這知名度根本不用解釋了,反正總比同時代的什麽金陵三俊有名的多。
那麽這中年女琴師在年輕的時候,能陪着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喝三天酒,在當時肯定也是紅極一時的名姬了。至少比現在的王憐卿更紅吧?
可是這樣的紅伶在二十年後的今天,居然隻能坐在牆角,做個默默彈曲的背景琴師。毫不起眼,如果不是自述生平,誰又能知道她當年的風光?
中年女琴師答完了客人的問話,又對王憐卿批評說說:“得意時不可忘形,當紅時須防驕矜,今日你不善待他人,他日别人又怎會善待你?”
秦德威略有同感的點點頭,王憐卿确實是有點飄了,這說明她有這方面的性格缺陷,或許可以共患難但不能共富貴。
以後要重新考慮下彼此關系,是不是保持一定距離更好些?
衆人默默看着中年女琴師收拾好琴具,又看着她抱着琴轉身緩緩向門外行走。
場中一時間充滿了莫名的感傷,這真是紅顔易老韶華落盡。尤其是讀書人,又聯想起了很多典故,什麽同是天涯淪落人,什一朝春盡紅顔老.
秦德威也别有一番感慨,歎口氣,自然而然就吟道:“滿眼韶華,東風慣是吹紅去.”
啪!才說出兩句,就見一隻香噴噴的小白手不知從哪伸了出來,把秦德威的嘴巴牢牢封住了。
秦德威隻能“唔唔”的支吾幾聲抗議,但小白手就是不肯放開,于是醞釀出的詩情就被打斷了。
秦德威不滿的瞪着王憐卿,你還有沒有點人性?你還有沒有點同情心?看到這樣的前輩,你難道一點共情都沒有産生?
都到了這時候,還計較詩詞版權問題,我秦德威真看錯你了!
王憐卿一邊捂着詩人的嘴,一邊對中年女琴師的背影說:“賴着不肯走的這位小妹妹,是不是你親生女兒?至少也是你晚輩親故吧?”
中年女琴師猛然停住了腳步,背影晃了幾下。
王憐卿連連冷笑:“奴家果然猜對了,你爲了幫親生女兒搶機會,也真是不擇手段喲。還趁機損着我幾句,想在秦小哥兒心裏紮根刺麽?”
啥?秦德威迷惑不解。
王美人松開了手,讓秦德威嘴巴得以恢複自由,但她又順手狠狠戳了戳秦德威額頭,恨聲道:“你這小傻子!别人瞎編了個故事給你聽,你還真信了?”
秦德威:“.”
同樣信了的馮相公和劉相公同樣無語,真相來的如此猝不及防!
“全都是針對你設計的圈套!你瞎着眼就往裏面踩?”王憐卿恨鐵不成鋼。
秦德威:“.”
馮相公和劉相公同樣無語,套路太深,真是猝不及防!
王憐卿又指着豆蔻小娘子,對秦德威說:“你看看這個小妹妹,幼齡,青澀,可憐,做派是不是與奴家完全相反?
特别是還跟你年紀般配,是不是還說過,是個沒出道的清白人?
這就是專門拿出來擺弄你的,讓你不知不覺貪圖與奴家不同的新鮮口味,情感上陷入其中!”
秦德威:“.”
豆蔻小娘子終于坐不住了,站起來捂着臉往外走,和中年女琴師一起出了房門。
王憐卿立刻補位坐下,想起秦德威剛才偏心樣子,還是不解氣,對着秦德威就是一通輸出:“就你這傻樣,還來花街柳巷喝什麽酒,趁早回家睡覺去吧!”
秦德威:“.”
馮相公和劉相公一起喝彩,罵的好!多說幾句!
秦德威忍不住說:“你聽我狡辯,我并不是貪圖什麽幼齡、青澀、可憐的新鮮風情,我隻是在意她的容貌!”
“你說容貌?難道她長相比奴家好?”王憐卿咬牙切齒的反問。
如果今天不是親自來了,真有可能會被别人耍手段,擠掉自己的位置!那母女倆絕對不是善茬!老鸨子也不是善茬!
秦德威解釋不清,隻能仰天長歎,别人理解不了自己的情懷啊。
秦德威生無可戀、百無聊賴,不知不覺就低調了,但王憐卿卻開始熱情活躍的與其他人敬酒。
邊敬邊說:“嚴格說起來,秦小哥兒今天應該是第一次入花酒場,想必幾位老爺肯定都是親近人物,還望以後多多照顧小哥兒。”
看了半天好戲的徐老爺想起了一個疑惑很久的問題,“王姐兒你又是怎麽知道秦小哥兒在這裏的?”
“呵,剛才最開始,是不是有個陪過秦小哥兒,但又被媽媽強迫離去的姐妹?”王美人答道:“那位姐妹就很不滿了,立刻跑到我住處,告訴我秦小哥兒就在這裏。”
衆人不禁連連感慨,花團錦簇之下,明争暗鬥真是無所不在。就今晚這一會子工夫,秦小哥兒身邊已經走馬燈似的換了三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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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