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祖母、母親聊完天後,諾克獨自走路回宮,他看到橘子在追捕一隻老鼠,那胖嘟嘟的身闆絲毫不影響它的靈活。
聽太皇太後說過,原本送給伊菲格蕾絲這隻橘貓是那隻冷臉大黑貓的女兒,橘子的媽媽是也一隻橘貓,但它更活潑,一天到晚到處跑。聽說大黑貓也很會抓老鼠,但能力不如橘子。
橘子的哥哥(大概同母異父)是隻大白貓,抓老鼠的能力幾乎沒有,但慣會在主人跟前讨巧賣乖,後來被骟了當寵物。
小時候,諾克總感覺父親不公平,因爲姐姐瑪格麗特就是比較會哭會撒嬌、嘴巴比較甜就能輕而易舉地得到父親的歡心喜愛。
而他,脾氣倔、性子犟、氣質冷、言語淡,跟父親見一次吵一次;跟母親關系很好,但矛盾也不少。
等他自己攤上了繼承自己性格的孩子,他也受不了,反倒更羨慕父親當年有個女兒在膝下撒嬌。
當年,瑪格麗特被母親教訓,父親絕對第一時間殺到現場護犢子;諾克被父親教訓,母親也是第一時間來保護他。
夾在姐姐和弟弟中間父親不喜母親不愛,隻有奶媽愛護的安魯爾特慢慢變得敏感和怯弱,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什麽都不敢去觸碰,也什麽都不敢去嘗試。伊菲格蕾絲恰恰是他的另一個極端:因爲什麽依仗都沒有,所以什麽都不怕。
作爲皇帝,他認爲子女多是絕對有好處的;作爲父親,他後悔生那麽多個。
路旁栽種着很多供人觀賞的綠植石榴,被修剪掉了主枝,打理成能夠夠得着的矮樹,幾棵種植在一起組成一排“會開花的牆”。像個這種石榴和皇家果園裏面的那種果品石榴是不一樣的,她開花開的更紅、更大、更漂亮,宮裏的女子摘它做胭脂和口紅。它也結果,它的果實小巧玲珑,可惜空有個石榴樣,不是個水果。
大概隻有女人會喜歡這種樹木。
“真的嗎?!”
身邊樹裏頭突然傳出一個女生尖銳的叫聲,驚得諾克心下一顫。
正欲追究,又聽另一個女子說:“當然是真的啦!”
之前的女子道:“天下竟有這樣的母親!真是慘絕人寰、惡心透頂!”
另一女子又說:“就是!這種爲了自己活下去用邪術剝奪子女壽數的女人就不配當母親、更不配當皇後!”
“這種事情皇帝知道嗎?”
“誰知道呢!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樣,難道他還會爲了一個女兒去追究未來皇太子的母後?更何況之前滿宮謠傳皇女殿下詛咒皇後時他也信了,還讓魔法管理司司長去搜查了皇女殿下的宮殿。”
“皇女殿下真可憐。”
原來是路籬後面有倆姑娘在說話。
“現在想想,我母親對我真好,她隻是從在我這裏拿錢去補貼我弟弟,我有個三病兩痛她還會關心我。皇女殿下回宮之後總是生病,皇後這個親媽可從沒去慰問個一二”
諾克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從前面的口子繞過去,走到她們跟前,直接呵斥:“放肆!”
兩位姑娘吓得一抖,手上修剪花草的剪子脫手掉在地上,“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諾克問:“你們是哪個地方的人?”
她們說:“奴婢是花木處的宮女。”
他接着質問:“你們剛才說的那些話從何處聽得?”
這倆姑娘十七八歲的樣子,頭次見到皇帝,毫無心理準備,問什麽就招了:“是、是從專管花木培土的宮女那裏聽到的。”
諾克陰仄仄地問:“哪個宮女?”
“蘇珊娜和戴娜。”
這宮裏的宮女怎麽一個個都如此多口舌!
“她們可曾有證據?”
兩個姑娘心裏更加慌了:“不知道,大抵也是道聽途說。”
“既是無實證,怎可信口開河!”
兩人不敢申辯,不斷求饒。
諾克陰着臉調侃她倆:“是不是朕今日殺了你們他們就說朕是殺人滅口了?”
兩人瞬間僵了。
諾克冷言說:“自己去司訓那裏領50巴掌,再胡說八道就割舌!”
說罷拂袖而去。
諾克讓宮政廳去察查傳言的來源,順藤摸瓜摸到了魔法管理司,接着就摸到了巫師工會不久之前召開的學術大會上。
奧塔羅先生站在鳥架前,伸手撫摸自己的金色黑點的大貓頭鷹,他藍色的眼睛滿是沉思,貓頭鷹看起來也很憂郁。
一個戴着金色葉子形狀的胸針的高個子黃發男子敲了門,奧塔羅先生請他進來,那人進來說道:“奧塔羅先生,陛下召見。”
奧塔羅先生說:“知道了。”
他用手整理了一遍貓頭鷹的羽毛,對它說:“很快,我們就要回老家了。”
“呱!”貓頭鷹叫了一聲,貌似還挺開心的。
奧塔羅先生把自己平時最不愛佩戴的那枚鉑金鑄造的“太陽月亮和貓頭鷹”的勳章——這是他最後一次佩戴這枚象征魔法管理司司長的勳章。
就算諾克不炒了他,他也會要辭職了。
如他所料,諾克在一個小會客室等着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陰冷和憤怒。
諾克覺得,若是伊菲格蕾絲在場,就算是他再嚴肅,她也必然會毒舌說:“這是魔法界的校長和學渣之間的曆史性會面。”
奧塔羅先生摘帽行禮:“陛下。”
“你坐吧!”諾克語氣生硬地說:“你年紀大了,不要強撐。”
奧塔羅先生坐了。
“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俗話說:内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内行的話傳出去聽在外行耳朵裏就是另一個故事。普通人和魔法人士之間是如此,普通魔法師和巫師之間也是如此。”
老人家一棍子打倆,既批評普通人,也批評了諾克這個“普通魔法師”。
面對老人的諷刺,諾克沒發怒,他說:“朕想知道這個‘門道’的真相是什麽,也許我會聽不懂,但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請求您,告訴我我女兒發生了一些什麽。”
但是奧塔羅先生并不想與他進行魔法學理論上的對牛彈琴,他心裏想着怎樣撿重點說:“魔法覺醒前,這個人的身體免疫力隻有正常人的一半強,在這個時候,你和你妻子的女兒,爲了拯救她的母親,查閱了各種魔法資料——當時您一定認爲她不務正業去了。她提煉了禁書之後發明了一種新的魔法。她用這種魔法獻祭了自己,讓你的妻子恢複健康并且能享天年,而她自己承擔你妻子的病痛和她剩餘的壽數,自己替她去死。她原本就承受着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病痛,後來更是因免疫力差而感染了瘟疫。接着就發生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們第一次巫師會議是讨論這個新的魔法的倫理合理性,但是我們後來發現她還活着,于是才召開第二次會議,研究這個魔法究竟算是成功還是失敗——但這是一個需要時間來驗證的問題。世界是平衡的,有得終有失,此時的代價目前并不明确。最終,我們投票決定,将這個新的魔法暫時作爲禁術封存。這些學術讨論在别的凡人耳朵裏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整個帝國的巫師都知道皇女殿下還活着,可是,您和您的妻子并不爲此悲傷。家人都不在乎的事情,我們這些外人又算什麽呢?”
等等,他們都知道?!
諾克又急又氣:“你們怎麽知道我對我女兒不在乎?!她是我親生的女兒!”
“她死之前幾個月的待遇我們稍加打聽就一清二楚了,在她心裏,你們是父母;在你們心裏,她隻是你們在嘗試生育皇子的過程中的一個失敗試驗品。”奧塔羅先生解下魔法管理司司長的勳章:“你想知道的就是這些了。我違背了身爲臣子的忠君原則,不配再戴着它。而且,我年紀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了,進不得沙子,也聽不得慘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