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峥嵘,殺聲震天。
楊安兒手下兩千兄弟此時已經死傷了一百多人,這還是因爲金兵不願消耗人命,沒有發動總攻的原因,否則對方若是四面壓上,自己這兩千人絕對堅持不了半個時辰。
楊安兒跨坐馬上,威風淩淩,一身粗布麻衣,穿在身上絲毫,不顯寒碜,反而顯得他那清冷英武的面龐越發威嚴。他目光如電,望向遠方金兵的中軍大帳,那裏有五百重甲步兵,結成了方陣,鐵甲森寒,耀人眼目。
“教主,情況不妙啊!”楊安兒身後一名四十餘歲的老者一臉擔憂的說道,“對方的援軍正四面八方的趕來,若等敵方的鐵騎趕到,我們便是想逃都逃不了了!”
另一邊,楊妙真提着梨花槍,轉頭看向老者,問道:“以郭左使之見,我們該當如何?”
郭左使名叫郭方,乃是明教的光明左使,論地位僅在教主楊安兒之下,比楊妙真這個聖女權力還要大上幾分。
郭方道:“爲今之計,要麽斷尾求生,要麽假裝投降,等度過這一劫再說!”
“投降!”楊妙真柳眉倒豎,怒道:“我們如今尚有一戰之力,豈有投降之理!”
郭方道:“聖女還是太過年輕,此刻我們四面被圍,敵方隻發動了幾次試探性的進攻,你當是爲了什麽?”
楊妙真道:“自然是爲了等待後續援軍,好将我們一網打盡,現在突圍,還有機會,大哥,下令吧!”
楊安兒面無表情,對妹妹和郭左使的話置若惘聞,他擡起手中鞭子,直指遠方中軍大帳,道:“若我現在沖入敵軍大帳,擒殺敵帥,可否憑此反将敵軍擊潰!”
衆人聞言皆是嘩然,楊妙真驚道:“大哥,不可,你武功雖然無敵,但對方将領深處鐵甲近衛保護之中,短時間内如何能殺得進去!”
郭方也道:“教主,三思,聖女所言極是,一旦教主攻擊對方中軍受挫,四面金兵必群起而攻之,到時便是萬劫不複啊,況且……況且……”
他猶豫着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哪知楊安兒卻笑着替他将後面的話說了出來:“況且,一旦我們沖擊敵人中軍,爾等便連跪地求饒的餘地也沒有,是不是?”
郭方面色漲紅,忙道:“教主,我等……”
楊安兒朝他擺了擺手,道:“左使剛才說了兩條計策,那壁虎斷尾的意思,是不是讓弟兄們四散沖陣,給我等高層創造突圍的機會?”
郭方神色一暗,不過還是強忍着羞愧之心,分辯道:“并非我等貪生怕死,實乃教主安危重于一切,隻有教主突圍出去,咱們才能重整旗鼓,鬧他個天翻地複!若教主不信,我願統帥普通教衆,給諸位争取一絲生機!”
楊安兒搖了搖頭,道:“左使之心,我自知曉,你所慮自是不錯的,但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怎麽能爲了自己暢快,而置他們的性命安危于不顧呢?哎,傳令……”
話還爲說完,便被楊妙真打斷,他指着遠處出現的一隊百餘騎的重甲騎兵道:“鐵浮圖到了,咱們已經沒有選則了!”
楊安兒聞言,臉上終于露出一絲驚慌之色。
鐵浮圖乃是金兵的重甲騎兵,人馬皆着重甲,列陣沖鋒,所向披靡,當年金将完顔兀術帶領五千拐子馬和一千鐵浮圖向中原進軍,一直打到了長江邊上,大宋諸軍竟無一合之敵,可見鐵浮圖之兇名。
此時那隊騎兵中,響起了沖鋒的号角,攔在前方的金軍步兵立馬分出一條通道,讓其通過。
與此同時,正前方的金兵中軍處,坐鎮指揮的仆散安貞也突然站了起來,望着已經開始加速沖鋒的騎兵,沖兩邊的金兵将領們大聲呼喝着。
楊妙真楊安兒等人可不知道仆散安貞在喊些什麽,也無暇再關注數裏外的敵方中軍,隻聽楊妙真一身令下:“結陣!”
明教弟子便緊緊的縮成一團,結成了一座圓陣,外圍的兄弟們橫刀擋在胸前,遠遠望向鐵浮圖沖來的方向,他們将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化作盾牌,替後面的兄弟争取一絲生機。
而圈内的明教弟子們,則紛紛舉起了長槍,大半截槍身從前面兄弟們的縫隙間穿出,試圖以這樣的刺猬陣,對敵方的鐵騎進行殺傷。
隻要抵擋住這第一波的沖擊,便能将這百餘騎盡數消滅。
如今他們也隻能用這樣的美妙的幻想,來鼓舞自己的勇氣。
這支鐵浮圖有些奇怪,他們排成了楔形陣,朝着明教這邊沖來,領頭的兩騎中卻有一騎是拐子馬。
拐子馬乃是金兵輕騎,向來是從兩翼發動襲擾,以弓箭射殺敵人爲手段進行攻擊。
從來沒見過拐子馬領導鐵浮圖沖陣的情況。
尤其是這個時候,那輕騎兵居然漸漸拉開了與身後鐵浮圖的距離,領先一步接近了明軍的陣地。
不對勁。
防守的明教衆頭目都已看出了問題所在。
因爲鐵浮圖加速得有些晚,按照這個速度,等到了陣前,速度并不能達到最佳,沖擊的威力也會大減,敵軍将領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但更離奇的還是這支騎兵沖刺的方向,似乎并非是正對着自己的陣地。
楊安兒視線朝着鐵浮圖前進的方向望去,那裏是一隻剛剛聚集起來的金人輕裝步兵,約莫三千人。倉促聚集,陣腳未穩,若是明教衆弟子有數十匹重騎,那裏便是大家最好的突圍方向。
楊安兒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莫非這對重甲鐵騎竟是要幫住自己等人突圍不成?
但,這怎麽可能?
便在這時,楊妙真認出了那匹拐子馬上的騎士,那是個面帶市儈笑容的男子,說話輕浮,行事輕佻,也就一身武藝還算高強!
他怎麽會在這裏?
楊妙真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種感覺,這個男人,似乎也沒那麽讨厭。
便在這時,那馬上的騎士卻沖她做了個鬼臉,接着甩手抛出一團事物,正對着她的胸前而來。
楊妙真下意識擡手接住,低頭一看,竟是一塊從衣襟上扯下的布條,裹着石頭。
她展開布條,隻見上面用鮮血寫着:“我來救你啦,相信我,跟在這支騎兵後面,突圍!”
楊妙真隻猶豫了一個呼吸的時間,轉頭沖楊安兒喊道:“大哥,自己人,跟着這支騎兵突圍!”
楊安兒隻問了一句:“你确定!”
楊妙真道:“确定!”
楊安兒也是有決斷的,連忙運起内力,大聲喝道:“衆兄弟聽令,随我沖鋒!”
衆明教弟子,正緊張的望着那支重騎,聽到教主之命,不由露出疑惑之色,便在此時,那隻重騎兵便以極快的速度,從自己的圓陣一側疾馳而過。
随後,楊安兒馬鞭一揮,喝道:“殺!”
衆明教弟子,如夢方醒,紛紛揮舞着武器,跟随在自家教主、聖女以及衆使者護法身後,沖殺起來。
那拐子馬上的騎士,自然就是全金發,他早就遠遠的看穿了戰場上的形勢,金兵無論裝備還是數量都遠超明教,又将他們團團圍住,援兵還源源不斷地湧來。
他們沒有騎兵,幾個頭領不過七八匹輕騎,想要沖陣,那是極難。
而金兵無論是拐子馬還是鐵浮圖,隻要有一支到來,便是這兩千明教弟子地末日,或許教中高手能有數人突圍出去,但其餘教中,定無生還之理。
但全金發卻于不可能之中尋覓到一絲生機。
他悄悄抓住了一名金兵,将他拖到了遠處,換上了他地衣裳,接着又以金兵地身份,偷襲了一名傳令的拐子馬騎士,拿走了他的信物号角,騎上了他的拐子馬,繞着戰場外圍,跑了一大圈。
此刻戰場外,不斷的有金兵彙聚而來,他的這些舉動隻在小範圍引起了一絲動靜,但于全局而言,卻毫不起眼。
他繞了一大圈,接着便迎上了最先趕到的這支百餘人的金兵鐵浮圖。
面對披着重甲,隻露出一雙眼睛的百夫長,全金發直接下馬拜倒,學着金兵的禮儀規矩,用女真話大聲說道:“将軍有令,請你部突入陣中,以鐵浮圖之威,震懾叛賊,不過不要真的沖鋒,從側翼掠過便可!”
這命令自然是假的,但一來語言天賦極佳,模仿女真話也是似模似樣,那将軍雖然覺得命令有問題,但一時間也沒想到眼前人竟是敵人假扮,其餘騎士聽到這個命令,大半都沒有懷疑什麽,唯有一名副将,想要提出質疑,冷不防看到了全金發的眼睛,隻覺腦中一個恍惚,便忘了自己想要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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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