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山上。
老爺子與宗丞已經下了七局,每一局都是宗丞輸掉,可他卻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色,像是完全沉浸在下棋的快樂之中。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次次都輸,爲何還要下?”
宗丞笑道:“這很符合我的人生啊。我其實很羨慕你和慶塵這樣的人,你們生下來便是要赢的,你們的長相不錯,出身不錯,擁有着天賦異禀的血脈,而我什麽都沒有。”
宗丞:“我這種人從生下來開始就是要一次次失敗的。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底基地醒來,還得小心基地裏殘存的實驗體,一開局就是地獄模式,生在了地獄裏。好不容易從裏面出來之後什麽也不懂,第一代的身體在5号城市第九區還被割了一個腎髒,割完腎髒之後還被人賣去了黑心礦當礦工。”
“好不容易覺醒了超凡能力,控制了幾個礦工逃回城市卻發現飯都吃不起了。我帶着幾個礦工進廠打工,幹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資,每天工作16個小時卻隻夠吃飽飯的……說起來您可能不信,我和慶塵的目标其實是一樣的,我之所以立下控制全世界的宏願,是因爲我想結束伱們這些财閥的時代。”
這次,老爺子真的有些意外了。
說實話連他也沒想到,宗丞來到人類世界挨的第一頓毒打,竟然來自資本世界的剝削與壓迫。
人生是分階段的,童年、青年、中年、老年,其中對一個人影響最深遠的就是童年。
而資本對世界的壓迫,就是宗丞童年的記憶了。
可誰能想到,如今全世界最恐怖的人物之一,當年竟如此凄慘?
這也太慘了吧!
但老爺子隻是輕描淡寫的說道:“慶塵與你不同,他從來不用喪失人性的手段來達成目的,所以你們即便一開始願景相同,結果卻會截然相反。等你自己掌握權力之後,便會開始享受權力爲你帶來的便利。”
宗丞微笑道:“這句話倒是一點沒錯,屠龍少年最終變成了惡龍,這個故事放在我身上好像一點都沒錯。最開始那會兒我想賺錢,結果隻能用很笨很笨的辦法;再後來我想控制軍隊,卻被人一炮轟了;我想去西大陸那邊降低遊戲難度,卻遇到了戲命師;回來以後我想控制慶氏,卻又遇到了開局便是王炸的慶準。太難了啊,您能理解我的經曆嗎,我好像一直在輸,所以漸漸變得不那麽在意輸赢了,因爲我早晚會赢。”
“不要說的那麽自信,”老爺子搖搖頭:“你如今突然出手,一方面當然是因爲你控制陳氏之後,終于有了最強橫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慶塵成爲了巨人族的王,那些擁有心靈感應的巨人加上禁忌物注射器的存在,讓你明白一件事情:終于有人湊齊了殺你的所有要素。”
老爺子擡頭看向宗丞:“你害怕了。”
宗丞怔了一下,然後坦然承認:“沒錯。”
這時,有啞仆端來兩碗素面,擺放在兩人身前。
宗丞一邊吃面一邊說道:“不知不覺又被您算計了啊,這才想起來慶忌在第一局棋時便消失不見了,他去偷我東西了吧?您拉着我一起下棋,就是爲了再拖延一些時間?”
老爺子樂了:“你反應還算快了。”
宗丞兩口把面吃完,感慨道:“一時間分不清這是稱贊還是諷刺……您擔心慶塵嗎?我已經看到西大陸用出了最後的殺手锏,說實話我也很驚奇他們竟做了這麽久的準備,也沒想到竟如此恐怖。現在,我反而有些擔心了,我這漁翁未必有實力拿到最後的勝利。”
那亡者軍團,似乎連宗丞都有些忌憚了。
宗丞看向老爺子:“您猜到他們會有這麽一手了嗎?”
老爺子點點頭:“猜到了。”
宗丞驚異:“這您都能猜到?”
老爺子笑着說道:“我前陣子在超導世界裏還算有些收獲,慶塵在8号多元世界裏大開殺戒,最終殺掉冥王晉升S級戰鬥大師。那時候,有人說冥王其實是另一位S級戰鬥大師删号重練,因爲要學習超導世界裏的亡靈法師來用到現實之中。可你也知道,西大陸現實裏其實并沒有這樣的傳承……所以我一直在想,既然沒有這樣的傳承,那麽是什麽促使一個S級戰鬥大師廢掉自己苦苦練号10年獲得的等級,又重新用10年練出一個亡靈法師?”
宗丞:“您是說,那個冥王,其實就是在超導世界裏隐姓埋名的風暴公爵?”
“我沒猜到是風暴公爵,隻是覺得一定會有類似手段出現,”老爺子看向宗丞:“你如何能看到戰場情況?據我所知傀儡并不能相互之間憑空傳遞消息吧?”
宗丞笑着說道:“傀儡與傀儡之間當然不行,但傀儡與本體之間自然可以的。”
當初10号城市被封鎖搜查傀儡時,宗丞的本體在表世界附身在非時間行者身上,也就是慶塵最後一次生死關時,向極夜組織通風報信的安保人員。
正因爲那是本體,所以注射器對他也毫無用處:本體并不算精神污染。
如今,宗丞本體已經轉移回裏世界,毫無顧忌的坐在老爺子對面,笑着解釋道:“也不用想着殺了我就能怎麽樣,我死了還是會轉移到其他傀儡身上的。”
說完,他擡頭看向房梁,慶忌的兒子慶無坐在上面,正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這時,屋外下起了大雪,氣溫驟降。
啞仆捧着紅泥小火爐送進來,放在兩人的腳邊。
宗丞忽然蕭索說道:“您現在一定很擔心慶塵吧,但這六百年來,從來沒人關心過我。你們有家人,我卻沒有。從一出生開始,這個世界對我便不太公平。我控制傀儡後,偶爾會用他們隐藏在市井裏體驗一下親情,但我知道,假的就是假的。”
老爺子想了想說道:“那确實很遺憾。”
宗丞笑了笑:“老爺子,馬上就要見分曉了,我們便在這裏一起等待吧……再來一局?”
“再來一局。”
……
……
慶塵在灰霧世界裏不停地走,這裏仿佛沒有盡頭似的,除了灰霧就隻剩下透明的牆。
灰霧仿佛無邊無際,他就像是一個孤獨的旅人,沒了歸家的路。
“這裏是……”慶塵思索着:“這裏是我的意識世界?”
他忽然意識到,家長會成員們那不屈的意志像一把鑰匙,終于讓他見到了封印的本源,無形之牆便是他的封印枷鎖。
無形之牆背後,應該就是他想要從原世界裏偷渡出來的精神意志。
他停下腳步,奮力捶打那堵無形之牆,整個灰霧世界都漸漸傳來震耳欲聾的咚咚聲。
可不論他如何嘗試,無形之牆依然完好無損。
慶塵無力的靠着無形之牆坐下,看着面前無邊無際的灰霧世界。
他不知道該怎麽打開封印,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離開這灰霧世界,像被困住了一樣。
然而這時,慶塵忽然聽見小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再試一次!”
曾被他影響過的人,正在反過來影響着‘重回原點’的他。
慶塵愣住了,然後緩緩起身面對無形之牆,再次開始捶擊。
即便毫無用處,慶塵卻始終沒有放棄。
意識世界之外,小七看見慶塵突然閉上了眼睛,伫立在原地再也不動。
哪怕是獸兵殺到面前,慶塵也仿佛毫無察覺。
小七意識到什麽,回頭高喊道:“老羅,帶老闆走,他可能正在突破封印!帶他走,别讓他受傷!”
羅萬涯沖過來背起慶塵就走,但他隻是退回一段距離便将慶塵交到胡靖一手中:“背着你師父,保護好他!如果我們守不住了你就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說着,羅萬涯又沖回了前線,與家長會成員們一起阻擋亡者軍團的進攻。
亡者軍團這一次來勢太洶湧了,就像你好不容易把遊戲打通關,還沒回血、回藍、治傷,結果馬上就要開始地獄難度關卡,把之前打的重新來一遍。
家長會成員一個個死去,火塘漢子也折損過半。
亡者軍團如山如海。
若從天空俯瞰,這亡者軍團綿延十公裏,在他們面前,最後一道防禦陣地就像是海洋上的一座孤島。
秦以以拖着黑刀淩厲的劈砍着一切,所有亡者隻要遇到刀鋒便立刻分解。
嘉措神子一直追随在她身後,他看着前面那個英姿飒爽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在大雪山裏第一次見到這個倔強的少女。
那天他們狩獵回來,嘉措神子在車上看見蜷縮在雪地裏的秦以以,高聲問道:“你爲什麽來這裏?”
秦以以倔強的瞪着他,像是在看荒野上的壞人,也不說話。
那個倔強眼神,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就像聖山上經久不敗的花朵。
從那天開始,嘉措神子便喜歡跟在秦以以身邊。
秦以以想去8号禁忌之地,他便跟着去8号禁忌之地。
秦以以想去北方救慶塵,他便跟着去救慶塵。
就在此時,亡者軍團裏殺出一個黑袍身影,對方頭都被王小九斬斷了,卻在防線上準确的找到秦以以,并在亡者軍團掩護下襲殺過來!
“小心!”嘉措神子一邊靠近一邊呼喊。
可是戲命師老怪物的屍體來得太快,嘉措神子怒吼一聲具現出自己的神牛法相撞去,可戲命師老怪物的屍體仿佛提前預知到了一切,僅微微向後一步便躲開了神牛法相。
下一刻,戲命師老怪物再次合身撲上。
但也正是剛剛那躲閃的一瞬,讓嘉措神子有機會來到秦以以背後。
一刹那間,老怪物那露出白骨的手掌,刺入了嘉措的心髒。
嘉措爆發出最後的力氣雙手握住枯骨手腕,推着對方撞進了亡者軍團之中。
他想回頭看看秦以以有沒有回頭看自己,卻沒力氣了。
……
……
陳灼蕖此時正頂在防線前面,她低頭看向手腕上的透明絲線,那是慶塵留在銀杏山的提線木偶。
慶塵在前往西大陸曾說,所有騎士都會有一件禁忌物做禮物,給陳灼蕖的便是這提線木偶,隻因爲,她是現役騎士裏最有可能将提線木偶發揮到極緻的人。
陳灼蕖拿到提線木偶之後一直沒用上,畢竟那一頭頭獸兵沒有名字,她也根本控制不了。
但她忽然想到,既然提線木偶是要獻祭屍體的,那眼前這麽多亡者軍團從本質來說都是屍體,提線木偶是否可以将它們全部獻祭掉?
陳灼蕖試着将提線木偶如釣魚線般甩出去,卻見一頭亡者獸兵驟然化爲飛煙!
她驚喜歡呼:“成了!”
亡者軍團是非常無解的,想要解除它們的戰鬥力,必須折斷它們的手腳才可以,即便騎士半神想要解決它們,都要費一番功夫。
現在有了提線木偶,陳灼蕖終于有了收割亡者軍團的手段!
下一刻,這位騎士半神竟沖進了亡者軍團之中,以騎士雲氣灌注提線木偶讓它伸的筆直,從戰場上橫掃而過。
提線木偶換了宿主,回到了原始狀态。
然而這戰場上可獻祭的對象,平均實力都是A級以上。
提線木偶亢奮的嘶鳴着,僅僅十多個呼吸它便重新長出了五六根分支,短短十分鍾時間便成爲18根分支同時存在的完全體!
一片一片的亡者軍團被陳灼蕖暴力獻祭收割,這提線木偶堪稱亡者軍團的天敵。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陳灼蕖的騎士雲氣本就在A3戰線上消耗殆盡,根本不足以支撐她持續灌注提線木偶。
一旦沒了騎士雲氣,那麽透明絲線便會軟綿綿的耷拉在地上,殺傷範圍瞬間縮小。
陳灼蕖猶豫了一下,在自己騎士雲氣用完之前回到陣營裏。
她找到一名家長會成員,低聲說道:“我現在需要一個人,跟我拉扯着提線木偶進入戰場,你願意嗎?但很危險。”
那名家長會成員笑着拍拍胸膛:“願意!”
短暫商量後,她将提線木偶的另一端系在對方手腕上沖回戰場
可家長會成員早已力竭,跟着她收割了一百多名亡者獸兵,便被獸兵偷襲倒下。
陳灼蕖退回去思考着,爲了收割效率更高,她選擇用提線木偶強行榨幹家長會成員的最後潛力,這樣才能讓收割持續更久。
她高聲說道:“我現在需要18個人把名字告訴我,當我的傀儡,但是……你們會死。”
她要控制着18個傀儡去收割戰場,這樣每兩人之間便能将透明絲線繃直,就像收割機一樣。
但是,這些傀儡可沒她的半神實力,殺入亡者軍團是一定會死的。
下一刻,有家長會成員問道:“我們不在意會不會死,我們在意你用我們能做什麽?”
陳灼蕖沉默片刻說道:“我能保證,你們一個傀儡,最少換兩百個獸兵!”
有家長會傷員說道:“我受傷了我先上,馬有金!”
又有傷員說道:“反正我的一條胳膊斷了,就當是廢物利用吧,陳博康!”
“張超!”
“李龍飛!”
“宋哲!”
“算我一個,李友!”
“兄弟們,替我們看一眼新世界!”
陳灼蕖看着這些自告奮勇的傷員,隻覺得鼻子有點發酸,她偏過頭去将所有人控制成傀儡,轉身殺進了亡者軍團之中。
以前慶塵都是控制敵人成爲傀儡,而現在,卻是家長會成員主動成爲了傀儡。
一時間,陳灼蕖竟帶着十八個傀儡大開殺戒,一人擋住了五分之一的陣地!
她努力一心分成十八用,讓那些被控制的傷員慢些死去,十九人在亡者軍團之中形成巨大的刀陣。
然而亡者軍團兇猛,有些避開提線木偶的鋒芒,直接去撲殺傀儡。
一個個傀儡死去,陳灼蕖在收割數千亡者軍團後再次退回陣地,還沒等她開口,又有數百個傷員相互攙扶着找到她,沒有多說一句廢話:“朗豪!”
“林子凡!”
“高林祥!”
“常平!”
“走了,兄弟們,替我們看一眼新世界!”
陳灼蕖紅着眼帶傀儡殺回亡者軍團裏,以前她很獨,獨到哪怕在鲸島上跑分時是自己一個人,挑戰絕壁時是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牛羊成群,唯猛虎獨行。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需要隊友的強者,但這一刻她才明白慶塵爲何要發展家長會、爲何要讓更多人成爲騎士!
因爲,這個世界需要更多人來拯救!
……
……
巨人族像坦克一樣頂在另一邊防線上,他們掩護着家長會成員穿插在縫隙裏解決亡者軍團。
在海潮般襲來的亡者軍團面前……
“幻!”
(一步不退!)
“風!”
(一步不退!)
狂風抓着兩頭亡者獸兵掄起臂膀,将身前擋得水潑不進。
小七與羅萬涯如陣型中的鋒矢,帶着家長會精銳不停的遊走于各處。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斬殺一隊亡者軍團時,一頭戲命師老怪物從縫隙中鑽出,直刺小七的後背。
小二飛身撲上與戲命師老怪物的屍體扭打在一起,然而扭打之中,老怪物以手掌插進他的腹部。
小七和羅萬涯等人殺回來,硬是将老怪物分了屍!
小七将小二帶回了防線内,他聲嘶力竭的吼道:“快,快把雞血芽給他塗上……快救他啊!”
小二緩緩躺到小七懷裏笑道:“貫穿傷還特麽用啥雞血芽,别浪費了……其實,想到要去見小三、小六了,也沒那麽害怕。”
說完,小二合上了眼睛。
家長會成員們有些茫然。
亡者軍團無邊無際,接天蔽日,怎麽都殺不完。
大家其實很清楚,不論他們如何努力,這場戰争是一定會輸的。
“小七哥,還要再試一次嗎?”有人苦澀問道。
小七怔然半晌:“老闆說堅持住,還有一線希望……兄弟們,老闆剛剛真的親口說過,讓我們堅持住,還有一線希望!”
這一瞬間,亡者軍團從剛剛小二防守的位置撕開一條缺口。
小七高聲說道:“金色家人跟我走,頂住防線!沒到A級的守在内圈,我們死了你們再頂上來!傷員去陳灼蕖那邊排隊,咱們今天一起死在這,到了地下一起喝酒!”
就在此時,有人高聲喊道:“有援軍!”
羅萬涯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轉頭看去,正看到山脊上又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愣住了,這并不是慶塵告訴他們的一線希望,而是絕望!
山脊上,家長會成員與獸兵一起向山下沖來,這哪是什麽援兵,分明就是A3戰線上被複活亡者軍團!
家長會如今連A5這邊的亡者軍團都處理不了,更别提其他的了!
就算陳灼蕖臨陣開發出大招來,可這位騎士半神渾身是傷,也将要力竭!
所有人絕望了。
人們都說,在光明到來之前,總是令人窒息的慢慢長夜。
可這長夜太黑太長,永無邊際。
這讓所有人都開始懷疑,那光明是否還會回來?
在亡者軍團那浩大的陣營面前,家長會陣營渺小到不能更渺小。
陣地上開始有人放聲痛哭:“爲什麽啊,爲什麽不論咱們如何努力都殺不完,爲何家長還不醒來,爲何再也沒有援軍了?!爲什麽啊!”
那哭聲撕心裂肺,哭的人并不是真的要抱怨什麽,隻是不甘心大家付出了那麽多,卻還走不到終點!
七千公裏路雲和月,到這裏就要停下了嗎?!
這一次,就連小七也不知道該如何鼓勵那些并肩作戰的人了。
然而羅萬涯忽然開口,他指着那個哭泣的家人說道:“你爸是賭徒,你以前是10号城市第三區的小偷,欠了高利貸隻能東躲XZ,但當鼠潮來的時候,你拎着菜刀就沖到防線上。”
說着,羅萬涯指着另一人:“你,你爸家暴把你媽打死了,你以前是個好吃懶做的,但在七千公裏的跋涉時,一直在幫助别人。找到吃的先讓給女人和病人,自己舍不得多吃一口東西。”
羅萬涯高聲道:“我,羅萬涯,以前就是個跑江湖的,一輩子好像都在跑路,但現在我站在這裏和你們并肩作戰。這個世界并不公平,我們無法選擇在什麽家庭出生,我們無法選擇自己前半生的命運,但我們可以選擇什麽時候改變,再選擇如何死去。”
“雖然失敗将貫穿我們的一生,但我們可以選擇失敗時的姿态。”
“我從不信長夜無盡,因爲,火把就在我們自己手中。”
家長會成員們慢慢停止哭泣,他們倔強的抹去自己臉上的眼淚,全都鎮定下來。
羅萬涯不再躲在巨人的背後,而是走上防線,來到防線外面,放聲怒吼:“殺!”
他們這一次不再畏畏縮縮,而是要這麽英勇無畏的殺出去!
不要乞求救世主了。
這是我們自己的戰争。
……
……
也就是這時候,天上忽然飄起大雪來。
雪花在極夜的蒼穹下飄落,與天空中綢帶般的極光相得益彰。
小五看着這場大雪,有些出神了:“真美啊,小二他們沒看到有些可惜了。咱們臨死前看一場極光、看一場雪,好像也不錯。”
亡者軍團已經沖下山坡,新的亡者大軍混雜着獸兵與家長會成員、巨人的屍體,那四千多名巨人在亡者權杖控制下,成了真正的殺手锏。
絕望與憤怒的激昂中,遠方傳來了古老的汽笛聲。
羅萬涯驟然回頭,卻見遠處山脊上竟有一架黑色的蒸汽列車馳騁而來。
“這是……”
“鄭老闆!”
“鄭老闆來了!”
小七想要發出歡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徹底啞了,根本喊不出聲音來,隻能極小聲的發出一個個音節。
他隻覺得自己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不是難過,而是高興!
這場戰争打了太久,久到大家如同在地獄中度過了一百個年頭。
此時,一束光芒重新照進了地獄裏,原來一切苦難都沒有白費。
下一刻,卻見那架蒸汽列車竟沿着山脊,将源源不斷出現的亡者軍團“切斷”!
當初這蒸汽列車在南方連滔天的巨蟒都能穿透,如今撞碎一些亡者軍團根本不算什麽。
蒸汽列車的車頭噴吐出濃重的黑煙,發出悠揚的嗚咽聲!
卻見蒸汽列車一路穿過戰場,最終在防線前停下。
還沒等家長會成員們慶祝這偉大的會師,蒸汽列車的門打開了,路遠和一群金色的身影從車上擡下120扇鐵門來。
羅萬涯奇怪道:“這是要幹什麽?”
小七、小五等人也怔住了。
在此之前他們知道鄭老闆幾乎帶走了所有真視之眼,這也就意味着戰場上能夠用來開啓密鑰之門的真視之眼不多了。
沒了密鑰之門,家長會的機動性便大打折扣,不然的話先前巨人們在A3戰線上獲得勝利,A5戰線這邊就可以直接砸碎密鑰之門将他們接過來。
但因爲沒了真視之眼,大家隻能放棄這種支援戰術。
可是,大家有些好奇鄭老闆拿走真視之眼,到底要用來幹什麽。
現在,120扇密鑰之門就在這裏了。
時間猶如停止。
世界的喧嚣也仿佛消失。
所有人都看向一扇扇密鑰之門。
刹那間,西北軍英靈張小滿來到門口怒吼:“殺!”
“殺!”
“殺!”
遼闊的戰場上,殺聲回蕩。
一個個金色的身影從門後殺出來,那些英靈秩序分明,就像是正規軍人似的在混亂戰場中卻絲毫不亂。
“這些人是……?”羅萬涯驚異不定:“他們的戰鬥好有章法,比咱們家長會強多了,你們看,他們每支小隊都不用通訊設備的,隻需要一個個相互傳遞指令就足夠了。”
沒人知道,這支西北軍在與零決戰之後便退隐山林。
世界和平,可是他們依然保持着會操、訓練、閱兵的習慣,甚至還會在001号禁忌之地裏開展軍事演習。
他們用了一千年來訓練自己,隻爲了等待一場不确定什麽時候、不确定在哪裏、需要他們的戰争。
這些英靈平均實力爲B級,這級别随任小粟的級别而定,在任小粟成神之前他們隻有D級。
論單兵個體作戰,他們自然不是獸兵的對手,可他們所展現出來的戰鬥素養實在太兇悍了。
五六名英靈一組,遇見亡者獸兵便能将其肢解。
這時,另一側山脊上又出現了金色的身影,羅萬涯看去,卻發現是陳家章與漣族的金屍。
待到金屍沖下山來,又有共濟會的南宮元語、慶淩、李成帶着從A02基地裏殺出來的情報人員一同趕到。
這并不是終點,待到李成他們也沖下來後,那些曾在鲸島庇護下的時間行者們,也全都在劉德柱、南庚辰、張天真、李彤雲、神宮寺真紀的帶領下,殺了下來!
雖然神宮寺真紀的式神全部被封印,可她也是實打實的騎士半神!
亡者軍團源源不斷的湧入戰場,援軍也在源源不斷的湧入戰場!
這場人類浩劫,無人缺席。
如慶塵所期待的那樣,這個世界不再需要某個人來拯救,而是所有人都在這裏,爲那一線希望而奮不顧身。
這才是人類文明最值得被書寫的一刻。
此時,控制亡者軍團的人似乎也察覺不對,若讓這源源不斷的英靈殺出來,亡者軍團怕是要損失慘重!
卻見那四千多名死去的巨人沖殺上來,帶着亡者軍團快速壓上,竟是将英靈堵在了一扇扇密鑰之門的門口。
饒是西北軍英靈再多,沖不出來也無濟于事。
鄭遠東是爲了不讓家長會死更多人,所以直接将密鑰之門放在了陣地前面,讓西北軍英靈爲後面的家長會成員遮風擋雨。
可這樣一來,卻被亡者軍團堵死了。
羅萬涯高聲道:“鄭老闆,帶着密鑰之門離開,去遠離戰場的地方,隻要戰争能赢,我們沒事的!”
然而鄭遠東隻是回道:“不用,援軍不止我們。”
羅萬涯愣住了,是了,鄭老闆怎麽可能犯低級錯誤,一定還有後手……可後手在哪裏?
鲸島時間行者、漣族、共濟會對于整個戰場來說,不足以決定戰局。
也不足以幫西北軍英靈打開沖鋒的通道,那麽鄭老闆在等誰?
“快看天上!青牛!”小五喊道。
所有人擡頭看去,卻見李叔同側坐于青牛上從遠方飛來,淩厲的氣質仿佛天上弦月如鈎。
這位半神在大雪的夜色中,深吸一口氣,風雪倒卷如龍,仿佛連天上那絢麗的極光與星河都要被他吸入口中。
呼吸天地!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複回!
隻見一口雲氣從天上傾瀉而下,如河如瀑,裹挾着滿天的風雪如刀。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亡者軍團沖鋒時被這雲氣沖洗,全部化爲白骨散落在地。
這還不夠,李叔同竟拿出充電寶,将剛剛那恐怖的天河重來一遍!
雪花沖刷着山川大地,爲西北軍英靈打開了沖鋒之路,風在戰場中呼嘯,如一首高天之歌!
羅萬涯不知爲何眼眶有些濕潤了,他隻覺得當你不想放棄時,這世界必定爲你奏鳴。
下一刻,越來越多的西北軍英靈從密鑰之門裏沖出來,就像他們千年前所做的那樣,再次踏上拯救世界的戰場!
無邊無際的金色與王者軍團的灰敗相撞在一起,卻見那金色無比燦爛,無比輝煌,光芒萬丈!
然而英靈也會死,受到緻命傷後,他們便會化作一道金光飛往西北,回到英靈神殿裏休養。
張小滿沖在最前面高聲笑道:“先走一步!”
大忽悠如坦克般在戰場上橫掃千軍,他生前便是A級,此時更是借着任小粟英靈神殿的加持,早早突破了A級的桎梏:“我再堅持一會兒!”
戰鬥時,一個個英靈化作流光離開戰場,如天上的獅子座流星雨,如織如梭,璀璨到了極緻。
英靈們笑着沖殺,當遇見活着的人類時,便會笑着說:“我們死不了,我們先上!”
羅萬涯觀察着局勢,他忽然說道:“西北英靈有多少?”
鄭遠東說道:“應到278911人,實到278911人。”
羅萬涯說道:“那不行,亡者軍團的數量高于他們,西北軍英靈早晚會打光。鄭老闆,我們得想辦法去找風暴公爵,隻有找到亡者軍團背後的控制者,這場戰争才能結束。”
鄭遠東取出手中的黑色真視之眼,擡手冰封千裏:“放心,已經有人去找了。這些西北軍不是來爲我們拯救世界的,而是來幫我們拖延時間的。”
羅萬涯怔然,他立刻回憶着戰場上發生的事情,回憶着還有誰缺席了這場戰鬥,缺席的人,此時一定就在的尋找風暴公爵的路上。
……
……
山路上有雪,當雪覆蓋在黑山之上時,如少年白首。
一名中年人、一名少年人頂着大雪,正跟在一隻純金色的穿山甲後面,這穿山甲是禁忌裁判所手裏的尋金獸,專找禁忌物吃。
而這一路上,可愛憨萌的尋金獸正帶着兩人前往山頂,那裏曾出現過數百件禁忌物,禁忌物的氣味讓尋金獸垂涎欲滴。
“雲鏡先生,咱們真能找到敵人嗎?”張夢阡問道。
李雲鏡平靜回答:“銀杏山上那位老爺子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你信任他?”張夢阡好奇問道。
“李雲壽和老爺子李修睿都信任他,我便也信任,”李雲鏡回答。
也就是這個時候,兩人撞見了下山奔向戰場的12名A級戲命師。
雙方隔着數百米山路站定,同爲A級的李雲鏡忽然挽起自己的麻衣袖子:“你去殺正主,這些人給我了。”
張夢阡知道雲鏡先生認真了,對方上一次挽起袖子還是跟自己搶火鍋裏的毛肚,除此之外,沒别的事情值得對方如此對待。
張夢阡緊了緊自己蒙于眼上的白色布帶,旁若無人的從戲命師當中穿過,沿着山路往上走去:“讓一下。”
說完,戲命師們便真的讓開了一條路,他們知道,此少年不可敵。
李雲鏡看着張夢阡的背影,回想起自己當初見到這少年的時候,隻覺得對方有點狼狽,有點冷漠,有點可憐。
如今卻擁有了一副宗師氣度。
張夢阡沒去管身後的殺聲滔天,隻是随着尋金獸自顧自的來到山巅,‘看着’那個手持高大權杖的風暴公爵。
風暴公爵不再關注戰場,而是回頭看向張夢阡,用中文生硬道:“勇氣可嘉。”
但風暴公爵仔細一看。
張夢阡站在山巅,便仿佛與天地契合了,他即是天地,天地即是他。
哪怕時光流逝、歲月變遷、山海巨變,唯少年不變。
風暴公爵微微眯起眼睛,他忽然感覺這或許是自己遇到過最棘手的對手了,少年明明雙眼失明,他卻有種全都被看穿的感覺。
他在決戰之前,想過自己會遇見慶塵,會遇見李叔同,會遇見圍攻。
卻怎麽也沒想到,最終這決戰竟是與一位名不見傳的瞎眼少年。
可當對方出現在他面前時,風暴公爵卻又下意識覺得很合理。
“好了,我趕時間,”張夢阡笑着說完,便朝風暴公爵攻去。
風暴公爵剛一交手便覺得有些不對,隻因爲他有克敵先機,能夠預見到張夢阡出手,而張夢阡天賜第六感,仿佛融合在世界意志中。
每次風暴公爵出手,張夢阡也能提前感受到。
這與李恪使用複刻背包獲得克敵先機是不同的,隻因李恪是借的,張夢阡卻是自己的。
短短交手十數個呼吸,風暴公爵隐隐察覺到,這少年的克敵先機能力似乎要比他還快上一線!
這怎麽可能?明明戲命師才是克敵先機的代名詞!
與其他騎士那大開大合的兇猛路數不同,張夢阡的攻擊更像是和風細雨,如天上的一縷青煙,你看到它在那,可一伸手它便躲閃開了。
風暴公爵隻覺得自己身邊伴随着兩縷清風,心照明月。
他冷笑一聲,出手如雷霆。
轟隆兩聲,卻見風暴公爵竟用一拳一腳擊中張夢阡的左肩、右肩,差點将少年騎士擊落山崖。
戲命師更懂得如何克制戲命師,當你攻擊快到對方即便看到也無法躲閃,就可以了。
女巨人與戲命師半神誕下的血脈讓風暴公爵天賦異禀,他身具巨人族的身體優勢,身體力量在半神之後竟要比騎士更勝一籌。
不得不說,戲命師家族預測的沒錯,巨人和新人類就像是進化出的物種一樣,才是更确定的未來。
張夢阡在地上翻滾幾圈站起身來,并不氣餒:“原來是隐藏了實力,難怪有恃無恐,再來。”
他卻不知道,巨人都是有種族天賦的,風暴公爵也并不例外。
他的種族天賦更加簡單純粹,隻是使自己身體更加強大而已。
這底牌本是留給慶塵的,卻沒想到被張夢阡逼出來了。
張夢阡與影子左右夾攻之下,風暴公爵竟還能應對的遊刃有餘。
隻因爲那快出一線的克敵先機,并不足以彌補彼此之間的速度與力量的差距。
雙方在山頂之上快如閃電,時而有奔雷聲傳來。
山巒震動,蒼穹破碎。
半神之間的真正巅峰之戰,竟在這無人注意的角落裏展開。
隻是每一次雷聲閃動,張夢阡便遭受重創。
……
山下的李雲鏡正放下袖子,他擡頭看向山巅的風雲變幻,身旁躺着一地的戲命師屍體,這片山川竟是都被打得塌陷了。
沒人知道李雲鏡在這最後一刻爆發出怎樣的境界,後人隻能觀看戰場猜測,這一日,李氏谪仙人已經登上半神境界,伸手便能摘星,掌心落下便能陸沉。
李雲鏡默默看着戰場,卻沒有去幫助張夢阡的意思。
隻有他最清楚,宗師的蛻變,需要一場血戰。
這時,一名女性從山下走來,李雲鏡回頭看去竟是零。
零微笑向李雲鏡點頭示意,繼續向上走去。
……
風暴公爵一邊壓制着張夢阡的攻勢,一邊冷笑道:“不自量力。”
可騎士少年不曾回應,他隻是在戰鬥中不停的感受着世界,那世界意志仿佛溫暖的海水,沖刷着他的身體。
仿佛那大地的紋理,他都清楚。
仿佛這世界的心情,他都了解。
眼睛黑暗,我心光明。
從貧民窟到騎士半神,他退縮過、抉擇過、放棄過、堅持過,
如果這将是後世津津樂道的故事,那麽要有怎樣的結尾,才能對得起他挖去雙眼那一刻的魄力?
呼吸。
張夢阡臉頰上的火焰紋路這時才突然綻放出來。
下一刻,風暴公爵竟發現自己笃定的一拳,竟是沒能擊中張夢阡。
他瞳孔驟然收縮!
騎士少年的速度竟更快了一籌!
卻聽張夢阡輕聲說道:“人世間所有捷徑裏,最遠的那條路,我走完了。”
風暴公爵閃至他面前,一拳雷霆而至,張夢阡竟用左手接住後,借力飛退不止。
少年騎士身形飄飛在空中,從耳後拔下一縷頭發來,用力一吹。
卻見那黑發如針,封住了風暴公爵的所有躲閃路徑。
轟隆一聲,就連風暴公爵所站的山崖,都被這一枚枚秋葉刀斬去了!
巨大的山石向下落去,風暴公爵忍痛躍起,落在安全之處。
黑袍破碎,一枚枚黑色頭發裹挾着騎士真氣,洞穿他身體十餘處!
要不是風暴公爵避開要害,怕是心髒都要被洞穿了!
風暴公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傷口,冷笑着殺至張夢阡面前,再也不給張夢阡飚射秋葉刀的機會。
可正當他一拳轟至時,卻發現張夢阡飛退不止。
刹那間,數不清的金色流星從遠方戰場飛起,從山巅之上飛過,直奔西北英靈神殿。
這金色流星将極夜都紛紛點亮,在張夢阡身前照出數不清的影子來。
張夢阡深吸一口氣。
人世間所有捷徑裏,最遠的那條路,我走完了!
電光火石之間,他一邊後退避開風暴公爵的攻擊,一邊從袖子裏翻出一柄剪刀,咔嚓咔嚓兩下,從虛空中剪去自己兩抹影子。
當風暴公爵來到他面前時,兩道影子與張夢阡呈三角陣型,将這位恐怖的巨人後裔夾攻當中!
突如其來的兩道影子讓風暴公爵的克敵先機驟然紊亂,張夢阡不退反進,與兩道影子三位一體同時攻出!
風暴公爵想要用禁忌物撤離出三位一體的包圍,曾經King使用過的交換眼神便可瞬移離開的禁忌物就在他身上,可眼前騎士少年是瞎子,他最後的保命手段竟不起絲毫作用!
誰也沒想到,銀杏山竟選擇張夢阡來完成最後的斬首!
誰也沒想到,銀杏山竟選擇将剪影留給張夢阡做最後的殺招!
所有人隻見天地棋盤,卻不見老人枯坐十餘年的苦心孤詣。
那位銀杏山的老人仿佛不用天地棋盤,也能在紛亂的命運裏找到最正确的選擇。
轟隆的一聲,兩道影子同時擊打中風暴公爵的後背,而張夢阡手持剪影,以剪刀利刃爲武器刺進了風暴公爵的脖頸!
血液汩汩流出,風暴公爵一腳踹退張夢阡,緩緩向後退去,然而他越退越無力,最終踉踉跄跄的跌坐在山崖上。
身後是亡者權杖插在山崖上,身前的衣襟被血液染紅。
風暴公爵按着脖子上的傷口還想要暴起殺人,臨死也要拖着張夢阡上路,可遠處的零緩緩走來。
卻見零走到風暴公爵身邊坐下,将風暴公爵攔在懷中輕輕唱起歌謠。
那是風暴公爵幼時最喜歡聽的。
“再坐一會兒,等星星們圍上來。”
“盡管花開,不必等候結果。”
“我想安睡了,找一個寂靜無人的地方。”
風暴公爵臉上的暴戾漸漸消失,他隻是安安靜靜的躺在零懷裏輕聲道:“媽媽……”
零輕輕嗯了一聲。
風暴公爵嘴角露出微笑,閉上了眼睛。
一旁垂涎已久的尋金獸,待到風暴公爵死去後,趕忙來到亡者權杖旁,像是啃法棍面包似的咬了下去。
骷髅眼中的綠色火焰頓時消失,天上的極光便也散去。
張夢阡起身擦幹嘴角的血迹,轉身朝山下走去。
他看着頭頂還在飛過的流星,突然停下身子:“好美。”
仿佛他看見了一副眼睛看不見的更美畫卷。
……
……
銀杏山上。
宗丞正要落子的手臂忽然停住了,外面的雪也停住了,他忽然歎息一聲。
老爺子眼神定定的看着棋盤:“我又赢了。”
像是一語雙關似的,一指棋局,二指戰場。
此時棋盤上黑棋險象環生,但那一切不過是爲了誘敵深入,棋盤另一側,早有殺機暗湧。
宗丞展顔笑道:“多線作戰,每一條線在最後一刻都擰成了一股繩,令人歎服。我很好奇,如果張夢阡殺不掉風暴公爵該怎麽辦?”
老爺子搖搖頭:“怎麽可能殺不掉,那剪影已開第二階的收容形态,張夢阡還未用,戰鬥便結束了。”
宗丞若有所思,他沒問剪影的二階形态是什麽,反而更關心另一件事:“零是您的一步棋嗎?我以爲風暴公爵其實還有後手能将張夢阡一起帶入地獄的,可他放棄了。”
老爺子再次搖搖頭:“我利用一切,卻從來不曾利用親情,那是零自己要去的,與我無關。”
宗丞怅然:“原來如風暴公爵、零這樣的存在,也會需要親情啊……”
老爺子問道:“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宗丞起身整理了一下皺褶的衣服,笑着說道:“确實該我登場了,原本我不覺得自己會輸,但這一刻卻有點不确定了。您讓我親眼看着西大陸的覆滅,或許便是要摧毀我的信心吧。”
“從你感受到慶塵威脅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沒有信心了,”老爺子将棋子全都收入棋盒:“你這人倒也有些真性情的可愛,并不像千年前那個被李神壇殺死的宗丞本體一般,起碼我并非徹底厭惡你。去吧,你也沒有退路了。”
“老爺子,我不會輸的。”
“不一定。”
宗丞笑着轉身下山,如老爺子所說,有巨人的心靈感應與禁忌物注射器存在,他若再不出手就隻能等死了。
今天的時機稍縱即逝,逝不再來。
A5戰場之外,十二名蒼老的陳氏畫師走上山脊,默默的看着戰場之中滿目瘡痍。
在他們身後,還有上千名力夫背着畫軸,沉默等待。
陳氏畫師看見亡者軍團一一化作灰燼,最終成了地上的一捧黃土,它們的身軀如流沙般傾斜到地上。
巨人們:“哇哦!”
戰場中爆發出一聲歡呼來,他們知道,一定是有人對風暴公爵完成了斬首,這才讓戰争終于結束。
終于結束了,所有人癱坐在地上,一邊享受着劫後餘生,一邊有氣無力的歡呼着。
山脊上伫立着的陳氏畫師微笑道:“真是想讓你們再多快樂一會兒,可是不行……抱歉,這一次我要赢。”
話音剛落,十二名蒼老的陳氏畫師來到力夫面前,将他們背着的畫軸一一擰碎。
這畫裏沒有别的,有的隻是祝融、共工這水火二神。
火神祝融的赤發沖天而起,髯須如火,水神共工的眼眸冰藍,腳踝間有藍色的水流環繞。
一萬兩千尊神佛飛上天際,飛到了戰場正上方。
漫天神佛!
陳餘曾憧憬過的漫天神佛,卻在傀儡師手裏重見天日。
數百年前,陳玄武以一己之力召喚一千三百尊神佛,一戰封神。
而今日,傀儡師則用一萬兩千尊神佛,要完成這世界的統治。
小七正享受劫後餘生呢,擡頭看見這漫天神佛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有完沒完了?啊?我就問你還有完沒完了!”
這場戰争最殘酷的便是,每次當大家以爲看到希望的時候,便會有人用一盆冷水将希望再次澆滅!
簡直了!
羅萬涯站起身來,怒吼道:“我不信長夜無盡,火把……”
小七打斷道:“火你個頭啊,大哥,你看看天上那是什麽,還火火火火火!看到那六千多個火神祝融沒,火把不在我們手裏,在人家頭上呢!”
小五:“……确實像火把。”
陳灼蕖疲憊的擡頭看去:“還有兩百多尊與其他的迥然不同,這陳氏畫師裏有半神。”
羅萬涯咳嗽了兩聲:“那你們說咋辦嘛。”
小七疲憊的從地上站起身來,灑脫的笑道:“别特麽管火把在誰手裏了,也别管能不能赢,今天這一戰,我們即便死在這戰場上又怎麽樣呢,不就是死嗎!”
今天,大家見了太多的生死,已經麻木了。
可這麻木背後不是恐懼,也不是後悔,而是雖九死而尤未悔的勇氣!
小七沙啞着聲音說道:“都站起來,死也要站着死!”
此話一出,戰場上所有人紛紛站起身來,眼神堅定的看着天空中的漫天神佛。
王小九站在屍堆沙土之上,沖着漫天神佛舉起了巨大的斷頭台。
“殺!”
然而就是此時,遠處飛來一支艦隊,毫不猶豫的與那漫天神佛撞在一處,一個雙馬尾少女護在浮空飛艇周圍,來回穿梭!
那是秧秧,還有從劍門關方向趕來的慶坤、慶一艦隊!
漫天神佛将一艘艘浮空飛艇擊落,可這支艦隊卻根本不曾後退。
一時間竟短暫的抵住了漫天神佛的腳步!
與此同時,7号城市的陳餘宅院裏,神代雲羅正站在院子裏賞花,他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隻是用手指輕輕觸及剛剛開放的梅花。
這位貴公子一身白色狩衣笑道:“人人都說梅花香自苦寒來,但其實梅花并不是因爲苦寒才香的,它是本來就這麽香啊。”
在他的身後正有一座古鍾表敲響整點報時。
咚咚咚的聲音裏,一扇暗影之門打開,慶忌走出來問道:“好了沒?”
“好了,走吧,”神代雲羅當先走進暗影之門,一步便來到戰場上。
下一刻,原本已經回歸神橋之中的百百目鬼竟再次飛出,要知道此時她才修養三天,本不該出現的!
先前宗丞對老爺子說,第一局棋下至一半,慶忌便去偷東西了,事實上慶忌便是帶着神代雲羅來到這座鍾表之前,隻因在這鍾表禁忌物旁,時間流速會加快十倍!
傀儡師宗丞利用它畫出了更多的畫作,神代雲羅則利用它早了四天重新召喚出百百目鬼!
如果裹屍布是陳氏畫師的天生契合之物,或許這座鍾表就是最适合陰陽師的神器,能讓他們失去式神後的空檔期,從七天縮短到半天!
神代雲羅雙手縮在袖子中,式神盡出:“這麽熱鬧的事情,怎麽能少了我呢?”
他這白色身影在灰敗的戰場裏格外顯眼,遺世而獨立。
此時,數十尊神佛圍攻秧秧,将女孩的頭發都燒焦了,正當漫天神佛要将女孩扼殺當場時,身影小巧的百百目鬼已經原地消失。
再出現時,她已經擋在秧秧面前!
百百目鬼眉心的兩輪血眼驟然張開,手心白銀公爵的眼睛張開,手背上戲命師老國王的眼睛也一同張開!
十方世界!
世界轟鳴,無形之力将一切破碎,二百多尊神佛便這麽煙消雲散了!
百百目鬼微笑着轉身推了秧秧一下,将女孩推入某處空間裂縫,秧秧在裂縫中消失,再出現時已經來到慶塵身邊。
這空間之力竟是如鬼神般莫測。
彈指間,百百目鬼轉身再次迎擊上去,與漫天諸神戰至一處,那漫天神佛竟一時間拿她沒什麽好辦法。
可是兩百多尊半神級神佛悄然圍上,口中吟誦着不知何處的梵語,将整片天空燒的透亮。
他們要封鎖整片天空,以此來鉗制百百目鬼的行動空間!
百百目鬼雖然兇猛,卻也無法突破半神桎梏,與兩百多尊半神神佛爲敵,終究還是不堪重負。
慶忌說道:“她要落敗了。”
“沒關系,”神代雲羅輕聲說道:“落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從一開始我也沒打算赢。”
“嗯?”慶忌看向他。
神代雲羅笑道:“我隻是要給慶塵再争取一點時間而已……慶塵啊,回來吧,世界不止需要我們,也需要你!”
這聲音飄搖着飛向遠方,飛去胡靖一背上的慶塵耳朵裏。
……
……
灰霧世界内,慶塵還在一拳一拳的捶擊着無形之牆。
他不知道自己捶擊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捶擊多久,但隻要這封印枷鎖一天不破碎,他就要這麽一直捶下去!
這時,他聽見灰霧時間有人喊道:“慶塵啊,回來吧,世界不止需要我們,也需要你!”
他聽見羅萬涯喊:“我不相信長夜無盡,因爲火把就在我們手中。”
他聽見喊殺聲、呼喚聲、叫罵聲,他聽見世界的喧嚣與期盼。
慶塵發了瘋似的捶擊着無形之牆,他隻覺得應該就差一點了,卻并不知道差的到底是什麽!
自己想要這封印裏的記憶,到底是爲了被封印的實力,還是其他的什麽?
壹講述的七個小時故事中,到底什麽才是他最想要的?
是那些本該被他銘記于心、卻忘記了的人啊!
慶塵突然後退,怒吼着一頭撞向那堵無形之牆。
轟隆一聲,仿佛有玻璃在震動中發出雷鳴聲。
咔的一聲,慶塵看着無形之牆出現了一道裂縫,那聲音,就像億年不曾融解的冰川,開始瓦解了!
一時間,全世界的灰霧瘋狂向那條裂縫湧去,那條裂縫也越來越大,直至貫通天地!
當灰霧散去,慶塵看着無形之牆背後的那座巍峨宮殿,通向雲霄!
他邁出一步朝無形之牆撞去,砰的一聲無形之牆終于全部碎裂。
下一秒,那巍峨宮殿竟也碎裂了,看不見盡頭的宮殿畫作燦爛的飛鳥,鑽進慶塵的身體!
記憶開始紛至杳來!
……
……
老君山。
扳手和山楂在火光中推開攔住學生們的大門!
此生無悔,保重!
……
……
青山絕壁上。
蒼穹的邊際驟然有一道光芒沖破雲層與山巒。
緊接着,紅色的光芒快速暈染開來。
最後是金色。
那層層疊疊的朝陽色,遙望去是一片金色的海。
海潮正倒懸着,向大地傾盆而下。
老人說道:“我用了一輩子才明白一個道理。”
慶塵問道:“什麽道理。”
老人看向朝陽笑道:“少年時馳騁的風,比黃金都貴啊。”
說完,老人從山巅望向那顆巨樹,卻見一頭五彩斑斓的朱雀在樹冠之上盤旋展翼,絢爛至極。
卻聽他慨然笑聲,從山巅飄搖出去:
“若再許我少年時,一兩黃金一兩風!”
那笑聲如夢如幻,有幾分遺憾,幾分放下,幾分執拗,幾分灑脫。
……
……
A02基地。
夜晚,慶塵停下了壘砌石牆的動作,突然站在豬圈邊緣輕聲問道:“你們兩個叫什麽名字?”
“趙明可。”
“王宇超。”
趙明可突然說道:“長官,您知道功成不必在我這六個字的含義吧。”
慶塵搖搖頭:“還沒有完全明白。”
趙明可深吸一口氣說道:“它不光是告訴我們這些小兵,不要畏懼犧牲,也是要告訴指揮官,不要有婦人之仁。爲了某個目标,犧牲與流血都是必不可免的,如果畏懼犧牲與流血,那取得的勝利,一定是虛假的勝利。”
……
……
北方城市的深夜中。
神代全面搜捕家長會成員。
小六被拖行在汽車後面,高呼着……替我看一眼新世界!
……
……
002号禁忌之地外。
人間一刻鍾神明慶準輕輕的爲慶塵擦去眼中的淚水。
他端詳了片刻,輕輕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弟弟,然後放手。
“小塵,我能陪你走的路,就到這裏了。”
“奔跑吧,用絕望都追不上的速度。殺盡仇敵,站在我的肩膀上,看一看那個本該屬于你的世界。”
……
……
10号城市鼠潮之中。
昆侖成員們用沙發将天台的門堵死之後,大家擁擠的坐在了沙發上,碘伏因爲下手晚了沒搶到位置,隻能坐在沙發扶手上,有點硌屁股。
大家就這麽靜靜的坐着,眺望着遠方的夜空。
背後老鼠轟隆隆的撞門,但有沙發卡着,怎麽也撞不開。
“你說,咱們走了之後,鄭老闆和路遠他們,會不會想念咱們啊?”
“那肯定會想啊,路遠他娘的天天讓我給他洗襪子,我都快洗吐了,你們說着算不算是組織内的霸淩行爲?我是不是可以舉報他?”
“你早點幹什麽去了,你要早點跟鄭老闆說,老闆早抽他了。”
“那我是不是該多活一會兒,要不咱們還是起來再守會兒吧,我想撐到回歸舉報路遠。”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在樓頂盤旋着,經久不散。
漸漸的,所有人安靜下來,這些天來大家腦海裏充斥的都是彼此的喊聲,老鼠來了,老鼠又來了,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話,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沒勁。
這時,碘伏說道:“兄弟們,時間差不多了……能和各位走這一遭,三生有幸。來生,還做兄弟吧。”
“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
……
……
白銀城外。
“午時已到。”
雲裏的何今秋正擡頭看向頭頂蒼穹。
他看見浩瀚銀河倒懸于黑暗裏,看見漫天星辰觸手可及。
浩大,壯闊。
無聲。
沒人想到,就在這慘烈的戰場之中,這位孤身而來的劍仙,竟突然凝視着星漢燦爛後,出神了。
其實早在兩個月前他就能禦劍而行了,可他竟從沒來蒼穹上看過這沁人心脾的景色。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這一生都錯過了什麽。
“真美啊,”何今秋贊歎,他的眼角流出一滴淚來。
不傷感,不悲壯。
他隻贊歎這世界偌大,還有人生促狹。
就是這一刻,他頭頂的黑發竟變成了白發,一瞬白首!
何今秋笑着感慨:“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自己這一生,一路磕磕絆絆的。
對過、錯過。
哭過、笑過。
克制過、放肆過。
可回頭去看,卻走錯了那麽多路。
那路上,朝有猛虎,夕有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但是沒關系。
沒關系的。
卻見何今秋驟然下墜,他驅使着十九柄飛劍缭繞與身周,那飛劍越來越快,直到再也分清哪個是劍,哪個是人。
半神之後,心劍變得格外璀璨。
天上仿佛墜下一顆流星,畫着一條筆直的璀璨光線,以無法想象的速度貫穿雲層,直奔空中要塞。
一秒之後。
那人世間獨一無二的光線,竟從白銀号上空刺入,再從底部貫穿而出!
行路難
歸去來!
……
……
半山莊園裏。
李雲壽扶着父親回到抱樸樓中,李修睿說道:“你可以當他今晚說的話都是在放屁。當年你爺爺讓我當家主的時候,就說家主責任重大,非我不可。後來我就總在想,什麽狗屁的非我不可,就是騙我玩的……雲壽,雖然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也不知道他想讓你做什麽。但你的路,你其實可以自己選。”
李雲壽笑了笑:“不用麻煩了,父親,我很滿意我的結局。”
……
……
中央王城的停車場裏。
小三看着小金鼻子忽然一酸:“對不起!”
說完,他竟從腰間掏出手槍,抱緊小金的腦袋,對準小金的腦袋扣了扳機。
砰的一聲,小金沒有掙紮的死去。
“活着的人,替我看一眼新世界,”小三深吸一口氣,用槍口對準自己的下颌,再次扣動扳機,歪倒在這昏暗的停車場裏。
……
……
這已經不止是慶塵的記憶了,還有他從裏世界意志中偷渡出來時,強行從世界意志手中掠奪來的精神共鳴!
慶塵在這意識世界裏低着頭。
直到這一刻他才終于徹底明白李叔同曾說過的那句話。
可你要明白啊我的朋友,我們不能用溫柔應對黑暗,要用火!
慶塵睜開雙眼,輕聲道:“我回來了。”
小七愣住了,羅萬涯愣住了,他們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這萬千人群隻因爲這句話陷入寂靜,然後沸騰!
下一刻,慶塵隻是一擡頭,長夜便散去了,這蒼穹仿佛被人硬生生撥開了一樣,陽光肆無忌憚的照射在戰場上!
不止是戰場上,就連全世界都亮如白晝,10号城市、22号城市、中央王城……所有城市居民走出門來,怔怔的看着天空異相。
他們看着星辰還挂在天空,看着滄海還未幹涸,沒人知道這一切隻是因爲有一個人醒來了。
慶塵輕聲對所有人說道:“謝謝,你們做完了你們的事,如今該我了。”
如果這慢慢長夜不會自己過去,那我親手撥開它。
宗丞站在山脊上看着灑下的陽光,隻是輕輕歎息一聲:“完了啊,還是慢了一步。世界真是不公平,準備了那麽久,你一朝醒來,我卻隻能成爲陪襯了。”
話語聲中。
神切已重現世間。
可這一次的神切,與先前的已經全然不同。
仿佛新的天地初生,陽光普照。
慶塵縱身化爲萬千光線,那璀璨至極的神切将天地都切開。
蒼穹之上的星光鬥轉,仿佛月亮東升西落的無數次,一秒千年。
那數不盡的漫天神佛圍殺過去,卻隻能在空中化爲絢爛的煙花,一個也沒被放過。
傀儡師精心準備百餘載,卻盡數成了過眼雲煙。
當慶塵成爲真神的一瞬,萬物生滅。
當絢爛璀璨的光線穿過是,火神祝融、水神共工、十二名陳氏畫師、上千名力夫,都不複存在了。
好像過了一瞬,又好像過了千年。
慶塵從神切狀态裏脫離出來,緩緩落在了地上,他與秧秧相擁,再轉身看這滿目瘡痍的人間。
呼吸間,戰場上生出綠草,山間開出小花。
所有人面帶笑容。
羅萬涯在一旁說道:“老闆,說兩句吧,這裏是戰友們的長眠之地,你說的話,他們能聽見。”
慶塵沉默片刻:
如果冬天總會過去,如果春天總會到來,那我祝願這個世界所有人可擇一良人,可尋一處安身之所,冬至有餃子,端午有粽子,中秋有月餅。
可如果我們無法再相見了,那我願這世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我願小孩子可在公園裏放風筝,老大爺可以在公園裏練劍。
我願你下樓就有豆漿油條,願你經曆數十年風吹、數十年雨打,歸來仍是少年。
……
沒有完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