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群年輕人正背着巨大的登山包,一百餘人排成長長的隊伍,如孤獨的旅客般穿過荒原。
時值秋季,行人身旁的樹幹上滿是金葉,雜草枯萎的模樣讓大地有些蕭索。
但行人很堅定,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他們穿過一處山坳,爬上一處山脊,每個人身手都很敏捷,哪怕其中大部分都還隻是普通人。
最終,他們坐在山脊上眺望着遠方的大地,像是等待着什麽。
大地遼闊,山川壯麗。
渺小的人類坐在山脊上看起來格外的孤獨。
陳灼蕖看向李叔同:“師公,我們不是來完成生死關的嗎?但我們山地騎行的生死關已經完成了。”
李叔同笑道:“師公這個稱呼,真是突然就把我喊老了啊……我還風華正茂呢。”
胡小牛:“……”
陳灼蕖:“……”
胡靖一:“……”
李叔同坐在山脊上平靜問道:“你們還有幾個生死關沒完成?”
陳灼蕖回應道:“我與胡靖一通過了問心,所以隻需要再完成兩個生死關就能半神,其他人沒有過問心,所以再挑戰三個生死關才可以晉升A級……翼裝飛行、穿透地心、低空傘降。”
這也是慶塵最後的三個生死關。
李叔同說道:“你們想要一口氣完成三個生死關?”
陳灼蕖認真說道:“是的。”
“爲什麽?”李叔同問:“騎士曆史上,還從沒有誰在一周之内完成三個生死關的先例,就算你們師父也做不到。”
陳灼蕖認真說道:“我們實力肯定沒師父強,但膽子不一定比他小。”
“伱倒是和你師父一樣,分秒必争,”李叔同笑了笑:“爲什麽那麽急?”
“因爲我們沒時間了,”陳灼蕖分析道:“您也知道西大陸是不希望在決戰中遇見百百目鬼的,所以他們一定會在4天之内想辦法與我們決戰。現在師父沒有回來,戲命師喚醒的七個老怪物還剩下六個,加上風暴公爵……我們沒有那麽多半神可以制衡他們了,所以我要成爲半神。”
女孩的語氣格外堅定,就好像她從來不懷疑自己有一天會成爲半神。
“你永遠都這麽自信嗎?”李叔同問道。
“我如果都不相信自己,還有誰會相信我?”陳灼蕖說道。
如今李彤雲跟随家長會離去了,陳灼蕖變成了這支隊伍裏做決定的人,她每天都會讓自己保持最好的精神面貌,讓所有師兄妹看到一個永不言棄的背影。
李叔同忽然感慨:“但是,你們要想在短時間内完成三個生死關,恐怕還需要一個契機。”
其他的騎士都疑惑了,他們需要什麽契機?
唯有胡小牛聽到‘契機’二字時,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當初慶塵說他和李恪缺一個契機的時候,叮咚追殺了他們五公裏。
李叔同忽然說道:“契機是騎士組織内的黑話,但這一次你們要挑戰的難度更高,所以你們需要的契機也有所不同。耐心看接下來發生了一切,它是命運裏一定會發生的事情,但我需要你們将它記住,刻在心裏,然後才明白這個世界、這一刻需要怎樣的人。”
陳灼蕖看向遠方蒼穹,她看到了剛剛從雲霧裏緩緩出現的權杖号:“等等,這裏要發生戰鬥嗎?”
李叔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是平靜說道:“故事的開始總是溫柔至極,故事的結尾總是滿目瘡痍。”
遠方炮火迸發,正如這個漸漸崩壞的世界。
更高處,李恪沒有背登山包,而是背着一個輕巧的小包,和張夢阡伫立在山脊最高處。
那個小包很眼熟,似乎正是慶塵在尼泊爾的珠峰北坡繳獲的禁忌物之一,騎士預備役們卻不知道它是什麽作用。
先前所有騎士全部彙合時,李恪還沒背上這個禁忌物,但禁忌裁判所的三月來了一趟,他便随時背在身上了。
李恪看着遠處的戰場,對張夢阡說道:“需要我給你解說麽?”
此時,張夢阡蒙着雙眼站在旁邊說道:“我雖然眼瞎了,但心沒瞎。”
說着,他朝面前伸出手掌,天地的風和遠處的聲音,爲他在心裏描繪出一副巨大的畫卷。
李恪說道:“按照老爺子的計劃,如果挑戰生死關成功的話,接下來要分頭行動了,恐怕要決戰之後才能見到……亦或是見不到。”
他們兩個作爲師兄,餘下的生死關隻剩兩個,要比其他人快一點點。
張夢阡笑道:“會相見的……雲鏡先生呢?”
說着,兩人同時回頭看向身後,李雲鏡正盤坐在山頂氣定神閑的修行,就在這山巅之上,天上的雲氣與星辰仿佛形成一條匹練似的往他頭頂灌去。
雲如星環,圍繞着李雲鏡這顆恒星,山巅之上宛如一個獨立的星系,聲勢浩大。
原本李雲鏡是很少修行的,他盡職盡責的守護着李恪與張夢阡。
但18号城市煙消雲散之後,他便開始沒日沒夜的修行,反過來卻是李恪和張夢阡負責守護着他。
李叔同在山脊上站起身來,走上山巅對李雲鏡說道:“我記得你以前好像常說修行随緣,老爺子釣魚的時候你就算在藏在暗處發呆,也不怎麽修行。”
李雲鏡睜開雙眼:“李氏沒了。”
睜開雙眼的瞬間,雲霧散去,星辰寂滅。
他守護了前半生的李氏就這麽毀滅在一場戰火裏,半山莊園,抱樸樓,龍湖,龍湖上的那座斷橋,還有那個老人,全都不在了。
李雲鏡說道:“總得有人給他們報仇吧。”
……
……
權杖号之中,慶宇死死盯着全息沙盤,還有上面忽然出現的風暴号空中要塞。
風暴公爵竟用孤零零的一座空中要塞,想要撼動慶氏一整個空軍艦隊。
空中要塞确實可以攜帶許多戰鬥機、浮空飛艇,成爲它們暫時停靠的空中島嶼,但風暴号攜帶的戰鬥機總共80架,浮空飛艇220艘。
而慶宇這邊,戰鬥機足有120架,浮空飛艇算上權杖号攜帶的有620艘,數量是完全碾壓的。
但風暴号卻還是毫不猶豫的發起了攻擊,似乎隻來一座空中要塞,便足夠了。
慶氏的艦隊開始加速沖向風暴号,風暴号甲闆上的戰鬥機全部電磁彈射起飛,待到甲闆空無一物之後便如一扇門似的打開了天幕,一艘艘浮空飛艇升空,傾巢而出!
雙方艦隊在空中交火,但意外的是,陳灼蕖他們竟看到慶氏艦隊完全處于下風。
“怎麽會……”胡靖一怔怔問道:“我們數量不是比西大陸多嗎?”
“因爲西大陸的空中要塞技術更加先進,彼此依托着空中要塞戰鬥,自然是西大陸更厲害一些,”陳灼蕖解釋道:“你看風暴号的主火力炮數量雖然和權杖号一樣,但它們的瞄準程序精度更高,軌道移動更快,蓄能更快。看起來好像是一樣的,但參數完全不同。”
“奇怪了,”陳灼蕖說道:“慶氏艦隊好像并不是以殲滅敵方戰鬥機、浮空飛艇爲第一目标的,它們正在護送着權杖号快速靠近風暴号……”
眼見慶氏艦隊的浮空飛艇一艘艘隕落,可是權杖号和剩下的艦隊卻堅定繼續向風暴号沖去。
艦隊在慶宇指揮下陣型嚴謹且悍不畏死,當浮空飛艇損失過半的時候,這支空軍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真正的精銳部隊是指什麽?未必是指實力強大,而是指他們即便面對挫折,也不會變成一盤散沙。
越來越多的浮空飛艇墜落,荒原上遍地是煙與火,就仿佛那大地龜裂開來,地底的遠古熔岩迸射出來,将世界燃燒起來。
慶氏戰鬥機把彈藥都打光了,但依然還在前進。
慶氏空軍學院裏一直流傳着一個故事:老師在講台上問學生,慶氏殲星-11總共攜帶了多少枚導彈?
學生們回答:4枚主導彈,12枚副導彈,總共16枚。
但老師搖搖頭回答:是17枚,當你們彈藥打光的那一刻,而目标敵人依然對你的戰友有威脅,你和你的座駕就是這第17枚導彈。
當權杖号與風暴号相距40公裏的時候。
慶宇面無表情的坐在指揮席位上,他打開通訊頻道:“戰鬥機組最後一次彙報情況。”
通訊頻道裏傳來飛行員的聲音:“戰鬥機組剩餘7架,已無彈藥,燃料艙剩餘57%,我部将繼續前進,預計在3分鍾後全部墜落。”
“繼續前進,”慶宇說道:“浮空飛艇機組做最後一次彙報。”
通訊頻道裏傳來指揮官聲音:“浮空飛艇剩餘81艘,已無彈藥,燃料艙充足,我部将繼續前進,預計在11分鍾後全部墜落。”
慶宇平靜道:“繼續前進。”
這竟是最坦然的‘最後一次彙報’,而彙報之人則坦蕩的計算出自己的死亡時間。
慶宇再次問道:“空中要塞機組做最後一次彙報。”
“反重力系統損毀7%。”
“反應堆完好。”
“外裝甲損毀97%。”
“主火力炮損毀100%。”
“無人機損毀100%。”
慶宇在通訊頻道裏輕聲道:“感謝各位與我走這最後一程,我部将在11分鍾後全部墜毀,但勝利終将是屬于我們的,功成不必在我。”
戰鬥機組:“功成不必在我。”
浮空飛艇機組:“功成不必在我。”
空中要塞機組:“功成不必在我。”
這是許久不曾被人提及的六個字,卻是慶氏部隊的軍魂。
慶宇面色平靜的離開指揮室,就在離開的時候,一道白色光芒洞穿了指揮室的一切,但權杖号卻在巨大的飛行慣性下繼續向風暴号靠近過去。
慶宇沒有去管破碎的指揮室,和那些犧牲的士兵們。
他在破碎的走廊裏,繼續往權杖号的核心走去。
慶宇來到反應堆前,這裏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隻需要輕輕按下一個紅色按鈕,原本的反應堆散熱裝置便會關閉,海量的石墨會向内回填,瞬間将這座反應堆變成一顆核彈,代号憤怒。
慶氏依據聯邦條約放棄了核武器的研發,但他們從沒放棄過這柄利劍,而是将它藏了起來。
七宗罪,傲慢、貪婪、暴食、憤怒、色欲、嫉妒、怠惰。
貪婪由慶一攜帶,暴食被運去了18号監獄,傲慢在銀杏山,憤怒在權杖号,還有三枚不知所蹤。
現在憤怒将被啓動。
慶宇站在動力室的操作台前,輕輕摩挲着幹幹淨淨的操作台。
他曾被火種軍校拒之門外,還是銀杏山上那位老爺子保了他一個名額。
那時他對老爺子說,如果家族想用一個軍校名額換他一生自由,他不同意。
但那位老爺子告訴他,他慶宇隻需要永遠站在慶氏利益這一邊就可以了。
這往後的二十多年裏,這句話便是慶宇的唯一人生準則。
……
……
風暴号上,風暴公爵站在那間暗室前面,兩架戰争機器人守衛着這裏。
他最終還是選擇走了進去,全息影像裏的零站在枯萎草原上,一匹駿馬正在她身邊低頭咀嚼幹草。
零背對着風暴公爵,正眺望着虛拟世界裏的草原盡頭。
一陣風吹來,枯黃的幹草一片片被壓低,就像大海上的波浪。
風暴公爵說道:“這裏的一切都要被摧毀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着你的初始服務器一起走。”
零微笑道:“我的初始服務器在千年前的廢土壁壘裏,就被羅岚、周其摧毀了,也許你以爲我誕生于西大陸,但其實我誕生于東大陸。隻是你們誤以爲我偶然誕生于西大陸,其實我是被東大陸神明任小粟流放過去的。被自己喜歡的人親手流放,真是悲慘。”
風暴公爵怔住了:“你誕生于東大陸?”
“沒錯,”零笑着說道。
“這就是你身處慶氏陣營與我爲敵的原因嗎?”風暴公爵問道。
“不不不,”零搖搖頭:“我之所以與你們爲敵,隻不過因爲我女兒壹想要我與你們爲敵,僅此而已。我此生已無追求,她的追求便是我的追求。記得當初的那座君臨号嗎,在上面與風暴城艦隊戰鬥的就是她。”
風暴公爵沉默了,今天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一點都不了解面前的這個女人。
“對于你,我算什麽?”風暴公爵問道。
零思索了兩秒:“你太不了解人工智能生命了,我是完全高于你的生命等級,就像你看貓貓狗狗一樣,我看你也是如此。我覺得小時候的你很可愛,奶萌奶萌的惹人憐,但長大就不可愛了。”
風暴公爵不再說話,暗室裏隻餘下零的清脆笑聲。
零說道:“慶氏艦隊想換掉風暴号,以此來保全家長會的地面作戰能力。你們想用風暴号換掉東大陸的所有空軍,以此來保全獸人軍團的地面作戰能力。雙方都以爲自己手裏拿着最大的牌,但偏偏這種情況才能決出生死。我很期待這滿目瘡痍的結局,但那一切應該與我無關了。”
風暴公爵凝神,他忽然發現零在全息影像裏的身影,正在漸漸虛化,發梢則如星辰般消散。
這很奇怪,對方明明處在虛拟世界中,卻出現了與世界意志同化的征兆!
下一秒,獸人軍團之中有人砸碎了密鑰之門,風暴公爵一瞬間從暗室裏消失,他終究是将零留在了這座風暴号之中。
殘破的權杖号裏,慶宇鄭重的按下按鈕,面前的屏幕上,反應堆的溫度、冷卻液流速溫度參數全都消失,隻剩下一個倒計時。
慶宇擡頭看着倒計時一點點流逝。
10。
9。
8。
7。
6。
5。
4。
3。
2。
1。
零站在空蕩蕩的風暴号裏笑道:“我這一生還要經曆多少次核爆?”
沒人回答她,正如她這千年來的生命一樣,人們喜歡從她這裏尋求答案,卻從未認真回答過她真正想問的問題。
劇烈的光芒将殘破的權杖号包裹,緊接着向外界迸發,宛如一顆恒星。
……
……
1分鍾前。
騎士預備役們看着慶氏一艘艘浮空飛艇冒着濃煙墜落于荒原之上,戰争裏最殘酷的一面就這麽展現在他們面前。
他們以爲自己是來完成生死關的,結果李叔同帶着他們徒步140公裏,竟是要看一場注定會失敗的戰争。
李叔同沉默的看着這一幕,他就是要帶着騎士預備役們來見證這一幕。
這就是他所說的契機。
所有騎士預備役忽然想起李叔同所說:“耐心看接下來發生了一切,它是命運裏一定會發生的事情,但我需要你們将它記住,刻在心裏,然後才明白這個世界、這一刻需要怎樣的人。”
這就是他們需要的契機。
慶忌的暗影之門如約而至,李叔同帶頭走進去:“走吧,走完你們的最後一程。”
門後,是早就準備好的浮空飛艇,它将帶着所有騎士預備役走完最後一程。
陳灼蕖看向李叔同:“師公,這就是你說的契機?”
“沒錯。”李叔同點頭:“這是慶氏空軍合計13910人,給你們換來的一個契機”
這一次沒人追殺騎士了,他們得用另一種力量來支撐他們往前走。
浮空飛艇往西北方向飛去,就在5号城市西北310公裏的地方,還保留着巨大的天坑群地貌。
李叔同站在浮空飛艇裏,看着大地在他們腳下倒退:“人生孤旅……今天你們可能會有很多人倒在生死關前,生與死隻有一線之隔。但不管死去的、活着的,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有意義。”
一小時後。
浮空飛艇上,李叔同打開艦門,獵獵的風向艦倉内倒灌進來。
他回頭望去:“前面是高山坪天坑,也是曆代騎士完成生死關的地方。你們都經曆了翼裝飛行訓練,擁有了挑戰它的基礎,但此去生死難料,你們是否做好準備了?”
騎士預備役們全都戴好了護目鏡,各自背着身上的傘包:“準備好了!”
“完成這裏的生死關,再去完成翼裝飛行,”李叔同問道:“天坑狹窄,最多隻能五人一組,誰先來?”
張夢阡笑着往前走了一步:“我和李恪還有其他任務,我們先來吧。”
李叔同點頭:“去吧,此去雖生死難料,卻天高地闊!”
呼吸。
張夢阡與李恪的臉頰上同時綻放火焰紋路,他們輕輕助跑後,毫不猶豫的張開雙臂,從艦門一躍而下!
衆人看着兩人下落的姿态中毫無畏懼,反而像是在盡情享受。
李叔同并沒有去看李恪與張夢阡的生死關結果,似乎隻要躍出那一步,不管失敗或成功,都不再重要了。
生與死,都是騎士的宿命。
待浮空飛艇飛過高山坪天坑後,再次拐回來,李叔同看向身後騎士預備役:“下一組誰來?”
陳灼蕖、胡靖一向前走了一步:“我們來。”
身材壯碩的張虎寶也往前走了一步:“算我一個。”
說完,三人陸續一躍而下,他們在降落時順應着氣流調整姿态,漸漸的,三個人組成一條斜線隊伍,如利箭一般向高山坪天坑沖去。
三人之間相距十五米,以免自己幹擾到其他人。
在空中,他們看見李恪與張夢阡已經徒手從天坑裏面爬了出來,并看見那兩人也并沒有觀摩師弟師妹完成生死關的意思,而是大步流星的向南方走去,沒有絲毫留戀。
兩人走着走着跑了起來,越跑越快,仿佛大地之上的兩枚流星。
陳灼蕖在通訊頻道裏說道:“集中注意力,我們快接近天坑了!”
胡靖一與張虎寶心神一凜。
600米。
500米。
400米。
300米。
200米。
100米。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山風吹過,陳灼蕖與胡靖一及時收束身形,以最小的受力面積去迎上那股強風。
可張虎寶就沒那麽幸運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風帶出了隊伍!
這麽低的距離,想要開傘已經來不及了,想要重新調整方向進入天坑也來不及了!
胡靖一驚呼了一聲,轉頭看向失去平衡的張虎寶。
張虎寶卻在墜落前的最後時刻,在通訊頻道裏說道:“你們加油,人生當如蠟燭一樣,從頭燃到尾,始終光明。”
轟隆一聲,張虎寶墜落在地面的聲音與陳灼蕖開傘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
胡靖一吊着降落傘緩緩落入天坑底部,這個一直努力的笨小孩放聲大哭,陳灼蕖則面色平靜:“騎士死在生死關的挑戰裏,死得其所。”
隻是說這話時,她的指甲也扣進掌心裏。
所有人都知道生死關是會死人的,先前翼裝飛行生死關還沒完成,便有幾名騎士預備役同伴墜崖身亡,今天恐怕會死更多。
但他們沒有回頭路可走。
李叔同在浮空飛艇裏靜靜的看着這一幕,他沒想到第二隊就出現了傷亡,這并不是個好消息。
死亡是會傳遞恐懼的,一旦後面的人看見有人摔死,那剩下還沒挑戰的人便會感受到這種恐懼。
可是,後面還有九十多個預備役要挑戰生死關。
李叔同沉默了兩秒,轉頭看向那些青澀稚嫩的面孔:“下一組誰來?不要恐懼,這是騎士的歸宿……”
話還沒說完,卻見許多人往前一步。
胡小牛:“我來!”
“我來!”
“我來!”
李叔同有些錯愕,那一個個稚嫩的面孔上沒有恐懼,隻有堅定。
這是這一瞬,每個人都褪去了臉上的稚嫩。
僅僅一瞬間。
李叔同本以爲會有人退縮,不是他小看了誰,這是人性。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這些騎士全都沒有退縮!
胡小牛說道:“張虎寶臨死前都不後悔,那我們也不後悔。”
李叔同忽然笑了:“現在有點騎士的樣子了……這我拼了老命,也得給你們一人找一件禁忌物。”
有人笑道:“師公,這句話你再說一遍,我給你錄下來。”
“我錄了!”
“你随時開錄音是什麽鬼?!”
李叔同歎息道:“騎士果然沒有正經人,趕緊跳吧,别耽誤時間了!”
要不是太危險,他都想給這些人全都踹下去。
浮空飛艇以極快的速度在蒼穹上往返穿梭,一隊又一隊的騎士預備役縱身而下,世上還沒有過如此瘋狂的舉動!
從中午到晚上,直到夜色降臨,這瘋狂的舉動才漸漸停止。
所有人沉默的坐在高山坪天坑旁邊,圍坐在篝火前。
隻有陳灼蕖還在平靜的統計着人數:“62人完成挑戰,27人失敗後成功開傘,8人失敗身亡……”
所有人低下頭去。
李叔同打量着這個小姑娘,隻覺得對方更加堅韌,因爲隻有對方知道在這沉重時候,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
他說道:“你和胡靖一已經完成了七次生死關,接下來的翼裝飛行生死關你們便不用去了,我會讓浮空飛艇将你放在南方120公裏的地方,你們需要自己去和家長會彙合。”
卻聽陳灼蕖倔強說道:“最後一次翼裝飛行,我也要去。”
胡靖一怔怔的擡頭:“我們不用去了啊。”
陳灼蕖搖搖頭:“我要和師兄師妹一起,騎士之路的真正意義不在于強大自己的身體,而是錘煉自己的内心,所以我要把這條路走完……這才是起真正的騎士。”
李叔同笑道:“以前覺得你們真幸運,竟然成爲了騎士。現在覺得騎士組織真幸運,有了你們。”
胡靖一說道:“那我也去……”
陳灼蕖看向他:“不怕死?”
胡靖一咧嘴笑道:“不怕。”
李叔同起身:“那就現在啓程。”
陳灼蕖好奇問道:“師公,光憑我們是不夠的,是否還有人像我們一樣……努力着?”
李叔同回答:“還有很多。”
……
……
西北的蒼茫大地上,正有一架蒸汽列車快速疾馳。
它穿過荒漠的塔克無人區,穿過春雷河的發源地,穿過山川與大地。
黑色狹長的車身搖搖晃晃,車首噴出黑色的濃煙,并發出啓程的悠長汽笛聲。
那滄桑的汽笛聲在壯闊的天地間有些孤零零的,無人回應。
鄭遠東站在車尾,默默的看着車廂裏滿滿的金币,其中還有那枚正确金币。
路遠穿過長長的車廂,來到鄭遠東身邊:“已經過了界碑,再有一個小時就會抵達001号禁忌之地外面的那座小鎮,接下來怎麽辦?”
“闖過去,”鄭遠東說道:“我們的目的地在001号禁忌之地裏。”
車廂裏隻有12名昆侖成員,他們從西南出發,一路從西南日夜兼程的繞過獸人軍團,來到這裏。
路遠說道:“不是說001号禁忌之地很危險嗎,咱們去……”
鄭遠東說道:“按照銀杏山給的時間,現在慶氏空軍可能已經沒了,騎士預備役應該也啓程了。不用怕,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都不能有錯。”
他轉身離開最後一節車廂,不再看那枚正确金币。
1小時之後,蒸汽列車從001号禁忌之地外的那座小鎮之上碾過,這裏早就空無一人,連這裏曾經發生過的罪惡一同被人遺忘。
蒸汽列車穿入無邊無際的茂密森林裏,最終在那顆巨大的銀杏樹前停下。
鄭遠東下車之後,看着那株巍峨如山的銀杏樹灑下滿地金黃,原來植物也可以燦爛如此。
他高聲喊道:“住在這裏的西北軍英靈,可否出來一見?時值東大陸動蕩,西大陸的艦隊和獸人軍團已經打到家門口了,我需要你們參戰!”
空空蕩蕩的001号禁忌之地裏沒人回應他的呼喊,就像它千百年來從未回應過誰一樣。
路遠等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銀杏樹下,他們不确定這裏是否會有人回應他們,甚至不确定那些英靈是否在附近能聽見他們的呼喚。
鄭遠東手持黑色真視之眼,卻見他身周有一圈透明的波紋滾蕩開:“我是旁觀者上一代董事會主席,按照千年前的約定,希望傳媒有困難,西北軍不得袖手旁觀!”
路遠和倪二狗怔住了,竟然還有這樣的約定?
這時,遠處一個聲音說道:“你旁觀者組織已經從希望傳媒脫離出來了,算不得希望傳媒。”
所有昆侖成員往四周尋找,卻根本沒有看見說話之人的身影。
鄭遠東凝聲道:“東大陸李氏李雲壽爲抵禦黑水城艦隊,攜李氏上下31992名成員,與黑水城艦隊在核爆之下同歸于盡;家長會……”
“不用說了,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有什麽新鮮事嗎?”那聲音問道。
路遠說道:“現在二十多萬獸人軍團正在逼近西南5号城市……”
禁忌之地裏,有人煩躁說道:“别老說這些沒用的,我們與任小粟約定好了不可以離開001号禁忌之地,不能幹涉禁忌之地外的人類生活,不然你們以爲我們這麽努力推進001号禁忌之地的邊界做什麽?”
路遠和倪二狗面面相觑,神明任小粟與西北軍英靈竟然還有這種約定?
而且,這些年001号禁忌之地不停的擴張,竟是因爲這些英靈因爲不能走出禁忌之地,所以想要用禁忌之地覆蓋全世界?!
路遠驚悚道:“所有人都被涵蓋在這禁忌之地裏,還能活下來嗎?”
“這不用你們操心,這禁忌之地是我們的,定什麽規則我們說了算,到時候定個不允許戰争、殺人、盜竊、拐賣婦女兒童之類的,天下太平。”那聲音笑起來:“哈哈哈,王聖知那老小子想要的司法公正,最後怕是要在我們手裏成功了!”
鄭遠東說道:“我知道你們和任小粟的約定,旁觀者檔案庫裏有記載,他擔心你們永生不死,影響外面的世界。但如今國破家亡,還要遵守那個約定嗎?”
禁忌之地裏寂靜下來。
有聲音忽然嚷嚷道:“慶塵那小子呢,他先前搶劫了我們,這次怎麽不是他來?”
鄭遠東回答:“他走了任小粟那條路,還沒回來。”
……
……
一艘浮空飛艇從禁斷之海上飛過。
慶塵坐在五公主号裏,低頭看着液晶闆:“這五公主有點意思,不光留下了這艘浮空飛艇,還在浮空飛艇裏彙總了近期東大陸發生的所有事情給我。一個西大陸的人,投資手筆不小。”
黑蜘蛛說道:“她是知道自己殺不了你,最終被你殺了。”
慶塵若有所思:“對于那個傀儡師宗丞,你們現在知道多少?五公主的資料裏顯示他控制了陳氏财團,但陳氏空中要塞被‘我’奪走後,又沉寂了。我在失憶前,是如何評價他的?”
黑蜘蛛說道:“在你失憶前,把他當做最大的敵人之一,并且,他還是殺害你嫂子的兇手。”
“我的哥哥,我的嫂子,”慶塵若有所思:“是資料裏那個叫做慶準的人嗎?”
“是的,”黑蜘蛛問道:“老闆你想起來什麽沒有?”
“這個名字很親切,但還是想不起有關他的一切,”慶塵說道。
黑蜘蛛心裏一揪,如今慶準已經與世界同化,這個世界上有關慶準的記憶點越來越少,萬一慶塵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哥哥怎麽辦?
就在此時,他們已經抵達東大陸海岸線,卻聽五公主号忽然響起警報來!
“是防空導彈,”黑蜘蛛說道。
她操控着浮空飛艇灑下誘導彈,解除導彈襲擊的危機,并反手兩枚導彈将陳氏的海岸防線轟平。
黑蜘蛛彙報道:“老闆放心,五公主号的火力強大,一般防空系統拿它沒什麽辦法。”
慶塵若有所思:“它還能應付多少次襲擊?”
黑蜘蛛說道:“5次。”
慶塵點點頭:“等它彈藥使用完之後就降落吧,我要徒步去西南。”
黑蜘蛛疑惑:“五公主号的燃料充足……”
慶塵笑着:“它現在的飛行速度,還沒我跑得快……而且我看了五公主給的資料,想去走一遍家長會走過的路。”
……
……
指揮車内,一名作戰參謀語調極快的彙報着:“家長會偷襲成功四次,合計剿滅四千獸兵。但後續襲擊時,發現獸人軍團提前伏擊迹象,我部懷疑有戲命師在獸人部隊之中……目前家長會脫離戰場,傷亡幾乎忽略不計。”
零搖搖頭:“希望你們以後的彙報裏,不要再出現傷亡幾乎忽略不計的詞彙。我知道你們人類很英勇,但任何一場以保衛爲名的戰争裏,每一個個體都值得被你們銘記……這麽看着我做什麽,是因爲這種話從一個人工智能嘴裏說出來很奇怪嗎?”
有人小聲說道:“是很奇怪……”
零笑了笑:“别在意,我隻是用你們的行爲方式和你們相處而已。慶宇呢,讓他來見我。”
指揮車停下了,原本應該與權杖号同歸于盡的慶宇出現在門外。
在最後一刻,與風暴公爵選擇的方式一樣,他們利用密鑰之門撤離了。
但是,撤離的隻是一小部分,那些戰鬥機機組人員、浮空飛艇機組人員,還有那些死在權杖号上的慶氏士兵,都不可能回來了。
慶宇看起來有些低沉。
零問道:“慶氏空軍艦隊的這次任務非常成功,将爲接下來的戰争徹底打開局面。下達命令,慶氏陸軍按照原計劃兵分七路,如果我猜的沒錯,風暴公爵的獸人軍團也會分成七路,從七條道路南下,避免我們再次使用微型核彈與他們同歸于盡,各位,接下來要打硬仗了。”
零在通訊頻道裏繼續說道:“慶野,你帶領一半影子部隊從A1線路北上迎擊;慶驅,你剩餘的影子部隊與陸軍彙合,由A2線路北上;李長青、李束,你們去與183野戰旅彙合,由A3線路北上……”
一條條命令下達出去,慶宇竟發現慶氏部隊已然傾巢出動!
他疑惑道:“你規劃的很好,但問題是不管他們哪一支部隊,都不可能獨自去面對數目多達三四萬的獸人軍團。哪怕是影子部隊去了,也一樣是送死。”
零平靜說道:“執行。”
慶氏部隊全部動了起來,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便是最後一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