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還在繼續。
它不能因爲溫迪侯爵死亡而停止,一出戲開場,就要有始有終。
旋轉餐廳的侍應生,手腳麻利的将地面打掃幹淨,并将溫迪侯爵的屍體塞入密封桶中,等待和廚餘垃圾一起運走。
很明顯,這間餐廳裏的侍應生也都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第一次做這種處理‘垃圾’的事情。
黑蜘蛛刺下第一刀的時候,并沒有什麽感覺。
沒有喜悅。
也沒有如釋重負。
她隻感覺自己有點懵懵的,仿佛今晚的經曆有些不太真實。
直到她看見溫迪被塞進垃圾桶裏,這才意識到,自己記恨了十多年的那個人,确确實實死了。
五公主和波頓準備離開,黑蜘蛛看向他們:“不和老闆打個招呼嗎?”
波頓眼睛一亮。
五公主笑了笑說道:“我與慶塵隻是合作關系,那是你的老闆,不是我的。另外,我們現在還不能抛頭露面,有很多人想殺我們。”
波頓明亮的眼睛又暗滅了,隻能老老實實的跟在五公主身後。
五公主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臉頰:“别這麽沮喪親愛的,你很快還能見到你的偶像呢。”
“好吧,”波頓說道:“那伱能不能給我買市面上最新款的虛拟眼鏡啊?”
“可以!”
旁邊的黑蜘蛛一陣惡寒,波頓侯爵真是把軟飯吃的明明白白了。
五公主的人離場,隻餘下她帶來的那個冒牌“溫迪侯爵”在舞池裏,與女伴緩緩起舞,連這位女伴都是五公主麾下情報組織,在今天安排到的溫迪侯爵身邊線人。
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有一些緊張,也有一些興奮。
緊張是因爲他們剛剛已經背叛了羅斯福王國,而興奮則是因爲,他們完成了慶塵交代的任務,一旦回歸就可以在鲸島上得到第一次灌頂,還有一枚長生天果實,一杯境山茶。
他們将成爲超凡者,不僅沒有後遺症,還能增壽21年。
每個人在舞會裏扮演着各自的角色,黑蜘蛛則站在餐台旁邊。
她的心思并不在舞會裏,而是幻想着慶塵此時正在做着什麽,帶着怎樣的心情。
如此興師動衆的生日晚宴,如此别開生面的生日禮物,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突然某一天你遇見了一場美好的風景,你見到了驚豔的人,經曆了刻骨銘心的事,你過去的人生裏,所有黑暗都被照亮,往後的人生都隻配做這一段人生的餘韻。
此刻,黑蜘蛛就是這樣的心情。
溫斯頓侯爵來到她身邊,看她心情不錯,便笑道:“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黑蜘蛛收斂了笑容看過去:“不行,從明天開始,把你們手上的工作全都形成文字材料交給我,我要知道你們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溫斯頓笑着搖搖頭:“你曾經是裁決者組織的行刑官,難道還需要我們來說這種最基礎的事情嗎。”
“照做,”黑蜘蛛說道。
“好吧。”
“你們爲什麽聽命于老闆?”黑蜘蛛問道。
“他在表世界把我們全都揪出來了,”溫斯頓無奈道:“我其實躲藏的挺好,已經生活在窮鄉僻壤的郊區了,結果家長會成員騎了四個小時的摩托車,跑到山裏包圍了我……”
黑蜘蛛愕然,她終于知道慶塵先前那幾天在幹什麽了。
溫斯頓繼續說道:“我猜接下來還會有更多人穿越進來,你知道頂替計劃吧,就是他們找到一堆人,頂替裏世界的重要人物……”
“原來這就是老闆說的黑魔法。”
“黑心魔法嗎。”
……
……
晚宴散場,黑蜘蛛挽着溫斯頓的臂彎走出來。
她幻想着看到慶塵微笑着站在夜色裏看她,就像是一個遲到的救世主,對她說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亦或是站在天台邊緣留給她一個背影,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問她,喜歡我安排的這一切嗎。
這就是如今慶塵在黑蜘蛛心裏的形象,強大,神秘,令人仰慕。
然而她還沒出門,卻聽見慶塵在跟随從們打牌賭博的聲音:“不要賴賬啊,我是同花順,你們最大的就是一對K,拿錢!”
黑蜘蛛:“……”
溫斯頓:“……”
這算是司機保镖們的固定科目了,當大人物聚會的時候,小人物們就會在外面聊天吹牛賭博。
平日裏大家也都熟悉了,今天随從們看見慶塵這個新面孔,便相互使了個眼色想要給慶塵做個局。
慶塵本來堅持不賭,後來實在沒辦法便加入進去,把所有随從身上的錢全都赢走了,忍痛賺了八萬多。
慶塵離開時,随從們看着他的背影,心痛到無法呼吸,這個月又白幹了。
黑蜘蛛看到這一幕便有些哭笑不得,誰能想到如慶塵這樣的人物,竟然會毫無架子和底線的和一群奴隸們蹲在餐廳外面賭錢?
三個人坐在車裏,浮空飛車自動駕駛着穿過鋼鐵之森,穿過一個個荒誕又魔幻的全息霓虹。
前方的霓虹是一片藍色的潮汐,當他們穿梭而過的時候,就像是從蔚藍的海水裏飛出來一樣,一頭紮進了夜色。
車上三人都沉默着,慶塵還在笑着說道:“他們以爲我是新手,我一開始輸了五千多的時候,他們還提議小賭注不過瘾。換了大賭注後,全都哭了。你們都給我記住啊,賭博是個非常惡劣的事情,惡劣的地方就在于,它會讓你的錢來得太快。它會颠覆你的價值觀,讓你漸漸看不上自己的工資,覺得每個月辛辛苦苦賺那麽點錢很沒意思,漸漸的就失去了對生活的熱愛。”
慶塵:“我手下的人都不許沉迷賭博,讓我發現了,有一個算一個全給你們送監獄裏去。”
黑蜘蛛安靜的聽着,這位新老闆好像非常讨厭賭博的樣子?是了,應該與他那位表世界的賭徒父親有關。
她聽着慶塵難得唠叨一次,隻覺得對方充滿了煙火氣,根本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就生活在她身邊,跟她處在同一個世界裏。
浮空飛車在經過玫瑰大道的立交橋陰影時,将兩個人放了下來。
慶塵與黑蜘蛛并肩往回走着,她突然說道:“不管你怎麽說,今晚都要謝謝你。”
“嗯,”慶塵點點頭:“接下來要好好工作,今晚這些人都是用來填補你情報網絡的,我期待有一天你這邊能給我提供非常大的助力。你記住,我不是爲了你才幫你,我是爲了東大陸幫你。”
“會的,”黑蜘蛛說道:“一定會的。今晚之後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慶塵說道:“風暴公爵呢?”
黑蜘蛛愣了一下。
她壓根沒有把這個目标列入自己的計劃裏,隻因爲她認爲不可能有機會殺死對方,也不願意再去爲難。
但要說不恨風暴公爵嗎?怎麽可能。
對方在那間暗室裏,夜複一夜的鞭打她,讓她修行也都是爲了讓她更耐打一點,一開始的風暴公爵可沒想過要重用她,是她靠努力争取來的行刑官職位。
原本她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女孩,可如今,她卻每日都需要身體上的傷痛刺激來填補内心裏的某種瘾。
這一切,都是拜風暴公爵所賜。
但是殺風暴公爵?對方馬上就是羅斯福國王了,怎麽殺?
黑蜘蛛停下腳步,怔怔的看着慶塵繼續往前走。
慶塵笑着說道:“覺得很難是嗎?我也覺得很難,但這個人我是一定要殺的,到時候我殺給你看。”
黑蜘蛛愣了一下,又快步追上去,她想去挽住慶塵的臂彎,卻放棄了,因爲她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裏。
“老闆,真的可以殺風暴公爵嗎?”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問道。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慶塵說道。
“可是,怎麽殺啊?”
“我有很多徒弟,等他們成長起來,就可以殺了。”
“他們什麽時候才能成長起來?”
“要再給他們一點時間。”
零計算到很多變數,但慶塵認爲她并沒有将騎士預備役計算進去。
……
……
東大陸聯邦,5号城市。
李恪怔怔的坐在火鍋前。
銅鍋裏紅油翻滾,一旁的張夢阡雖然用綢帶蒙着雙眼,卻能精準的夾到鍋裏的每一片毛肚。
李雲鏡坐在一旁:“慢點吃,李恪這兩天已經魔怔了,沒人跟你搶。”
小夢阡說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樣,跟我搶一下。”
“他暫時怕是沒那個心情了。”
午餐肉、鹌鹑蛋、鴨掌、油豆皮、青筍條、辣牛肉……擺了滿滿一桌子。
但李恪根本沒有動筷子的打算。
隔壁桌,還有人說着:“誰能想到李氏竟然會通敵啊,他們先前把家長會堵在路上,現在又派了浮空飛艇在大山裏搜索家長會,這不是賣國賊嗎?前天還有新聞說,李氏家主李雲壽坐上他的專用浮空飛艇去了北方,好像是去拜見西大陸的大人物,急着去抱大腿呢。”
“李氏作爲财團平時壓榨大家就算了,在這種爲難關頭竟然如此沒骨氣,李氏的家訓原來都是擺設嗎?李氏老爺子李修睿走得早啊,要是那位老爺子還在,怎麽可能看着李雲壽把家業賣給外族人?”
李恪聽到這些話,眼皮子動了動,卻沒有勇氣去反駁什麽。
他隻是小聲的說道:“我父親不是那種人。”
張夢阡給他夾了一片毛肚:“沒吃飯所以沒力氣了是嗎,說話聲音這麽小……”
李恪擡頭,直勾勾的盯着張夢阡:“你相信我嗎,我父親不是那種人。他可能和師父的立場不同,但他絕對不會做出如此賣國求榮的事情,絕對不會。”
張夢阡沉默了。
李雲鏡也沉默了。
李恪低聲說道:“連慶一都不信我了。”
以前每天都會打好幾個電話的慶一,也有三天沒打電話來了。
最後一通衛星電話裏,慶一也隻是冷冷的讓他關注一下新聞。
那一刻李恪就意識到出問題了,他們趕忙結束了集訓,連生死關都暫時放棄,回到了城市裏。
然後,李恪看着李氏那鋪天蓋地的新聞,變成了一個行屍走肉,每天機械的睡覺,起床,像是魂都丢了一樣。
他不相信父親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覺得父親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他一遍一遍的說着,可漸漸的自己也沒那麽堅定了。
因爲,李氏的浮空飛艇此時就在大山裏,不停的搜索着家長會成員,甚至真的找到了一支三百人的隊伍,并用導彈将這支隊伍全殲在大山裏。
而且,師父在經曆了李氏的背叛之後,會怎麽看他?
慶一在經曆戰友死于李氏之手後,會怎麽看他?
那些師弟師妹們,會怎麽看待他這個大師兄?
李雲鏡一句都沒有勸解他,隻是安安靜靜的當着護道者,吃着辣牛肉。
李恪歎息道:“其實你們也覺得我父親叛變了,對嗎。”
張夢阡轉頭“看”向李恪:“這件事情很重要嗎?”
“嗯?”李恪愣了一下。
張夢阡認真說道:“你父親做出什麽樣的決定,跟你關系很大嗎?你隻需要知道你在做什麽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