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疑惑,三天之後就是您的追悼會了,到時候您還得火化呢,咱們去002号禁忌之地的話少說也得大半個月,甚至更長,”慶塵認真說道:“您可能趕不上回來火化。”
老叟沒好氣道:“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我是必須走這個流程怎麽的?”
慶塵說道:“那葬禮上,大家還要跟您的遺體告别呢,您現在如果跑了,到時候大家跟空氣告别?肯定會有問題的啊。”
“不勞你操心,”老叟擺擺手:“如今這科技水平仿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屍體輕而易舉,到時候蓋上水晶棺,誰敢掀開檢驗?”
“可是,如果骨灰不是您的,那以後李氏子孫在清明節跪拜的,豈不是一個假的李修睿?燒紙您也收不到啊,”慶塵疑惑道。
“你能想點陽間的事情嗎?”老叟說道:“别再跟我扯犢子了啊,趕緊走!”
李恪在旁邊弱弱的站着,完全不明白到底在發生着什麽。
他一會兒看看慶塵,一會兒看看老人。
一臉的迷茫與慌亂。
明明剛剛才去世的爺爺,怎麽就突然複活了呢。
大家剛剛哭了四個小時,豈不是白哭了?
而且。
他雖然知道自己爺爺跟自家教習先生是認識的,而且是可以給龍魚的程度,但他也沒想到,原來先生跟爺爺的說話可以如此随意。
而且,爺爺好像也變了個人似的,沒有那份往日的威嚴了,就像是一個鄰家瘦巴巴的老頭,說話也不再那麽嚴謹與謹慎,就像是閑話家常一般。
李恪的爺爺是誰?
就在幾個小時前,這位老人還是李氏的家主,執掌着聯邦五分之一的權力,能夠決定上億人的未來。
平日裏,誰見到這位老人不是戰戰兢兢、恭恭敬敬的?
老人似笑非笑的看向李恪:“沒見過這樣的爺爺吧?”
李恪點點頭:“感覺您是個假的。”
“習慣就好,”老人笑道:“這大半輩子都在被一個身份束縛着,如今才能做回自己,是一種悲哀也是一種幸運,希望你不要重走我的老路。”
李恪愣了一下,人人都羨慕的家主,竟是并不喜歡那個位置。
這時,慶塵說道:“先别忙着教育您孫子,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問。您現在自然可以通過密道出去,但我呢?李恪呢?我倆突然消失也得給外界個說法吧?”
“淨擔心點多餘的事情,放心,樞密處這邊早就準備好文件批準你出去雲遊,出入記錄也會有李雲壽幫你僞造,”老人說道。
慶塵心說,這出入記錄還真不靠譜:“那就走吧……我說句實話,您如果不接受準提法灌頂,應該是沒機會再回來了。所以,您要不要再看一眼這半山莊園?”
老人擺擺手:“不用了,看了大半輩子,早看膩了。”
說完,他走到屋裏打開密道,李恪都看懵了,他還不知道這秋葉别院竟是另藏玄機。
今天對于年幼的李恪來說太魔幻了,短短幾個小時,信息量之大簡直令他瞠目結舌。
三個人進入密道,走過漫長的2.7公裏甬道,李恪就像是個好奇寶寶,一會兒摸摸這,一會兒摸摸那。
“爺爺,這密道是您建的嗎?”他問道:“您建這個密道做什麽……對了,您以前每年來這裏說悼念恩師,就是爲了從這條密道離開嗎,是不是要去外面做很重要的事情,比如跟慶氏或者陳氏的大人物會晤?”
慶塵剛想說點什麽,卻聽老叟突然咳嗽起來:“嗯咳咳咳,既然都已經假死出來了,過去的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
他是在暗示慶塵給自己留點隐私,畢竟李恪是他最疼愛的孫子,有些事情該保留還是要保留的。
慶塵撇撇嘴,老人出去見的那些個人,大不大不知道,反正不是慶氏與陳氏财團的。
三人來到甬道盡頭,老人選了一把鑰匙說道:“就開它吧,我前幾天專門讓李雲鏡去保養過,該換的零件都換新的了。”
“您的車,您自己說了算,”慶塵也沒去看過這七輛車到底是什麽,主要是,他都沒找到微觀世界這小區的停車場在哪!
慶塵自顧自的去打開衣櫃,展示出後面暗格裏滿牆的槍械。
他從裏面選擇了三支自動步槍,三支手槍,還有滿滿三小箱彈藥。
老人皺眉:“你是要去打仗嗎?”
慶塵看了他一眼:“我一開始還以爲李雲鏡會跟着保護您的,結果您直接讓他自由了,這我不得準備點保命的手段?一旦有人發現您還沒死,您知不知道将會有多麽恐怖的人來追殺我們?”
老人樂呵呵笑道:“我都已經不是家主了,他們殺我一個死人有什麽意義?不過看你準備的這麽周全,那就拜托了。”
下一刻,慶塵看向李恪:“在去002号禁忌之地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李恪,你盤腿坐在地上。”
老人在一旁說道:“要正式收他爲徒了?李恪,給你師父磕頭。”
李恪怔了一下,然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響頭,那腦袋撞在地闆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聽着就疼。
慶塵看向老人:“我們騎士不興磕頭這種儀式。”
“沒關系,他都給你磕頭了,以後他要出什麽事,你肯定得幫,”老人說道。
慶塵:“……”
然而,李恪聽到這段對話豁然擡起頭來:“騎士?”
他内心波濤翻滾着,似乎騎士二字對于李氏子弟來說,有着獨特的魅力!
李恪看向自己爺爺,又看向慶塵。
在此之前,老人隻是說讓他拜師,但并未明說慶塵是一位騎士!
當下發生的這一切,對李恪來說實在太驚喜了!
“師父,您跟我七叔是什麽關系?”李恪好奇道。
慶塵看向李恪,耐心解釋道:“你七叔李叔同是我的師父,從今天開始,你七叔就是你師爺了……”
老人在旁邊聽了直挑眉毛,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李叔同突然還跟自己一個輩分了?!
慶塵看向老人:“這是您自己選的孫子,輩分亂了可跟我沒什麽關系,按理說,您應該選個重孫才對。”
老人沒好氣道:“趕緊開始吧。”
說完,慶塵捏住李恪的脈搏。
少年李恪看着對面的慶塵忽然吐氣如箭,而他自己則頓時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老人屏氣凝息,他上次見到這一幕還是幾十年前,李叔同被他那位好友收爲徒弟的時候。
下一刻,李恪臉頰兩側綻放出火焰紋路來,眉頭緊蹙成了一個‘川’字。
慶塵默默的看着,他很擔心李恪也熬不過問心。
胡小牛熬不過,那他可以走另一條路,等到八項生死關全部完成後再一步晉升A級,但李恪如果熬不過的話,騎士這條路對他來說就算是斷了。
問心之中,李恪仿佛又回到了孩童之時。
6歲,他進入了李氏學堂,成爲那裏最優秀的學生。
18歲,他考進了火種軍校,成爲那裏最優秀的學生。
22歲,他以尉官身份進入聯邦集團軍。
26歲便晉升少校。
再之後,他被家族召回了半山莊園,進入樞密處工作。
家族給他安排了一個聯姻對象,那位姑娘很好看,但是彼此并沒有感情。
他嘗試着與對方建立感情,對方也對他百般讨好。
可就在他以爲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時,那位妻子在夢中喊着别人的名字。
李恪讓情報處查了一下,那是妻子的初戀。
34歲,他成爲了樞密處的理事,開始真正的參與家族大事,外界有媒體開始稱呼他爲李氏的太子爺。
但是,他的人生裏隻剩下一份份文件,他的眼中,也隻剩下别人敬畏自己的目光。
李恪坐在午夜的辦公室裏,不停的批複文件,然後與各種人打着他才剛剛熟練的官腔。
待到辦公室沒了人,他忽然覺得。
是不是自己剩下的數十年人生,都要這樣枯燥的度過。
48歲,他從父親手裏接過了家主的權柄。
從此以後,他很少再走出半山莊園,不管走到哪裏都遇不見一個對自己說真話的人。
60歲,李恪開始感覺自己身體已經不再屬于自己了,而是屬于病痛。早些年在軍中留下的創傷,開始折磨着他的身體與靈魂。
80歲,他兒孫滿堂。
家裏的小孩子們突然拿出一個生日蛋糕,說讓他許個心願。
但是那一刻,李恪想了很久,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許下卻未實現的心願,到底是什麽。
對了,好像是成爲騎士。
那是他每年都會許下的心願,但始終都未完成。
那一刻,李恪的精氣神忽然頹唐下來,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幹了所有力氣,做什麽好像都興緻缺缺,人生也不再擁有意義。
90歲的時候,他躺在病床上,察覺自己即将死去。
某一刻,李恪忽然意識到,再次閉眼的時候,或許自己就将真的死去。
病床旁,他的孫子輕聲問道:“您還有沒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
李恪在想,其實自己的心願從未完成過,他這一生,都不過是在做一個‘别人期待的人’,從未做過自己。
這樣漫長的一生,還真是難熬啊。
但這時,一位少年從病房外面走進來,迎着窗外的陽光,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個屬于慶塵的聲音突然問他,你是否願意用曾經擁有過的一切,換一個成爲騎士的機會?
你是否願意放下權力,去攀一座山,看一場雪,追一個夢?
李恪淚流滿面的說了一聲願意。
直到這一刻,他才想起來自己在問心之中,幾十年前進入這裏,忘記了問心之外的一切。
李恪用了幾乎一個世紀,才終于找到自己内心最深處的心願。
昏暗的屋子裏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恪驟然睜開雙眼,輕聲說道:“師父。”
慶塵笑了,很開心的笑了:“恭喜你。”
這就意味着,裏世界的騎士傳承沒有斷!
老人好奇道:“這就算是過了問心嗎?”
“當然,”慶塵點點頭。
“如果過不去呢?”老人問。
“過不去,就是死,”慶塵說道,他看向李恪:“你在問心裏經曆了什麽?竟然用了這麽久?”
李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竟是已經過去了24小時。
他看向慶塵問道:“師父,我能不說出來嗎?”
“可以,”慶塵揉了揉他的腦袋:“問心是每個騎士自己的秘密,你可以不說。”
就像是慶塵也沒有跟李叔同提及過,其實他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已經被母親抛棄過一次。
“走吧,”慶塵笑着說道:“咱們出發去002号禁忌之地。”
說完,他變幻了模樣往外走去。
李恪看着慶塵的背影有些出神,他在想,如果自己90歲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那個少年沒有推門進來。
自己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李恪總覺得,這問心并不是自己邁過去的,而是這位格外年輕的師父,幫自己邁過去的。
在問心的那場漫長夢境裏,對方走入病房的時候,身上像是披着一層光。
這時,慶塵在門口回頭笑着問道:“愣着幹嘛呢,走啊。”
“奧,”李恪回過神來,往門外跑去。
……
……
微觀世界的停車場裏。
慶塵看着面前的碩大越野車,他拉開後備箱檢查了一下,兩隻備用輪胎,四桶柴油,車頂還捆綁着行李箱,裏面似乎是荒野上要用到的帳篷與應急物品。
“您準備的還挺全面嘛,”慶塵贊歎道。
這可比當初李叔同帶他去002号禁忌之地時,準備的充分多了。
然而,慶塵這時忽然在越野車的車身上,看到了一個銀杏樹葉的标識。
他疑惑道:“這不是慶氏的标志嗎?”
“對啊,”老人理所當然的說道。
慶塵納悶:“您一個李氏家主的車上,爲什麽會有慶氏的銀杏樹葉标志啊,您這麽理直氣壯是怎麽回事,這明顯不正常啊!你這麽理直氣壯,搞得好像不是您有問題,而是我有問題!”
老人耐心解釋道:“出門在外的有個财團标志會方便許多,而且,萬一丢人了也是丢慶氏的人啊,有什麽問題嗎?”
“您就不怕露餡?”慶塵不解。
老人笑了笑:“誰敢檢查财團的車輛?财團出入境連簽證那一關都不用過。”
“您也真是藝高人膽大,”慶塵撇撇嘴:“這要被媒體曝光出來,說‘李氏家主冒用慶氏标志爲非作歹’,這可真成全聯邦的大新聞了。”
“怕什麽,别被發現就好了!”老人說道。
“行吧,”慶塵歎息。
但這個時候,大家又忽然發現了一個很玄妙的問題:誰來開車呢?
慶塵不會開。
李恪年紀還小也沒學過。
師徒二人一起将目光轉向了老人。
李修睿挑挑眉毛:“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該不會是想讓我開車吧?我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隻是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光裏,有一段輕松且美好的回憶,你們就這樣對我?!”
慶塵攤手:“可我倆真的不會開車啊,這樣吧,您把車子開到第四區,我們在那裏再捎上一個人,他來當司機。”
老人想了想:“這還差不多。”
碩大的全尺寸越野從微觀世界小區行駛出去,一路朝第四區飛馳着。
胡小牛早早便收拾好了東西,當車子停在他面前時,他隔着車窗看着駕駛位上的老人,總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某些新聞裏見過……
但一時間又有點對不上号。
此時的老人已經給自己黏上了胡須,異常熟練。
而且,誰能想到剛剛才死去的老人,這會兒竟還活蹦亂跳的開着一輛朋克十足的越野車,招搖過市?
慶塵對胡小牛招招手:“小牛上車,你來開。”
“好的,”胡小牛認出了慶塵。
這次穿越之前,慶塵還專門讓他見過自己要僞裝的樣子,依舊是Zard。
老人打量着胡小牛,然後問慶塵:“這就是你找的司機?可靠嗎?”
胡小牛心說自己怎麽就成司機了,但也沒有反駁。
慶塵說道:“您放一百個心吧,可靠。”
“塵哥,去哪?”胡小牛問道。
“從南方出入境關口離開18号城市,去002号禁忌之地,”慶塵說道。
胡小牛愣了一下,之前慶塵可沒給他說過,是要去002号禁忌之地!
車輛向南行駛,通過出入境關口時,胡小牛突然發現那關口前正停着數十輛越野車,正等待出入境管理局的工作人員核驗證件。
胡小牛問道:“塵哥,咱們的文件呢?”
慶塵:“沒有。”
胡小牛懵了一下:“啊?”
老人說道:“我們走左邊的通道,直接開過去,車上有慶氏的銀杏樹葉标志,雖然是假的,但肯定沒人敢查的。”
胡小牛有點緊張,他心說老爺子您這麽坦然的承認标志是假的,真沒什麽問題嗎?
眼瞅着那出入境關口處站着數十名荷槍實彈的軍人,天空中還有無人機在不斷巡視着,這要是被人發現标志有問題,怕不是要被打成篩子?
不過,胡小牛面色如常,一腳油門踩了下去根本沒有停頓。
關口的閘門打開了,如老爺子所說,真的沒人檢查!
就在此時,胡小牛無意中朝旁邊那條通道處看了一眼,然後愣住了:“塵哥,我在那個車隊裏看到齊铎和張瀾津了。”
表世界共濟會的那兩位成員。
……
五千字章節,晚上11點還有一章。
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