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黑白子伫立良久,但聽得琴音始終不斷,心下擔憂,“這姓風少年劍法極高,内功修爲也是爐火純青,難道連大哥的七弦無形劍也制服不了他嗎?”
秃筆翁和丹青生二人并肩而至。丹青生低聲問道,“怎樣?”
黑白子道,“已鬥了很久,聽不出勝負。”
丹青生道,“我去向大哥求個情,不能傷了這位好朋友。”
黑白子搖頭道,“進去不得。”便在此時,琴音铮铮大響,琴音響一聲,三個人便退出一步,琴音連響五下,三個人不由自主的退了五步。
外面秃筆翁臉色雪白,定了定神,才道,“大哥這‘六丁開山’無形劍法當真厲害。這六音連續狠打猛擊,那姓風的如何抵受得了?”
言猶未畢,隻聽得又是一聲大響,跟着拍拍數響,似是斷了好幾根琴弦。黑白子等吃了一驚,推開大門搶了進去,又再推開琴堂闆門,隻見黃鍾公呆立不語,手中瑤琴七弦皆斷,在琴邊垂了下來。雲蕭手持玉箫,站在一旁,躬身說道,“得罪!”顯而易見,這番比武又是黃鍾公輸了。黑白子等三人盡皆駭然。三人深知這位大哥功力深厚,實是武林中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不料仍折在這華山派少年手中,若非親見,當真難信。
黃鍾公苦笑道,“風少俠劍法之精,固是老朽生平所僅見,内功修爲原來也登峰造極。最沒想到的是于音律之道也造詣極高,老夫輸了武功,也輸了音律。”言下頗有凄涼之意。
“什麽!”黑白子等人失聲道。他們知道雲蕭武功極高,但音律造詣居然也能勝過大哥。武功本不是他們自得之項,琴棋書畫才是他們最擅長的。
黃鍾公道,“你們剛剛在門外,沒聽到風少俠的箫聲。老夫生平聞所未聞,抵擋住老夫七弦無形劍的,不是少俠的劍法和内功,而是這箫聲。”
雲蕭道,“前輩謬贊了。”
黃鍾公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頹然坐倒,神情蕭索。雲蕭見他如此,意有不忍,道出實情,“大莊主,有一事須當明言。晚輩雖然也喜愛音律,但并未真正學過,你所聽到的箫聲,是晚輩聽别人吹奏的。爲了不受你琴音控制,晚輩回想起了那人的箫聲。”
剩下的不用再說,黃鍾公等人已經明白。心有所系,必然不會再被琴音所控。雲蕭沒有吹箫,隻是腦中所思所想,在劍法中體現出來。
人是通過喉嚨發出聲音的,然而歸根結底還是通過心。雲蕭最後真氣大部分已經不爲自己所控,隻剩下空間能力。回想起笑傲江湖中的箫聲,空間能力不自覺的傳遞到了玉箫之上,空間能力通過玉箫使空氣震動,發出了箫聲。
黃鍾公以琴音控制雲蕭,雲蕭的劍法因爲融入了腦海中的箫聲,雖然低微,在黃鍾公這位琴道大家耳中,卻清晰可聞。
黃鍾公半驚半喜,顫聲問道,“當真?”自己在音律上并沒有輸給眼前之人,黃鍾公就好像黑暗中看到一絲曙光。
雲蕭道,“千真萬确。而且前輩感受到的箫聲還和這廣陵散有關。”
黃鍾公縱然是知道自己的音律不是輸給雲蕭,而是輸給了其他人,還是心有不甘,然而聽到箫聲居然和廣陵散有關,不甘之意頓時減了三分。黃鍾公問道,“一爲琴,一爲蕭,難道那人變琴爲蕭?”
雲蕭道,“那倒不是。尋到廣陵散的那位前輩,與他的至交好友是一對知音,兩人共同創出一本琴箫合奏的曲譜。其中的琴譜精妙之處借鑒了廣陵散,琴箫合奏後,更是非同凡響。”
箫聲如何黃鍾公已經聽過,能與之合奏的琴聲必然不差,二者相合未必就亞于廣陵散,黃鍾公長歎一聲,“原來我不是輸給了一人,而是輸給了兩人。”
雲蕭笑道,“前輩,那二位能勝過你,隻因他們遇到了彼此!”
黃鍾公明白雲蕭的意思,歎道,“是啊,世間知音難求。不知他們創出的那本琴箫合奏叫什麽名字?”
雲蕭道,“笑傲江湖!他們二人也如前輩一樣,早已退隐江湖!”
“笑傲江湖!”黃鍾公連念三聲,心中的不甘消散殆盡。雲蕭見黃鍾公一直在傷懷,遂告辭出門。
黑白子、秃筆翁、丹青生三人陪他回到棋室。向問天見四人臉色均甚鄭重,知道雲蕭和大莊主比劍又已勝了。倘是大莊主得勝,黑白子固是仍然不動聲色,秃筆翁和丹青生卻必定意氣風發,一見面就會伸手來取張旭的書法和範寬的山水,假意問道,“風兄弟,大莊主指點了你劍法嗎?”
雲蕭道,“七弦無形劍高深莫測,若非小弟先前得另一位前輩指點,真的難以抵擋。”向問天笑道,“既然梅莊之中,無人勝得了風兄弟的劍法,三位莊主,我們就此告辭。”
轉頭向雲蕭道,“咱們走罷。”
雲蕭抱拳躬身,說道,“今日有幸拜見四位莊主,大慰平生,日後若有機緣,當再造訪寶莊。”
丹青生道,“風兄弟,你不論哪一天想來喝酒,隻管随時駕臨,我把所藏的諸般名酒,一一與你品嘗。”
雲蕭和向問天二人走了出去,黑白子等送了出來。雲蕭道,“三位莊主請留步,不勞遠送。”
黑白子等直送到大門之外,這才和雲蕭珍重道别。向問天攜着雲蕭的手,步入柳蔭深處,離梅莊已遠,笑道,“那位大莊主琴上所發的‘無形劍氣’十分厲害,兄弟,你如何取勝?”
雲蕭道,“心中有曲,自然不懼他的琴聲。”
向問天道,“哈哈,幸好老弟來幫忙,否則要破黃鍾公的琴聲可就難了。”
我也是差點翻船,雲蕭心道。百家武學各有所長,這黃鍾公的武功也算是極高了。如果他能再進一步,琴聲控的不是對手真氣,而是對手的心,那當世能抵擋他琴聲的人恐怕更寥寥無幾了。忽聽得有人叫道,“童兄,風兄,請你們轉來。”雲蕭轉過身來,隻見丹青生快步奔到,手持酒碗,碗中盛着大半碗酒,說道,“風兄弟,我有半瓶百年以上的竹葉青,你若不嘗一嘗,甚是可惜。”說着将酒碗遞了過去。雲蕭接過酒碗,見那酒碧如翡翠,盛在碗中,宛如深不見底,酒香極是醇厚,贊道,“果是好酒。”喝一口,贊一聲,“好!”一連四口,将半碗酒喝幹了,道,“這酒輕靈厚重,兼而有之,當是揚州、鎮江一帶的名釀。”
丹青生喜道,“正是,那是鎮江金山寺的鎮寺之寶,共有六瓶。寺中大和尚守戒不飲酒,送了一瓶給我。我喝了半瓶,便不舍得喝了。風兄弟,我那裏着實還有幾種好酒,請你去品評品評如何?”
雲蕭明白,他們一定是另有打算,此行的目标終于要見到了。
雲蕭二人故作推辭,丹青生左臂挽住了向問天手臂,右臂挽住了雲蕭,笑道,“去,去!再去喝幾杯。”
三人回到梅莊,秃筆翁等在門口,喜道,“風兄弟又回來了,妙極,妙極!”四人重回棋室。丹青生斟上諸般美酒和雲蕭暢飲,黑白子卻始終沒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