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蕭見狀,心裏暗暗鄙夷。眼見他适才以玄天指化水成冰,内功修爲已經登堂入室,如今看這棋局卻滿頭大汗。如果讓他去下珍珑棋局,豈非立刻走火入魔。黑白子見向問天置了第六十六着後,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耐不住問道,“下一步怎樣?”
向問天微笑道,“這是關鍵所在,以二莊主高見,該當如何?”
黑白子苦思良久,沉吟道,“這一子嗎?斷又不妥,連也不對,沖是沖不出,做活卻又活不成。這……這……這……”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幾上輕輕敲擊,直過了一頓飯時分,這一子始終無法放入棋局。
丹青生見黑白子的臉色越來越青,說道,“童老兄,這是《嘔血譜》,難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嘔血不成?下一步怎麽下,爽爽快快說出來吧。”
向問天道,“好!這第六十七子,下在這裏。”于是在“上部”七四路下了一子。黑白子拍的一聲,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這一子下在此處,确是妙着。”
向問天微笑道,“劉仲甫此着,自然精彩,但那也隻是人間國手的妙棋,和骊山仙姥的仙着相比,卻又大大不如了。”
黑白子忙問,“骊山仙姥的仙着,卻又如何?”
向問天道,“二莊主不妨想想看。”
黑白子思索良久,總覺敗局已成,難以反手,搖頭道,“即是仙着,我輩凡夫俗子怎想得出來?童兄不必賣關子了。”
向問天微笑道,“這一着神機妙算,當真隻有神仙才想得出來。”
黑白子是善弈之人,也就精于揣度對方心意,眼見向問天不将這一局棋爽爽快快的說出,好救人心癢難搔,料想他定是有所企求,便道,“童兄,你将這一局棋說與我聽,我也不會白聽了你的。”
雲蕭心道,“終于上鈎了!”
向問天擡起頭來,哈哈一笑,說道,“在下和風兄弟是知己好友,知道他遇求一物,所以邀他來梅莊一試。”
黑白子道,“哦?不知是何物?”
衆人看向雲蕭,雲蕭道,“求敗!”
黑白子道,“哦?是琴棋書畫哪一項?”
丹青生也道,“如果比酒,恐怕梅莊中還真無人是風兄的對手!”他已見過雲蕭對酒道的見解,梅莊中論酒他當第一,卻也自愧不如!
雲蕭道,“劍法但求一敗!”
黑白子和丹青生一齊轉看雲蕭。黑白子神色漠然,不置可否。丹青生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風兄能看出我畫中的劍意,自然也是酒劍雙絕,卻不知是劍居前,還是酒居前?”
雲蕭道,“和前輩相反,晚輩是劍居首,酒居末!如果梅莊之中,有人能讓我求得一敗,必有厚禮相贈四位莊主!”
說完雲蕭取下一個包袱,打開來,裏面是兩個卷軸。他打開第一個卷軸,正是得自玉面飛狐的溪山行旅圖。同時說道,“如果有人賜我一敗,這一幅圖送給四莊主!”
丹青生大叫一聲,“啊喲!”目光牢牢釘住了那幅圖畫,再也移不開來,隔了良久,才道,“這是北宋範寬的真迹,你……你……卻從何處得來?”
雲蕭道,“數月前,晚輩不巧遇到玉面飛狐,教訓了其一番後,得到這幅畫。”說完雲蕭就将畫卷起。丹青生道,“且慢!”在他手臂上一拉,要阻他卷畫,豈知手掌碰到他手臂之上,一股柔和而渾厚的内力湧将出來,将他手掌輕輕彈開。雲蕭卻如一無所知,将卷軸卷好了。
丹青生好生詫異,他剛才扯雲蕭的手臂,生怕撕破圖畫,手上并未用力,但對方真氣這麽一彈,卻顯示了極上乘的内功,而且顯然尚自行有餘力。他暗暗佩服,說道,“風兄好功夫,難怪如此自信。你武功如此了得,隻怕不在我四莊主之下。”
雲蕭道,“四莊主取笑了。梅莊四位莊主除了劍法之外,哪一門功夫都是當世無敵。我風雲蕭不過是個江湖無名之輩,如何與幾位相提并論?”
丹青生臉一沉,道,“你爲甚麽說‘除了劍法之外’?難道真覺得我的劍法不如你?”
雲蕭微微一笑,道,“二位莊主,請再看這一幅書法如何?”将另一個卷軸打了開來,卻是一幅筆走龍蛇的狂草。
丹青生奇道,“咦,咦,咦!”連說三個“咦”字,突然張口大叫,“三哥,三哥!你的性命寶貝來了!”這一下呼叫聲音響極,牆壁門窗都爲之震動,椽子上灰塵簌簌而落,雲蕭心裏微微一笑,又一條魚要上勾了。
隻聽得遠處有人說道,“甚麽事大驚小怪?”
丹青生叫道,“你再不來看,人家收了起來,可叫你後悔一世。”
外面那人道,“你又覓到甚麽冒牌貨的書法了,是不是?”門帷掀起,走進一個人來,矮矮胖胖,頭頂秃得油光滑亮,一根頭發也無,右手提着一枝大筆,衣衫上都是墨迹。
他走近一看,突然雙目直瞪,呼呼喘氣,顫聲道,“這……這是真迹!真是……真是唐朝……唐朝張旭的《率意帖》,假……假……假不了!”
帖上的草書大開大阖,便如一位武林高手展開輕功,竄高伏低,雖然行動迅捷,卻不失高雅的風緻。這張率意帖,聽向問天說是他從連雲堡搶來的。丹青生道,“這位是我三哥秃筆翁,他取此外号,是因他醉心書法,寫秃了千百枝筆,卻不是因他頭頂光秃秃地。這一節千萬不可弄錯。”
雲蕭微笑應道,“是。”那秃筆翁伸出右手食指,順着率意帖中的筆路一筆一劃的臨空鈎勒,神情如醉如癡,對向問天和雲蕭二人固是一眼不瞧,連丹青生的說話也顯然渾沒聽在耳中。
耳聽得那秃筆翁臨空寫字,指上發出極輕微的嗤嗤之聲,内力之強,和黑白子各擅勝場,雲蕭不等秃筆翁寫完,便将率意帖收起,包入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