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在寺廟裏用的。
面對一桌精緻的齋菜,元栩栩表現得毫無興趣。
她抱出那塊兒沒啃完的幹羊肉:“我吃這個就好。”
正要大快朵頤,卻在桌下被自家皇兄踢了一腳。
元栩栩回過神,想起和元承的計劃,于是溫柔地轉向蕭衡:“郡公總戴一串佛珠,莫非也是吃齋念佛之人?可齋菜素淡,嘗着沒味道,郡公不妨嘗嘗我帶來的羊肉。”
說着,摘下腰間彎刀,作勢要切一塊羊肉分給蕭衡。
她聽聞南朝的姑娘最是體貼。
她照葫蘆畫瓢,對蕭衡體貼些,一定能吸引他的注意。
等蕭衡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逐漸忘掉裴姐姐的時候,她就能親近裴姐姐了!
可蕭衡天生潔癖。
别人啃過的東西,他才不要。
他毫不客氣地挪走自己的盤子,生怕沾到那塊羊肉:“多謝公主美意,不必了。”
元栩栩連客氣都沒有,立刻轉向裴道珠,殷勤地把那塊切下來的羊肉放在她碗裏:“那就請裴姐姐吃吧!裴姐姐嬌弱不堪,爬個台階都得喘氣兒,該多吃點肉才好……”
她的羊肉十分珍貴,本就舍不得給蕭衡吃。
蕭衡不肯吃,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正獻着殷勤,又被元承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腳。
元栩栩回過神,隻得闆起小臉,對裴道珠惡聲惡氣道:“聽說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烹饪也十分出色。隻是比起本公主,恐怕還是差了一籌。蕭郡公乃是天之驕子,姐姐這樣的女人,不配待在郡公身邊!”
她龇着兩顆小虎牙,看起來像是奶兇奶兇的貓。
實則,卻心疼得緊。
她竟然罵了裴姐姐!
裴姐姐花容月貌,配哪個男子都不好。
無論是她皇兄還是蕭衡,最終都會三妻四妾,等到裴姐姐人老珠黃,就會落得一個被抛棄的悲慘下場,所以——
不如跟了她。
她把裴姐姐養在行宮裏,當做稀世珍寶仔細收藏,不叫她侍奉男人,也不叫她受半點兒委屈,每日讀書寫字、聽風賞雪就很好。
裴道珠怔怔的。
北國的小公主招式繁多,她竟有些招架不住。
沉默半晌,她很配合地露出黯然神傷的表情。
她柔聲:“公主說的是,臣女蒲柳之姿,不比公主金枝玉葉。唯有公主,才配待在郡公身邊。”
美人神傷,柳眉輕蹙,像是被風雨摧殘的嬌花。
元栩栩的心都要碎了!
她最見不得美人落淚!
她緊忙坐到裴道珠身側,順勢攬住她的細腰,好聲好氣地安慰:“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别傷心!你才貌雙絕,不僅是江南最珍貴的明珠,還是九州四海最珍貴的明珠!我,我可喜歡你了!诶呀,你快别難過啦……”
元承:“……”
蕭衡:“……”
所以今日這個局,他們倆是多餘的?
元承嘴角彎起,帶出一絲獰笑。
早知道就不帶元栩栩來江南了,當真礙事至極!
不幫他處理情敵,倒是當上了他的情敵!
他不動聲色地轉向蕭衡:“郡公政務在身,竟也有空陪孤逛栖玄寺。知道的,曉得郡公是爲朝廷出力,不知道的,還以爲郡公是擔心裴姑娘在我們兄妹手上受委屈,特意跟過來。說來也怪,聽說裴姑娘已經許了親事,怎的不見她未婚夫?”
許親這件事,蕭衡是知道的。
乃是沈霁爲了應付元承,編出來的借口。
他姿态散漫:“裴阿難性子笨拙,恐怠慢了太子,惹太子不快,因此才特意跟來。明日狩獵,太子還是早些回宮養精蓄銳,畢竟刀劍無眼,萬一秋獵時太子心神不甯受到傷害,那就糟了。”
意味深長的一番話。
四目相對,隐隐有殺機湧動。
元承微笑:“多謝郡公關心。”
四人在栖玄寺用過素齋,又逛起各大寶殿。
元栩栩性子活潑,拉着裴道珠滿寺廟跑,漸漸把蕭衡和元承落在了後面。
蕭衡和元承明明是初次見面,交談時卻難得投機。
大雄寶殿。
元承仰頭,注視那尊金身佛像:“世人崇佛,父皇耗費重金,在洛陽修建無數寺廟。說什麽四大皆空,實則不過是爲轉世來生謀求福祉。既懷着欲念,又如何四大皆空?自欺欺人罷了。”
蕭衡揚了揚薄唇:“殿下不信佛,信什麽?”
“信自己。郡公呢?”
“信我手上的刀,信我胯下的馬,信我帳下的兵。”
元承失笑:“郡公和貴國那些醉生夢死的士族,倒是全然不同。”
“太子和貴國那些窮奢極欲的豪族,亦是全然不同。”
四目相對。
兩人心知肚明,盡管南朝士人偏安一隅貪圖安逸,然而北方的朝廷如今也好不到哪裏去,貴族們縱情聲樂大興土木,再無先祖的野心。
中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衆人在黃昏時分,才打道回府。
因爲方向不同,所以在秦淮河畔分道揚镳。
元栩栩倚坐在馬車裏,滿眼都是光:“皇兄,裴家姐姐姿容甚美,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帶她回洛陽?我想在宮裏給她建一座金屋子,把她和其他珠寶都藏進去。”
元承騎在馬背上,面色冷淡:“聒噪。”
元栩栩輕哼一聲,自個兒從馬車角落抽出一隻寶匣:“我知道,今兒蕭衡一路跟着,你沒機會對裴家姐姐下手,因此心情不好……隻是你有氣也不該沖我撒,怪叫人讨厭的。”
她打開寶匣,裏面盛滿了金珠寶貝,全是她南下江南時一路收集的珍寶。
她歪了歪頭,像是财迷般,開始興奮地清點:“好喜歡呀……珍寶配美人,将來全送給裴家的姐姐。”
……
另一邊。
烏衣巷口,夕陽溫柔。
裴道珠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馬車,蕭衡牽着駿馬,就立在不遠處。
裴道珠看他一眼,很快錯開目光,孤傲又矜貴地朝沈府方向走去。
蕭衡提醒:“明日城郊狩獵,記得多帶些防身之物。”
裴道珠頭也不回:“有勞郡公提醒。”
說着感謝,心裏卻沒幾分謝意。
提醒又有什麽用呢?
她面對的是元承,是手段極其狡詐陰險、背景又十分強大的男人。
縱然她帶上十把防身的匕首,怕也是無濟于事。
少女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巷弄深處。
蕭衡這才轉向問柳:“都布置好了?
,
晚安安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