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緻他臉色難看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他怎麽也沒有料到,劍術高超,堪稱相府之冠的管中邪,竟然連陳樂一招都擋不住。
“不要。”眼見有護衛要去割管中邪的舌頭,呂娘蓉忍不住出聲道。
她和管中邪之間并無苟且,但管中邪頗具魅力,又有一身不俗劍術,在他有心之下,呂娘蓉對他生出些情愫,并不奇怪。
聽到呂娘蓉的呼喊,護衛扭頭看向陳樂,被他們注視着的陳樂臉上的神色不變,不過他沒有表态,而是轉頭看向了呂不韋。
呂不韋強行擠出一道笑容道:“中邪當時隻是說笑,并無真的假冒太傅兄弟之意。”
“既然呂相替他求情,陳樂自然不會再與他計較。”就在呂不韋等人松了口氣時,忽聽陳樂大聲道:“将這齊國奸細帶回去審問,定要讓他交代出,還有多少同黨!”
“是,陳都統。”
陳樂的話音一落,廳中衆人無不變色,一開始以爲呂不韋和陳樂關系一如往昔,又聽呂不韋将女兒許給陳樂,因而心思微妙的一些人,心思再度發生變化。
“無意破壞大家的心情,隻是是關緊要,實在對不住了。”陳樂朝衆人拱手道。
宴席衆人,連連擺手,示意不打緊,還是太傅的公務更爲重要,尤其事涉敵國奸細,更是容不得一絲一毫大意。
“帶走。”陳樂鄭重其事道。
從宴席上将管中邪“拖走”,再加上呂不韋先前對管中邪有相互之意,這一幕落在衆人眼裏,分明有陳樂和呂不韋公然決裂之意。
“這個混賬!”
宴席散後,呂不韋在府中大發雷霆。
圖先神色複雜,他一開始以爲,陳樂想要對付呂不韋,勢必要借助他的力量,但事态的發展,完全出乎了圖先的預料。
不要看呂不韋眼下高居右相,但即便他發這麽大的火,卻是拿陳樂無可奈何。
不說如今莊襄王對陳樂的恩寵,以及軍方對陳樂的支持,隻說呂不韋自己,就連蒙骜都與他漸行漸遠,他對秦廷的掌控力,早已大不如前。
圖先幽幽道:“呂爺,爲了一個管中邪,得罪陳樂,實在不值當。”圖先眼下做不了其他的,在呂不韋傷口上撒撒鹽還是可以的。
先前宴席上,呂不韋的态度很明顯,他想全都要,卻沒料到,陳樂根本不買他的賬。
呂不韋的神色陰冷,熟悉他的圖先清楚,他此刻必定是在盤算什麽陰謀詭計。
……
“你嫉妒我?”右手被廢,等若成了“廢人”的管中邪朝陳樂嘲諷道。
陳樂詫異道:“爲何?”
管中邪冷笑道:“我已落到了你手裏,何必裝模作樣,你難道不是嫉妒我與娘蓉的關系?任你權勢滔天,我也是娘蓉心裏的第一個男人。”
“所以你真的不覺得,你這種廢物,和我稱兄道弟,是對我的侮辱?”陳樂皺眉道。
“你!”
怒氣上湧的管中邪,瞬間又平靜下來,說道:“我知道你說這些都是爲了激怒我,但這些對我沒用。相反娘蓉心裏有我,将永遠是你心中的一根刺。”
陳樂像是認真的看了看他,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對自己如此有信心…來人。”
“都統。”烏延連忙應了一聲。
“找機會遞個話給呂娘蓉,說她隻要肯委身于我,我就放了管中邪。”陳樂澹澹道。
聞言,管中邪當即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陳樂,呼吸粗重。
陳樂扭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緊鎖道:“真是越看越蠢,大概也隻有呂不韋那般沒見過市面的商賈,才會拿你當個人物。”
“都統,如何處置他?”
“殺了…算了,萬一呂娘蓉真的找我要人,先閹了吧。他不是說我嫉妒他嗎,總不能背了罵名,卻什麽都不做吧?”陳樂澹澹道。
“陳樂,有種你殺了我!”
聽到他的話,陳樂叮囑道:“千萬不要讓他死了。”
“……”
……
今日一早,陳樂送紀嫣然等女,去往琴清處。對紀嫣然和琴清大有“相交莫逆”的架勢,陳樂昨晚表現的有些好奇。
就聽紀嫣然解釋道:“你近來事務繁重,對清姐不上心,隻好我替你上心一些了。”
這…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他們此行十分低調,陳樂更是換上了平民服飾,因爲他此行還有另一個目的,去往城北的鳳凰橋與圖先見面。
自從到了邯鄲之後,陳樂一直都與權貴打交道,每日過的,亦是高高在上的生活,與平民百姓隔着一道鴻溝,出入時前呼後擁。即便陳樂有意獨自出行,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又有強敵環伺,烏應元他們就不會同意。
陳樂也不好堅持。
如今好似恢複自由身一般,自是無比惬意。一路行來,看着眼前熱鬧的景象,頗爲有趣。
市集之中,到處都是各種售賣菜蔬、雜貨和工藝品的攤肆。
無論鐵器、銅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紡織、凋刻等手工藝,均與後世有着極大的差别,是手工和機器的莫大差距。
陳樂買了一堆諸如飾物之類的小玩意兒,打算送給紀嫣然等人,好用來哄她們開心。
市集裏人頭湧動,大半都是女子,見到似陳樂豐神俊逸的男子,俱是忍不住多看幾眼。
賣手環給他的女子,更是頗爲大膽的朝陳樂眉目傳情,讓陳樂心情極佳。
也讓陳樂不禁想起一些好事者,對諸國女子的評價,其中最廣爲流傳的,是齊女多情,楚女善飾,燕柔趙嬌,魏纖韓豐,秦女刁蠻。
有時候,刁蠻和熱情大膽,是差不多的意思。
說到底,秦國女子的開放大膽,實是東南各國所不及。
陳樂微微一笑,沒有再回應那少女期待的眼神,正當他轉身欲走時,忽見人群一陣騷動。
他朝那邊看過去,隻見原來是幾名大漢,正追着一個年輕人拳打腳踢,有一位看來是他妹妹又或是妻子的嬌俏女郎,哭着要阻止那群惡漢,卻被推倒摔在了地上。
那小夥子身手倒也硬朗,雖然落在下風,卻沒有被打倒,邊打邊退,極力抵抗。
其中一名惡漢随手從旁邊的攤檔拿到一根扁擔,正要對小夥子迎頭痛擊時,陳樂到了對方身前,一掌把打的最兇的惡漢,打的跌退幾步。
這夥人見到多管閑事的陳樂,又見他氣度不凡,行動稍緩。
那俏麗女子乘機趕了過來,擁着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男子哭道:“周郎,你沒事吧?”
陳樂這才清楚,對方是一對小夫妻。
那群惡漢共有七、八人,都是橫行市井的惡棍,雖弄翻了幾個攤檔,卻沒有人敢出言怪責他們。
他們開始見到陳樂氣度不凡,但又看清陳樂身上的穿着,乃是普通百姓,見其敢多管事,頓時勃然大怒。
不過他們雖然打鬥經驗豐富,但看到陳樂氣定神閑,也不敢怠慢,紛紛搶來屠刀擔挑等物,聲勢“浩大”的将陳樂圍了起來。
其中長的最爲粗壯的大漢暴喝道:“小子,你是何人?看你臉生的很,定是未聽過我們鹹陽十虎的威名,識相的跪下叩三個響頭,不然定要你的好看。”
陳樂扭頭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朝身邊的小夫妻微笑道:“小兄弟,你傷的不嚴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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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尚未開口,卻聽他的妻子尖叫道:“壯士小心!”
陳樂皺了皺眉,反手奪過照他後腦打來的擔挑,一腳踹在那偷襲者的下陰處。
那人立馬發出驚天動地的哀嚎,整個人摔在地上,縮成一團,不停顫抖。
陳樂含怒出腳,雖沒有用内力,但以他的力量,對方因此“散黃”不是不可能。
手持扁擔的陳樂,快步朝他們沖了過去,左右掃擊,有兩個沖上來的大漢,幾乎同時被擊中,被打的倒飛出去。跌在地上,久久爬不起來。見陳樂一出手就連傷三人,其他惡漢都驚呆了,哪裏還敢動手,扶着傷者,以最迅捷的速度,頭也不回的狼狽逃竄。
見狀,圍觀者立時歡聲雷動。
陳樂還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從懷裏掏出足可以買幾匹駿馬的銀子,塞入那男子手裏,神色誠懇道:“去找個大夫看看傷勢,趕快離開這裏吧。這些人隻怕不會這麽容易便放過你們。”
對方連忙推辭道:“無功不受祿,壯士已有大恩于我,周良怎可再受壯士财物。”
他的妻子聞言也不住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話。
沒想到他會如此堅持,陳樂想了想道:“若将你換成是我,你手頭寬裕,是否也會幫助我?”
周良毫不猶豫道:“當然會。”
“那就是了,收着吧,有緣再見。”陳樂把銀子硬塞到他手裏,笑着離開。
在衆人的贊歎聲中,陳樂匆匆離開市集,正要穿過車水馬龍的大道時,後面忽然有人喊道:“壯士留步。”
陳樂奇怪轉身,就見到一個衣着光鮮,腰佩長劍,似是家将式的大漢走過來道:“壯士之前的義行,我家小姐恰好路過見到,非常的欣賞,動了愛才之心,請壯士過去一見。“
靓仔樂有些好笑,想不到一時拔刀相助,還被人看到了。他搖頭拒絕道:“在下生性疏狂,受不得管教,多謝你家小姐賞識了。”
他說完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就快步離開了。
城北。
圖先把陳樂領進一間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簡陋民房之中,解釋道:“這是我特别安排供我們見面的地點,以後若有事商量,就到這裏來好了。”
陳樂知他精明老到,自有方法令人不會對這處房子起疑心,坐下之後,開口問道:“呂不韋近來對圖兄态度如何?”
圖先澹澹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替他打點,其中有些他不願讓人知道的,就如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國的太子丹勒索回來的。說來好笑,太子丹本是要自己大做人情,好巴結鹹陽的權貴,卻不幸給呂不韋知道了,他向我暗示了幾句,我隻得去做小人,給他完成心願。還裝作此事與他全無關系,呵呵。”
陳樂笑了笑。
圖先忽然壓低聲音道:“有月潭的消息了。”
對肖月潭,陳樂遠沒有他想的這麽關心,裝作驚喜到:“肖兄去哪了?“
圖先回道:“他已改名換姓,暫時栖身在韓國權臣南梁君府中作舍人,我派人送了五十黃金給他,韓國始終非是久留之地。”
“秦人若要對東方用兵,首當其沖就是三晉,其中又以韓國最危險,根本沒有反抗之力。”陳樂點頭道。
聞言,圖先笑道:“韓國雖是積弱,卻并非全無還手之力。你該知鄭國的事了,此人并不簡單。”
鄭國是韓國人,精通水利之道,要爲秦國開鑿一條貫通泾洛兩河的大渠,好灌既沿途的農田。
見陳樂等着自己的下文,圖先解釋道:“我認識鄭國此人,他機巧多智。由于韓王有大恩于他,因此對韓國忠誠不二,他來求見呂不韋,說出大計時,我初時還以爲他是想來行刺呂不韋的,所以沒有點醒呂不韋這奸賊。”
“豈知鄭國真是一本正經的陳說渠的方法、路線和諸般好處。莫傲知道這乃是增加呂不韋權力的良機,也在一邊大力聳恿,于是有了這條通渠計劃。”
這計劃定下時,呂不韋尚未失勢,莫傲更是還活着,如今莊襄王又派了諸多人手負責這計劃,與呂不韋一開始想的,借此日益增加其權柄,已相距甚遠。
“既是如此,不是應當對呂不韋應是有利無害?”
圖先分析道:“或者确對呂不韋和秦人都有好處,但對東征大業卻絕對無利。沒有十年八年的工夫,動員過百萬軍民,是不可能建成這麽一條大渠的。”
“在這樣的損耗下,秦國哪裏還有餘力發動東侵,充其量隻是由三晉手上,再搶些土地罷了。你說鄭國這一招是不是足夠陰辣?”
這個啊…
陳樂并沒放在心上,東征的主力軍,在靓仔樂眼裏,從來不是秦軍。
但這些話,他顯然沒辦法對圖先說,他點頭道:“今次圖管家約我,不會隻是爲了這兩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