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樂笑道:“什麽都瞞不過夫人。”
平原夫人瞪了他一眼,但發現沒什麽威力,看着卻有些像打情罵俏,她連忙說道:“你不必說這樣的話麻痹我,那是因爲你從未想過隐瞞。”
“夫人說的是,事無不可對人言。”陳樂坦誠道。
“你和趙倩之間的事, 也可對旁人說嗎?”
陳樂詫異道:“我和三公主之間,有什麽事?”
平原夫人見他的神色不像作假,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說道:“你可知道,安厘爲何要破壞趙魏之間的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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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樂搖頭,等着她的答案。
平原夫人眼中流露出傷感和緬懷之色,緩緩說道:“這件事,要從十二年前說起, 那是長平之戰前的三年, 那時趙倩隻有三歲。”
陳樂到這裏日久,但對必要的曆史,還是不太熟悉,因此聽到她的話,并沒有接話。
平原夫人似乎有點意外,歎了一囗氣,再次說道:“秦人若要東侵,首當其沖就是我們魏趙韓三國。受此威脅,三晉最有權勢的三個大臣,秘密訂下了一個協議,就是要在有生之年,讓分裂的三晉重合而成一個強國,就像以前的大晉。因爲隻有這樣,才能擊敗秦人, 不受任何人欺辱。”
對三晉合一的理念不算意外, 陳樂點了點頭, 神色平靜。
他的平靜顯然出乎平原夫人的預料,她忽然轉了話題道:“你知道我爲何要嫁給平原君嗎?”
她給的提示這麽明顯, 陳樂附和道:“是爲了你們的計劃吧?”
平原夫人輕輕點頭,說道:“可以這麽說吧。他們的協議其中一部分,便是利用皇族間的通婚,拉近各國君主的距離。”
一句說完,她又補充道:“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和無忌兩人都對趙國抱有很大的期望,長平一役之前,趙人擁有天下最精銳的雄師和名将,所向披靡。趙國亦是第一個棄車戰而改以騎兵爲主的國家。”
魏無忌就是信陵君。
趙國因與強悍的兇奴接壤,長年累月的交戰經驗裏,使趙人深切體會到這些以騎射爲主遊牧民族的軍隊,實際擁有更大的靈活性和來去如風的攻擊力,讓趙人在交戰時,吃了不少苦頭,所以才舍棄以戰車爲主的作戰方法。
戰車原本乃是身份和實力的象征,但趙國一經改變,其他國家隻能随之改變。落後就要挨打, 在任何時候, 都是颠撲不破的道理。
說完這些的平原夫人, 臉上變得黯然,隻聽她歎息道:“隻可惜長平一役,徹底粉碎了我們的美夢。但讓我和無忌更加堅信,唯一的希就是使分裂了的三晉重新聯合。隻有這樣,才可避免互相間的傾軋和戰争,攻抗強敵。”
陳樂沒有接話。
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沉默,平原夫人說道:“他們三人達成協議後,便各自運用影響力,爲三國定下了一連串的婚約。趙王後便是韓人,而信陵君則娶了趙女爲妻,今次趙倩嫁給魏國的儲君,正是協議裏至關重要的一環。”
“現在形勢已變,平原君早逝,趙國大權旁落到趙穆這狼子野心的人手上,信陵君也已被迫返回魏國,與安厘這昏君展開新一輪的鬥争,趙倩的婚約亦失去了原本應有的意義。”
她說到這裏,陳樂終于接了一句,道:“就難怪你初時爲了對付我,連趙倩的貞潔都算計在内。”
聞言,平原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嗔怒交加道:“可如今是我丢了貞潔,你還要與我算這些舊賬?”
很想說一碼歸一碼,但陳樂到底沒有和女人講道理的興趣,哪怕對方是個陰險狠毒的女人。
見陳樂不說話了,平原夫人又道:“如今誰都不守信用,隻是外表還都都扮作以誠信治天下道貌岸然的樣子,安厘這昏君已屢屢失信于魏國内外,怎能再次失信于趙人。況且他對無忌非常忌憚,是絕不敢公然悔約的。”
她看了陳樂一眼,忽然自嘲道:“對付趙倩亦隻是其次,安厘真正想除掉的人是我。因爲他清楚我和無忌聯合起來,會對他構成很大的威脅。我有無忌所沒有的狠辣。”
陳樂不得不承認,她對自己的認知十分透徹。
隻是這樣的女人,又怎麽會無緣無故對自己推心置腹呢,就因爲床榻間的事?或許有那麽一點可能,但可能性太低了。
注意到陳樂的眼神,平原夫人柔聲道:“你是想問,我爲何要你說這些?”
說話的時候,她主動靠到了陳樂的懷裏。
連美人計都用上了,顯然不簡單。
“因爲我從你身上看到了新的希望,無論是對付之前的灰胡,還是圍攻的馬賊。除非你永不返回趙國,不然你勢必要和趙穆鬥個你死我活,若你能除去趙穆,并且取而代之,那三晉合一便再次變成有可能的事。“
一句說完,她的呼吸已有些急促,小聲道:“不過這些并非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一點,你想聽嗎?”
“我想過會兒再聽。”
一個多時辰後,平原夫人累的睡着了,她之前想說什麽,顯然隻能以後再找機會了。
離開平原夫人的營帳後,陳樂回了自己的營帳,說實話,他對這裏,遠不如趙雅的營帳熟悉。
他進來時,成胥和烏卓兩人早已在裏面等候,要與他商量往封丘去的路線。
與平原夫人一席話後,讓陳樂茅塞頓開,很多以前不解的事,又沒有費心去學的曆史,如今已掌握了不少。
他如今俨然半個戰國史的權威。
三家分晉,變成了韓、趙、魏三國,但諷刺的是這三個國家無時無刻不在希重歸于一,問題隻是由誰來當一國之主而已。
決定的方法,無外乎就是明面上戰争和暗地裏的分裂手段。
拿魏國來說,連邯鄲都攻破了,并占領了兩年,後來因爲齊國的壓迫才退走,将邯鄲還給趙國。
齊國當然不是單純的爲了幫助趙國,隻是齊國最恐懼的就是三晉合一。因爲在當時的形勢下,一旦三晉合一,第一個遭殃的,當然就是緊靠着三晉的齊國了。
這之後,魏國在馬陵之戰慘遭大敗,十萬雄師,一朝覆沒,連主帥太子申和大将龐涓都丢了命,從此一蹶不振。
馬陵之戰對魏國來說,形同于長平之戰對趙國,俱都影響無比深遠。
不止如此,其他各國因爲害怕三晉合一,所以趁魏國頹勢,連連對其用兵,齊秦楚接二連三給了魏國無情的痛擊,讓魏國再無法想着以武力統一三晉了。
此消彼長,秦人威脅卻日益增加。
于是三晉最有權勢的三位權臣,密謀通過婚約等手段,希望以和平的方式使三晉合一,這其中的具體細節,就隻有他們才知道了。恐怕就連平原夫人,也不一定就清楚全部的内情。
從這點來看,田單派來嚣魏牟,破壞這次通婚,就再正常不過了。而趙穆,大抵才是齊國在趙國,埋藏最深的手段。
嚣魏牟絕不會放過他們。
這也是成胥他們,急着來找他商量的原因。
嚣魏牟可不比灰胡這些烏合之衆,乃是齊國培養的“職業殺手”,專門深入敵後從事偵查、颠覆、破壞和暗殺等行動,非常難應付。
在成胥他們看來,隻有和援軍會合,那時他們才能真正的安全。
“我和烏卓一緻認爲,應當盡快與援軍會合,最爲安全。”成胥朝陳樂說道。
陳樂不置可否道:“我有一點與你們的判斷相同,就是嚣魏牟手上的人馬,絕不會比我們多,不然他一定早已忍不住,對我們采取強攻。他能做的,無非就是在途中埋伏我們,力求将我們一招斃命。”
“與援軍彙合的話就不必說了,他勢必給我們這樣的機會。”陳樂看向他們道:“爲今之計,隻有兵行險招。”
成胥怔了一下,卻聽烏卓已然道:“烏卓全憑孫姑爺差遣。”
陳樂擺擺手道:“你們各司其職,趁夜啓程,我最晚會在後日天黑前趕回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領軍之事,由成胥你負責。”
“大人!”
“不可!”
一聽陳樂要親身犯險,成胥和烏卓同時急道。
但陳樂卻是毫不在意的朝他們揮手,說道:“你們難道忘了是如何戰勝狼人率領的那一萬馬賊的了?”
他這話無疑十分有效。
當時他一人闖入敵營,放火燒營,又于亂軍之中,直取地方統領首級。連數千人都來去自如,嚣魏牟率領的興許不到千人的隊伍,又能奈他何?
“此時就這麽定了,稍晚時候,我便會出發。”注意到他們神色,陳樂直接拍闆,不容置疑道。
話音一落,他又補充道:“若是事不可爲,我會折返與你們彙合,我一心要走,這世上又有誰能留得住我?”
被他的豪情感染,成胥和烏卓頓時不說話了。
其實靓仔樂就是被埋伏煩了,一波又一波的。而且這次還是推崇禽獸之道的嚣魏牟,靓仔樂本就不待見這貨,所以準備直接開挂。
帶着安妮和26号過去,把這夥人推平。
之所以還帶上26号,是不想有任何的漏網之魚。說了全殲,就一定得全殲,現代人不騙古代人。
陳樂的計劃,成胥等人自然要保密,這會兒天還亮着,不方便離開,最好是等啓程的時候,再找機會走。
因此,陳樂先去了趙雅的營帳。
見他到來,小昭等女紛紛向他施禮。
看着這些如花似玉的靓麗少女,陳樂被嚣魏牟破壞的心情,當即轉好。美好的事物,果然能令人心情愉悅。
和她們調笑了一番後,陳樂進了趙雅的營帳。
趙雅欣然迎上,被他攬在懷裏,上下其手後,和他一同擁坐到席上,趙雅蹙眉道:“冤家,有些說話雅兒不吐不快,你不要生氣。”
陳樂笑道:“你是想問我和趙倩的關系,你們都是我的女人,沒什麽不能說的。”
雅夫人急道:“什麽?!你真的和她…”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樂打斷道:“那倒也還不至于,我和她之間,尚無實質的關系。”
“可是你挑起了她的情火,她哪裏還肯嫁到魏國去,我們此去大梁,還有何意義?”
“自然是去偷《魯公秘錄》啊。“陳樂滿不在乎道。
趙雅嗔道:“雅兒跟你說正經的呢。”
陳樂面上的笑容絲毫不減道:“你是在擔心,信陵君早有防備,我們無法得手是嗎?”
趙雅連忙點頭。
“放心吧,我們隻是明面上盜取秘錄的人,真正被我派去盜秘錄的,恐怕早已到了魏國。希望信陵君對她們,也能有所防備吧。”陳樂幽幽道。
防備30号她們?
這對信陵君來說,無異于天方夜譚。
聽到陳樂的話,趙雅激動道:“你竟然連我也瞞住了,這麽說,我們此行最重要的任務,必定能完成了?”
“當然完不成啊,我怎麽可能把魯公密錄,交給趙王甚至是落到趙穆手上。”陳樂理所當然道。
趙雅頓時怔住,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陳樂。
但陳樂卻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從頭到尾,陳樂都表現的對趙國興趣缺缺,也從未在她面前,掩飾過有朝一日,會離開趙國的想法。
隻是她從未當真,又或者說,是真的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而已。
她嘴上再是說着趙國各種不好,趙王各種昏庸,各種怨恨趙穆等等,她的内心深處,卻仍是向着趙國的。
這些事無關對錯,因此陳樂并不想多說什麽。
“不必多想,這些事,不是你一個女人可以左右的。”陳樂朝她說道。
趙雅看向他道:“你已經有了去處?”
“還沒有。”陳樂搖頭道:“這不重要,我甚至可以不加入任何國家,隻順應天下大勢,但這依舊不影響,趙國一定會滅亡。”
這個話題過于沉重,以至于趙雅連*欲都消退了。
陳樂也不在意,不過也沒有就此離開,轉身去其他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