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一言爲定


翌日。</p>

鎮撫司。</p>

“小的們,今兒個,按名冊捉拿閹黨。盧劍星、許大鵬。”站在上頭的百戶張英說道:“你們倆跟着我,去嚴佩韋府上。”</p>

聽到張英刻意點他們的名,許大鵬的臉色又變了變,如今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令他感到不安。</p>

他這樣的人,就做不來如此大的事。</p>

但張英既點了名,就根本不容他和盧劍星拒絕,一行數十名錦衣衛,裝備齊全,趕到了嚴府。</p>

門外。</p>

張英派人去門口說明了來意,但等了兩炷香,嚴府之中,一點動靜沒有。</p>

“大人,兩炷香了,要不要派人沖進去?”在張英身邊的錦衣衛問道。</p>

張英回道:“咱們隻拿嚴佩韋一人,沖進去幹嘛,滿門抄斬啊?”</p>

訓斥了對方一句,張英朗聲道:“誰願意進去拿人?”</p>

一聽這話,盧劍星正要開口,就被許大鵬攔住了,隻聽許大鵬小聲道:“大哥,這事不太對勁,咱們别出頭。”</p>

盧劍星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p>

沒等到人主動請纓,張英忍不住道:“怕什麽,一個金刀嚴府的名頭,就把你們吓成這樣?錦衣衛辦事,誰他娘敢拒捕?上官可是說了,抓住嚴佩韋的,官升一級。”</p>

聽到這話,許大鵬的臉色一變,總旗再升一級,那就是百戶!魏忠賢的事,趙靖忠說了句去給他們請賞,就沒了下文,他是真怕大哥盧劍星會站出來。</p>

不過有他之前的提醒,哪怕張英這麽說,盧劍星還是沒有主動開口。</p>

“盧劍星。”見盧劍星他們沒反應,張英隻得點了他的名,問道:“這功勞,你要是不要?”</p>

沒辦法,這捉拿嚴佩韋,本就是借刀殺人之計,張英無論如何,是趕是騙,都得讓盧劍星兄弟三人進去。</p>

聞言,盧劍星斟酌了一下,還是答應了。</p>

見他要走,許大鵬連忙阻攔,盧劍星說道:“你們不用動,我去。”</p>

說着,他便大步離開,朝嚴府門口走去。</p>

他一走,靳一川立馬跟上,許大鵬一臉無奈,還是跟了過去。見他們去了,騎在馬上的張英,露出一道意味深長的笑容。</p>

盧劍星叩響了門上的銅環,很快,門從裏面打開,不過隻開了一道口子,一位年輕人從門裏探出半個身子,朝盧劍星等人道:“大人,有事嗎?”</p>

“在下總旗盧劍星,求見嚴大人。”盧劍星說明了來意。</p>

嚴峻斌拱手回禮道:“在下嚴佩韋之子,嚴峻斌,家父身體不适,不能見客。”</p>

“鎮撫司有令,請嚴佩韋嚴大人,到衙門裏說幾句話,這是駕帖。”盧劍星把一封早已備好的駕帖,遞給嚴峻斌,随後說道:“嚴公子,讓我們進去,好過後面的那位百戶大人殺進去。您說呢?”</p>

“好,總旗大人,請。”查看了駕帖,聽到盧劍星的話,嚴峻斌應道。</p>

自打看到他,許大鵬的臉色就不大自然,是因爲嚴峻斌就是周妙彤的意中人。</p>

盧劍星三人,外加五名錦衣衛,跟在嚴峻斌身後,進了嚴府。他們一進去,嚴府的下人就立馬将門關了起來,這舉動,看的盧劍星三人微微皺眉。</p>

不止如此,待他們進了庭院,過道兩側的嚴府門客,俱都對他們虎視眈眈。</p>

“錦衣衛上門,難免緊張,總旗大人請别見怪。”走在前頭的嚴峻斌解釋了一句。</p>

盧劍星等人沒說話。</p>

随着一行人深入庭院,嚴峻斌朝走屋裏走出來的中年人恭敬的叫了聲爹,瞬間轉身,朝左右的門客一揮手,這些人頓時領命,飛快的從武器架上,将趁手的兵器全都拿了下來。</p>

将盧劍星八人,團團圍住。</p>

見到他們的動作,跟着盧劍星兄弟三人身後的錦衣衛,飛快抽出身上的繡春刀,與他們對持,一時劍拔弩張。</p>

“峻斌,幹什麽?”嚴佩韋看到兒子嚴峻斌的舉動,忍不住呵斥道。</p>

嚴峻斌急道:“爹,我看了駕帖,他們誣你是閹黨。”</p>

所謂駕帖,是指秉承皇帝意旨,由刑科簽發的逮捕人的公文。</p>

“那又如何,三法司會審,我也是清白身家,有何可怕?”嚴佩韋行的正做的端,哪怕是面對錦衣衛上門,也怡然不懼道。</p>

“可進了诏獄呢,難免他們屈打成招,不如我們抓了這幾個錦衣衛,綁他們沖出去…”</p>

“住口!”嚴峻斌還未說完,就被嚴佩韋打斷了,嚴佩韋怒道:“你這是謀反!”</p>

嚴峻斌沖動是沖動了點,行事也不計後果,但他做的也不全錯,以東廠和錦衣衛的尿性,入了诏獄,實難再想出來。</p>

隻是眼下錦衣衛隻拿一人,真如嚴峻斌這麽做了,嚴家上下也就徹底完了。</p>

靓仔樂看電影時就在想,周妙彤之所以會喜歡上顔值遠不如沈煉的嚴峻斌,是因爲這份沖動和熱血?</p>

即便摒棄沈煉是錦衣衛不談,不提沈煉曾抓了她的家人,沈煉在她面前的表現,也太過木讷和暮氣,這屬實很難吸引女孩子的喜歡。</p>

周妙彤顯然還沒到,理解和懂得一個疼人的老男人的優點的年紀。</p>

“爹!”嚴峻斌急道。</p>

嚴佩韋還沒開口,盧劍星已經說道:“嚴大人,兄弟幾個知道你不是閹黨,這事必有誤會,我相信法司一定能查的清楚,還希望大人,能跟我們走一趟。”</p>

嚴佩韋說道:“我跟你們去衙門,能否煩請你,不要騷擾我的家人?”</p>

“在下不敢。”盧劍星應道。</p>

嚴佩韋點點頭,拍拍嚴峻斌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如此擔心,如今新皇即位,東廠已不是從前的東廠,嚴佩韋說道:“我去去就回。”</p>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人尚未反應過來,一支利箭從牆外射進來,一箭命中嚴佩韋的胸腹所在,要了他的性命。</p>

“爹,爹!”</p>

聽着嚴峻斌的悲呼,盧劍星等人臉上俱都變色,許大鵬第一反應便是,他們中計了。</p>

“宰了他們!”</p>

眼見嚴佩韋沒了呼吸,嚴峻斌扭過頭來,雙目通紅,朝院中門客怒吼道。</p>

“殺!”</p>

雙方瞬間交戰,盧劍星大吼道:“号箭!”</p>

許大鵬連忙發射了号箭,但他的心已沉到了谷底,清楚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p>

嚴府外頭。</p>

看到許大鵬的信号,有錦衣衛朝張英道:“大人,裏面開始動手了,咱們要不要沖進去?”</p>

聞言,張英扭頭看向他,冷聲道:“你,在教我做事?”</p>

“卑職不敢。”</p>

見他低頭,張英收回目光,朝守在嚴府門口的錦衣衛道:“誰也不許進去,把大門給我封上,一個閹黨也别放過!”</p>

“等裏頭消停點再說。”張英又自顧自的說了一句。</p>

聽到他的話,在他身邊的錦衣衛哪裏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嚴府裏高手衆多,光門客就有幾十号人,盧劍星他們隻有八個人,這是要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啊。</p>

不過這名錦衣衛倒是沒想過這是上頭的吩咐,隻當是盧劍星幾人,不知如何得罪了張英,又或者盧劍星整日想升百戶,引起了張英的不滿。</p>

但該說的自己已經說了,險些引起張英的不悅,此刻看出張英就是故意針對他們,此人自是不再多說,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他和盧劍星等人的交情,沒到這個份上。</p>

他們說話的功夫,聽到張英下令的錦衣衛,已經将嚴府的大門徹底鎖了起來,并且用鐵鏈拴住,鏈子的另一頭拴在馬車上,想憑人力從裏面拉開,根本不可能。</p>

“快開門,自己人!”</p>

靳一川和許大鵬在裏面大喊道。</p>

任憑他們如何用力,也拉不開嚴府的大門。靳一川急道:“大哥,門被封上了!”</p>

但此刻盧劍星被一衆嚴府門客圍攻,根本無暇理會大門的事,眼見盧劍星獨木難支,處處面臨險境,靳一川和許大鵬對視一眼,隻得放棄開門,再次沖入人群,與嚴府門客交戰。</p>

雙方互有死傷,另外五名錦衣衛已死了三人,嚴府這邊,也倒下去十數人,但眼下仍有二十餘人,将盧劍星三人團團圍住。</p>

三人邊打邊退,最終彙集到一處,背靠在一起,形成一個圈,面對着将他們團團圍住的嚴府門客。</p>

“二弟、三弟,辦完了這個差事,咱們回去吃酒。”盧劍星給他們鼓氣道。</p>

面對這些人,盧劍星仍有信心奮力一搏,當初在阜城縣,與那些魏忠賢那些死士厮殺,狀況慘烈,絲毫不比這次稍差。</p>

因此盧劍星的底氣,當真是一次次搏殺中積累出來的。</p>

隻是他還是低估此次的危險程度。</p>

他不知道的是,他們兄弟三人聚在一處時,守在外頭的張英,突然吩咐道:“放箭!”</p>

是以他們正欲發起沖鋒,忽見無數箭矢,發出雜亂不一的聲響,毫無差别的朝院中的所有人射過來。</p>

“怎麽會如此?”</p>

“大哥,你還看不出來嗎,有人在故意針對我們。”許大鵬一邊揮刀抵擋,一邊飛快說道。</p>

盧劍星沉聲道:“先沖出再說!”</p>

“好。”許大鵬和靳一川齊聲應道。</p>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在嚴府西側的走廊上響起,隻聽那人道:“許總旗,我出手救你兄弟三人性命,你将特赦文書給我,可好?”</p>

順着聲音的方向,許大鵬立時看到了手持苗刀的陳樂,沒去關心他爲何如此神出鬼沒,許大鵬看了周遭,沉聲道:“好,我答應。”</p>

“一言爲定。”</p>

話音一落,陳樂瞬間出手,他所到之處,立刻便多了幾具屍體,盧劍星三人的壓力驟減。</p>

另一邊,嚴峻斌聽着身後的厮殺,他放下了嚴佩韋的屍首,從地上撿起一把金刀門的大刀,怒吼一聲,朝正與嚴府門客交戰的錦衣衛沖了過去。</p>

他從背後沖出,一名錦衣衛毫無防備,瞬間被他抹了脖子。他此刻怒氣沖天,另一名錦衣衛連擋他兩刀,被他勢大力沉的攻擊,迫的步步後退,腳下一滑,尚未站穩,就被追擊而來的嚴峻斌,一刀劈死。</p>

“啊!”</p>

嚴峻斌狂吼一聲,猛的一刀朝靳一川砸了過去。</p>

這一刀,雖被靳一川擋住了,但太過吃力,使得靳一川抑制不住的咳嗽,他急忙後撤,嚴峻斌卻步步緊逼。</p>

“這裏交給我,許總旗,快去救你三弟!”陳樂出言道。</p>

聽到陳樂的話,許大鵬頓時扭頭,就看到靳一川拼命抵擋嚴峻斌的刀,但邊擋邊咳的靳一川,氣力明顯不如嚴峻斌。眼見嚴峻斌的長刀,就快靠近靳一川的脖子了。</p>

許大鵬顧不得多想,飛身過去,一記挑斬,就斬斷了嚴峻斌拿刀的右手。</p>

砰的一聲。</p>

斷手和長刀,一并掉到了地上。</p>

被斬斷了手,嚴峻斌疼的頭上臉上,布滿細密的汗珠,卻是喊都沒喊一聲。他跪倒在地,神色恍惚道:“我嚴家,到底做錯了什麽…”</p>

許大鵬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待許大鵬環顧四周,頓時發現嚴府門客縱使沒有死絕,但倒在地上的,也絕沒有再戰之力了。</p>

陳樂走到許大鵬身邊道:“許總旗,你們可以出去複命了,我的身份多有不便,就先走一步了。對了,千萬不要沖動,最好什麽都不要做。做的越多,錯的就越多,靜等對方露出馬腳便是。”</p>

“什麽意思?”許大鵬問道。</p>

“許總旗慢慢想,我走了。”</p>

“我怎麽找你?”</p>

陳樂道:“你準備好我要的東西,我自會找你。”</p>

說着,手持雙刀的陳樂快步離開,步入了嚴府後院。</p>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盧劍星和靳一川走到許大鵬身邊,盧劍星問道:“二弟,他是何人,爲何朝你索要特赦文書?”</p>

“大哥,此事說來話長,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出去之後再說。”許大鵬回道。</p>

盧劍星點點頭。</p>

嚴府門外。</p>

再聽不到裏面的動靜,張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怎麽沒動靜了,把門打開。”</p>

府門外頭,還有一人和張英一般,密切的注意着裏頭的打鬥,隻不過他與錦衣衛隔着一段距離,坐在一頂轎子裏。</p>

“公公請用茶。”</p>

轎子裏的人,正是趙靖忠。</p>

張英自然是得了他的授意,才敢如此大膽,暗中坑害同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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