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是什麽人，吃過的鹽比陳樂吃過的米都多，對陳樂的眼神，他絲毫不在意，繼續搬東西。</p>
小姑家住樓上，考慮到老爺子腿腳不方便，把一樓空了出來。</p>
東西全部搬下車之後，小姑負責歸置，老爺子突然道：“陳樂，你這麽久沒回來過了，自己出去轉轉。”</p>
這會兒知道不好意思了？</p>
但陳樂看的他的眼神，又好像不是不好意思的意思，一時有點不解。</p>
卻聽小姑道：“爸，小樂這麽多年沒回來過，一個人都不認識，你讓他去哪？”</p>
“他這麽大個人了，還能丢了不成？”老爺子說道：“不然人家一會兒來了，問他在哪上大學，我說他沒考上？”</p>
陳樂：“……”</p>
不怪自己那便宜老子除了按時打錢，從來不見人，該。</p>
“沒事，小姑，我就在附近轉轉。”陳樂說道。</p>
“要不要我把小惠叫回來陪你，她去同學家玩了。”小惠是小姑家女兒，是陳樂表妹。</p>
陳樂連忙擺手道：“不用，我來的急，都沒給她帶禮物。”</p>
小姑笑道：“你這孩子，你跟她客氣什麽。”</p>
從屋裏出來，陳樂再次接受周圍鄰居的目光洗禮，好在他已經習慣這種被人當風景線看的感覺，否則還真有點吃不消。</p>
他往車那邊走，打算打個電話給許倩，跟她說一聲，他這兩天可能沒辦法去幫她除濕氣了。他還沒走到車旁邊，忽然聽到聲音，一擡頭，就看到一個長發飄飄，穿着白色襯衫、藍色裙子的女子，騎車自行車從遠處過來。</p>
人不算漂亮，但又不普通，因爲她的嘴唇很厚，偶爾一瞥，總覺得帶有一種别樣的魅力。</p>
很欲。</p>
她、戴城，陳樂有點知道這是什麽電影了，少年巴比倫。</p>
原本準備掏鑰匙的手又收了回來，陳樂往前走了幾步，擋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朝她揮了揮手。</p>
見狀，白藍急忙刹車，把車停在了他面前，問道：“你認識我？”</p>
“你不認識我了？”陳樂反問道。</p>
白藍再次打量了他，十分确定長的好看成他這樣，自己如果見過，一定會印象深刻，她搖了搖頭。</p>
“我藍精靈…我陳樂啊，我家住這後面，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我經常拽你辮子，後來我家搬去了北京，你爸工作調去了上海。這麽多年不見，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不記得我了？”陳樂說道。</p>
白藍看着一臉興奮的陳樂，有些遺憾道：“你認錯人了。”</p>
“啊。”陳樂臉上的失落顯而易見，說道：“對不起啊，我可能真的認錯人了。”</p>
将他的失落和不死心看在眼裏的白藍回道：“沒關系，你們這麽久沒見，認錯人挺正常的。”</p>
“是啊，再回來這裏都物是人非了，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陳樂試探道：“你不忙的話，能不能随便聊聊，就當打發時間？”</p>
“你還是不信我不是她？”白藍回了一句，道：“去前面吧，被這麽多人看着，我不太習慣。”</p>
聽她這麽說，陳樂扭頭看了一下，隻看屋檐下坐了好幾個中年婦人，有的在摘菜，有的在洗東西，但此刻眼裏都燃燒着熊熊的八卦之火。</p>
“好。”陳樂爽快道。</p>
“她叫什麽？”推車自行車的白藍問道。</p>
陳樂沒幫她推車，這樣難免顯得殷勤，他随口回道：“張一山，大山的山。”</p>
“啊，一個女孩子怎麽會叫這樣的名字？”白藍驚訝道。</p>
陳樂說道：“所以她很特别，你也很特别，所以我才會認錯人，不好意思。”</p>
“我特别？”</p>
“怎麽說呢，感覺你好像不屬于這裏，你就像和這座隻有糖精廠的城市，格格不入。”陳樂胡謅道。</p>
白藍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看着前面道：“我就在糖精廠上班，在裏面做廠醫。”</p>
陳樂扭頭看向她，怔了怔道：“看來我不光認錯人，看人也不太準。”</p>
“沒有，你看的挺準的，我很想離開這裏，因爲這裏有很多我想擺脫的記憶。”她低着頭道。</p>
“能說說嗎？”陳樂問道。</p>
她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動，而是說道：“我家到了，你想聽的話，就上來吧。”</p>
啊？</p>
陳樂有點猶豫，覺得這很大程度是個陷阱。</p>
他搖頭道：“我知道有個地方，最适合忘記這些不開心的事，你在這裏等我，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回來。”</p>
陳樂是開車回來的。</p>
在白藍錯愕的目光中，他開口道：“地方有點遠，上車吧。”</p>
坐進車裏之後，白藍還是忍不住道：“你會開車？”</p>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車我爸開白天，有時候我幫他開晚班拉客。”陳樂說道。</p>
白藍點點頭，不再多問。</p>
陳樂開車載着她到了一處湖邊，湖很大，很幹淨，在戴城這座好像隻有工廠的城市，極爲難得。</p>
湖邊的風很輕，吹在身上很舒服，偶爾能吹起她的裙邊，但也就僅此而已。</p>
“跟我來。”陳樂忽然拉住她的手道。</p>
被他拽着，白藍跟着他到了不遠處的橋洞，陳樂笑道：“我小時隻要有不開心的事，就沖着這個洞喊，喊完心裏就舒服了，你試試。”</p>
白藍：“……”</p>
她沒有喊，但看着陳樂從背包裏拿出一張墊子，她還是跟着坐了下來。</p>
坐在她身邊，陳樂覺得她的眼睛很亮，隻見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水面，幽幽道：“1976年的時候，我媽媽帶着我姐姐去唐山探親，地震發生以後，她們兩個都被埋在裏面了。她們出事以後，我爸爸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也不說話，到了秋天，頭發全白了，像一棵發瘋的樹。”</p>
“後來，熬了十年，熬不過去了，他也走了……隻要一遇到地震，我就會想起來他們。”</p>
她說完之後，陳樂沒有接話，橋底下不時有風吹過，還有長長的安靜。</p>
看着她被風吹起的發絲，陳樂輕輕哼起了電影裏那首姐姐。</p>
“這個冬天雪還不下</p>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p>
我的心跳還很溫柔</p>
你該表揚我說今天還很聽話</p>
我的衣服有些大了</p>
……</p>
噢姐姐</p>
我想回家</p>
牽着我的手</p>
我有些困了</p>
噢姐姐</p>
帶我回家</p>
牽着我的手</p>
你不要害怕</p>
……”</p>
PS：白藍李孟《少年巴比倫》</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