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後,她勉強維持着平靜的語氣,搖頭說:“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
齊宏宇臉一黑,好家夥他差點唱出聲。
秦月仁繼續說道:“我犯的罪我自己心裏也有點逼數,必死無疑了,隻是希望你們能看在我這麽配合的份上,更用心的保護好我的家人而已,所以我何必撒謊呢?我還在乎再多攬一兩個罪嗎?”
“聽起來倒确實是這個邏輯。”齊宏宇竟點頭認可了她這番辯解,就連石羨玉和趙博也微微皺眉,覺得秦月仁說的沒啥子毛病。
争取死緩的奢望自然會有的,那一丁點的僥幸心也肯定會使得秦月仁遠不像表現的那麽老實,但原則上說充其量隻是會讓她下意識的在供述時避重就輕罷了,或者盡可能把髒水潑出去,顯得自己是聽命行事或者被逼無奈才選擇動手。
但應該不至于把自己犯的罪推的一幹二淨——那隻會在齊宏宇等人心中埋下懷疑,對她的配合打一個碩大的問号,反而擊潰她最後的一絲求生奢望。
何況齊宏宇應該給她造成了足夠大的心理陰影才對,所以她才這麽配合,那她更不該有所隐瞞了。
趙博都忍不住看向齊宏宇,暗想難道他懷疑錯了,秦月仁先後兩次将涉案車輛墜江,另有原因?
要不直接問問她的動機?
正這時,趙博注意到齊宏宇表情依舊淡定,嘴角甚至微微揚起,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立馬将懷疑壓了下去,止住開口詢問的沖動,決定靜觀其變。
果然,齊宏宇很快就以笃定的語氣點頭說:“那我曉得了,和你沒關系,跟你家人有關吧?你父母?秦明生?還是秦詩卉?”
秦月仁的表情崩壞了一瞬間,然後竭盡全力收斂,維持住了面帶微笑的模樣。
但這變化雖然短暫,卻太明顯,根本沒能逃過趙博和蘇冉的眼睛。
趙博知道齊宏宇目不能視,立即開口:“怎麽?露出那副表情,被猜到了很震驚?”
秦月仁拳頭瞬間硬了,緊跟着又頹然松開,長歎口氣,整個人忽然顯得非常疲憊,身子也跟着佝偻下去。
齊宏宇嘴角微揚,趙博果然靠譜,送上了個好助攻,完美彌補了他眼睛看不見的劣勢。
于是齊宏宇接着說道:“你父母應該不至于,秦詩卉嘛,雖然接觸不多,但我依舊相信我的判斷,她是個被所有人保護的很好的,單純的小姑娘,應該不至于幹出違法亂紀的事情。
所以,大概和秦明生有關系吧?這家夥從敵視乃至仇視黃梁柯,到發展成跟黃梁柯攪和在了一塊,應該跟黃梁柯一塊幹了不少龌龊事兒。
那麽既然克洛斯認定黃梁柯背叛了集團,背叛了晟輝,他留下的東西,應當就是與晟輝這些年犯的各種罪有關了?晟輝公司的犯罪證據?其中有秦明生的參與?而且罪過還不小?”
秦月仁澀聲道:“齊警官,你果然聰明……”
“那必須的,你誇過很多回了,不用反反複複強調,我會不好意思的。”
“……”秦月仁無語一瞬,又說:“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又何必苦苦追問呢?”
齊宏宇搖頭說:“那不一樣,訊問嘛,得你親口承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才行,光我猜到可不夠。”
又是一聲長歎,秦月仁頗爲後悔的說:“我真的糊塗了,竟然會選擇和你合作……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招惹你們幾個。”
“現在知道已經晚了。”齊宏宇說:“閑話休提,講吧,怎麽回事。”
“也罷,反正明生那家夥大概率挨不過你們的訊問,該招的他自己遲早也會招的。”秦月仁再次歎息,并似是自我安慰般說了這麽一句。
随後,她快速整理好情緒,接着說:“沒錯,據我所知,黃梁柯,有了背叛晟輝的念頭,并付出了些許行動,似乎收集到了些證據,想自爆。”
“似乎?”趙博抓住關鍵:“似乎可不夠。聽你的意思,你竟然并不能确定麽?”
秦月仁嗯一聲:“我确實不能确定他做到了哪一步,甚至不能确定他做了什麽,也不知道晟輝這些年犯了什麽罪,但他背叛晟輝應該是确定無誤的。
而按照規矩,像黃梁柯這樣級别的人背叛,需要交叉聯合處理,簡單說,晟輝出幾個人,我的造車廠出幾個人,把黃梁柯和他相關人員給除了。”
略一頓,她沒等到問話,便按照自己的思路接着說:“開始,這些事情本來是跟我沒得關系的,但集團的傳信官忽然找到我,傳達了克洛斯的意思——黃梁柯跟明生、詩卉關系匪淺,我不能置身事外。
恰好,克洛斯得知張知賢去了山郵,并被你們撞見,随後開着黃梁柯的車離開,就讓我把張知賢給處理掉,順便把明生和詩卉給妥善解決了。
通過傳令,我大概猜到克洛斯懷疑張知賢取得了什麽東西,又或者隻是單純擔心他取得了什麽東西,這東西大概率和黃梁柯、和晟輝有關,也就很可能與敏慎有關,我就想在幹掉張知賢的同時,順便把那個可能存在的東西銷毀。
說起來有點繞,但你們能理解的吧?簡單說,我其實并不确定張知賢是否取得了他想要的東西,也不确定那東西是否對敏慎有威脅,我沒有條件求證,但既然反正都要幹掉他,我不介意順便把這種可能給抹除了。”
“能理解。”齊宏宇淡淡的回一句,同時心裏也犯了嘀咕。
竟然隻是順手而爲麽?
行吧,這個答案能接受,就是可惜了,秦月仁真不知道張知賢的具體動機,對那一系列兇殺案的偵破,無法提供直接的幫助。
但……
克洛斯竟第一時間收到張知賢和他們民警接觸的消息,以及張知賢開着黃梁柯的車離開的事麽?
齊宏宇臉色陰沉下去,想到了那四位行爲反常,忽然變得特别積極的老刑警。
他們忽然這麽積極的展開調查,主動跑去山郵,很快就找到假黃梁柯,并與之接觸……
不,或許是想多了。
齊宏宇仍舊保留有一絲絲的僥幸,但與此同時,他也已下定決心徹查。
他不會輕易懷疑自家兄弟,但也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叛徒,兩者之間并不沖突。
另外……
他又問:“克洛斯竟讓你‘解決’秦明生和秦詩卉?”
秦月仁嗯一聲,悶悶的說道:“這或許是考驗,又或許是他殘暴性格的體現,總之他想讓我們自相殘殺,我下不了手,所以在黃梁柯遇害、張知賢落水當晚,我和矮仔一塊被他傳去地下密室,被他質詢。
後邊的事你們已經知道了,我直接表示我下不了手,而他卻竟沒殺我,反而給我機會,讓我用齊警官你和石隊長的命,換明生和詩卉的命。
我當然清楚,他隻是想榨幹我的最後一絲利用價值,一旦我動手,不管成功與否……不,應該說不管我是否動手,時間到了,他都會将我直接抹殺,之後,我父母、明生、詩卉,一個都别想活。”
齊宏宇悶悶的嗯了一聲,這事兒确實在地下密室就聽秦月仁說過了,現在再聽,有些興趣缺缺。
主要原因是,他發現秦月仁即使地位比他想象中要高,掌握的信息也不足以幫助他們直接剿滅克洛斯團夥。
就如她所說,她所謂的合作也不過是借齊宏宇和石羨玉的安危,來刺激民警們爆發出萬二分的戰鬥力,去和克洛斯打硬仗罷了。
想到這兒,齊宏宇忽然不太想繼續待下去了,浪費時間,還不如去見見步忠勇,看看他有啥子事。
這個古裏古怪,惹人懷疑,卻又偏偏什麽都沒查出來的民警,總讓他很在意。
要不要走呢……
算了,再等會兒吧,看看秦月仁狗嘴裏還能不能吐出顆象牙來,萬一撞鬼了呢?
于是他耐着性子,勾起手肘,碰了碰無聲無息的石羨玉。
石羨玉啊一聲,壓低聲音問道:“咋了?”
“你沒得啥子想問的嗎?”齊宏宇也壓低聲音問他。
他想了想,開口:“秦月仁,胸口還疼不?”
秦月仁回憶起了被暴力碾壓的恐懼。
齊宏宇有些納悶,石羨玉忽然提這是幹啥子?
威脅?
他是不是忘了橘長們正在指揮中心旁觀這裏的訊問的事兒了?在這種場合威脅秦月仁?難不成他想嘗嘗處分的滋味麽?
就聽石羨玉啊的一聲,說:“當時事出突然,我也沒辦法,希望你能夠理解。”
“理解理解。”秦月仁臉色蒼白的說道。
石羨玉便站起身:“那我沒什麽好說的了,小趙,你們繼續問着吧,回頭把結果跟我說說。秦月仁,等我眼睛好了再找機會跟你談談心,現在你就乖乖的,配合調查,我們保證不會難爲你的。”
齊宏宇臉一黑,好家夥還真是在威脅……但這種威脅有錘子用?
而石羨玉又推了推齊宏宇,說:“走了走了,還有人等着我倆呢。哎,有沒有人扶我倆一把?”
蘇冉立刻站起身走過來:“我來吧,你倆慢點,可别又摔了。”
“哎喲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冉妹子慢點。”石羨玉搞怪道,并一把勾着齊宏宇的脖子,半拉半拽的把他給拉了出去。
出門,蘇冉安排外邊的民警過來搭把手,又囑咐了二人幾句,也沒多耽擱,直接回病房繼續訊問了。
聽到砰的一聲輕響,齊宏宇才問道:“死鹹魚,你搞啥子名堂?好端端的幹嘛急着拉我出來?”
“你待在裏頭還有啥子用麽?”石羨玉一邊揮手讓攙扶着他的民警先退到一邊去,一邊反過來問齊宏宇:“該知道的事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繼續留在裏頭,也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齊宏宇皺眉道:“那也不必這麽着急忙慌……”
石羨玉從耳朵裏摘下個東西,又摸索了兩把,抓住齊宏宇手腕,把他手拉了起來。
這個動作打斷了齊宏宇的話,他懵了半秒,問道:“幹嘛?”
“張開手。”
“哦。”
石羨玉便将東西放進他掌心,他捏了兩把,挑眉:“耳機?你啥時候戴着這玩意兒?”
“一直戴着,和杜岩連線。”石羨玉說:“就在剛剛,杜岩給我提供了一則消息,有一對特警炸糞坑意外炸出了條大魚。”
齊宏宇微愣,爾後驚喜交加:“哎?什麽樣的大魚?”
“陳覺。”石羨玉壓低聲音說道:“就是失聯的那個陳覺,被找到了,就在地下密室裏頭!”
齊宏宇挑眉:“陳覺?他終于跳出來了?這家夥還活着?”
“活着,但離死也不遠了,或者說生不如死。”石羨玉說:“他成了植物人。嗯,這還沒什麽,詭異的是,他體内有三塊肝髒,而且都存活的挺好。”
“蛤?”齊宏宇悚然大驚:“三……三塊肝髒?卧槽,這他媽的,啥子情況?晟輝……不,應該說,克洛斯他麻買劈要做啥子?”
石羨玉拉了他一把:“你小心點,這事兒先别亂傳出去。嗯,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想來,應該不是爲了走私才對,沒必要,對克洛斯來說這方面的利潤太低太低了,風險又太大,完全是得不償失。”
齊宏宇冥思苦想。
石羨玉又接着說道:“而且,相比于他身上的三塊肝髒,我更在意的是,這些地下研究室,竟然還有尚處于運行狀态的,也不知是個例,還是普遍存在這種情況。
如果是個例倒還好,或許隻是克洛斯心血來潮,但如果普遍存在尚運轉着的實驗室,那說明,克洛斯所謂的收斂隻是笑話,上頭怕是要震怒。”
“等不到上頭,我他媽都要暴怒了。”齊宏宇咬牙切齒的說,說一半,卻又頹然的長歎了口氣:“可……操他媽的,藏在化糞池下邊,誰能想到?你能嗎?反正我不能。”
“别扯東扯西了,這些與我們無關,也不是我們該煩惱的事兒,我倆隻管破案就是。”
齊宏宇怼他:“不是你先說上邊要震怒的麽?”
“喲,兩位在這呢。”正這時,略熟悉的聲音傳入他倆耳中,打斷了他倆的話。
石羨玉扭頭:“步忠勇?”
“是我……咦?你倆眼睛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