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簡單的法子,黃教授想不到就算了,其他人怎麽可能想不到。别說學計算機的,但凡懂點硬件,一提到這事,第一反應都是對比各種ID,這東西就如同人的指紋,隻要一緻就說明是同一台設備。
說明,黃教授确實壓根沒和别人說過這事兒,也未向其他人求助。
這就顯得很矛盾了。他如此在意電腦上的那堆資料,肯定得想方設法找回自己電腦,一旦有了懷疑對象,也必然會千方百計的去證明或證否自己的判斷才是。
而且,從他面對那四位老刑警,以及此刻面對石羨玉和齊宏宇二人的态度看,他笃定汪興言偷了他電腦的同時,也壓根沒有諸如“沒有證據,我不能冤枉他,不能壞他名聲”之類的想法。
按常理,他難免到處說汪興言是小偷,并以此給汪興言施壓,逼迫汪興言要麽乖乖承認偷竊一事,并賠償他損失,要麽便自證清白。
可他并未這麽做。
此刻,他表示電腦的購機發票及包裝盒都在家裏,喊了他老婆幫他送來,他家住的挺近,約莫二十分鍾就送到了。
“那我們就在這等着吧。”石羨玉說道,并轉移話題:“黃教授,抛開電腦的事兒先不談……或者這麽說吧,在你電腦失竊之前,你認爲汪興言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黃教授挑眉道:“說實話,這事兒發生前我都不認識他。不說理學院,單單就我們專業,人都太多了,我這一大把年紀,除了少許幾個比較拔尖兒的之外,哪能記得住幾個學生。”
“呃……倒也是這個理。”石羨玉點頭,又問:“那……開學初,他爲什麽來你辦公室?”
黃教授回答道:“領手機。”
石羨玉美能理解:“啥?”
黃教授解釋說:“我在操場上撿了台手機,在校内論壇發了失物招領,他看到了就來領。不過那不是他的手機,他解不開鎖,我就讓他回去了。
現在看,這學生人品很有問題,當時搞不好就想騙台手機,被我識破後又盯上了我的電腦。”
齊宏宇追問道:“就他一人嗎?”
“不,當時還有個學生陪他一起。”
石羨玉問:“陳覺?”
“陳覺是誰?”黃教授反問。
齊宏宇解釋說:“就是上周失聯的學生。”
黃教授愣了:“我們有學生失聯?”
“您不曉得這件事?”齊宏宇眉頭大皺。
“沒人和我說過。”黃教授搖頭。
石羨玉眼睛略睜開了些。
古怪,這事兒着實太古怪了。
學生失聯,這事不可謂小,即使派出所不太重視,學校也得重視起來,至少面子上得重視,否則家長那邊都交代不過去。
何況這位黃教授身爲該校二級學院副院長,更是陳覺所讀專業的學科負責人,其他校領導還有可能不知情,但他是絕不可能不清楚這事的。
兩人又對視了眼,随後齊宏宇從口袋中摸出了一疊照片,随後将之紛紛排開放在辦公桌上,問道:“你看看,那天跟着汪興言一塊來你辦公室的學生,在不在這些人裏邊?”
“這……我看看。”黃教授站起身,掃了幾眼照片,眉頭越鎖越深。
齊宏宇問:“沒有麽?”
“不知道。”黃教授搖頭說:“感覺有幾個人像,但我也不确定。”
“噢?”齊宏宇又問道:“哪幾個?”
老教授擡手指出了四張照片,其中一張正是陳覺的。
齊宏宇輕輕點頭,也擡手在其中一張照片上指了下,問道:“麻煩你仔細瞧瞧,是這人麽?”
“好像是,又不太确定……”
齊宏宇又指着陳覺的照片:“這個?”
“這……這個更像了。好像就是他。”
“确定嗎?”
“等等……不确定。又好像不是……抱歉,确定不了。”
他的反應倒蠻正常的,确實像隻有幾面之緣,有印象但記憶不深刻不清晰的模樣。
至少齊宏宇看不出什麽異樣來,便點頭收起了照片,沒再繼續試探下去,并說:“有較大概率,那位學生就是陳覺了。您當真不知道他失聯的事?”
“抱歉,當真不知道。”黃教授搖頭:“這一陣子我都在忙論文,有個課題臨近收尾,還有些數據沒弄好,很着急,基本顧不上學院的事。”
齊宏宇點頭表示理解:“原來如此。”
随後他又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思忖片刻,正打算開口,黃教授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當即站起身說:“我老婆,她估計到了。
抱歉,麻煩你們等我下,我去把她領進來。最近疫情反複,學校管的嚴,沒有校内工作人員帶,一般情況下外頭人進不來的。”
石羨玉表示理解,并示意黃教授請便。
目送他出門,又等了片刻,齊宏宇耐不住了,壓低聲音問:“鹹魚,你覺不覺得這黃教授很奇怪?”
“嗯。”石羨玉立刻點頭附和道:“是很不對勁,但具體哪兒有問題,又不太能說得上來,隻是覺得有些地方太矛盾了。”
齊宏宇便伸出兩根手指:“主要是兩點。一個是他笃定汪興言偷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卻對誰都沒說;另一個是,他身爲學科負責人,連學院裏有個學生失聯且被立案了都不曉得,這不是最近忙碌就能解釋得過去的。”
石羨玉問道:“你覺得黃教授有問題?”
“你難道不懷疑他嗎?”
“這怎麽說呢。”石羨玉說道:“我是覺得他不對勁,但……不至于和這樁案子有關聯吧?堂堂三級教授,怎麽着也不至于爲了一台電腦加害汪興言,就算是爲了電腦裏頭的資料也不太可能。”
齊宏宇接話:“說是這麽說,我也覺得這個動機難以成立,但總覺得心裏不太踏實。對了,也過去了這麽久,那幾位老大哥應該也問了些人了,你打個電話過去問問進展?”
顯然,齊宏宇對他們四個也大有改觀,和石羨玉說起他們的時候,稱呼上都從略帶嘲弄的“老祖宗”轉變成了比較正常而且還略帶尊敬的“老大哥”。
“好啊。”石羨玉摸出警務通,然後頓住,問:“你曉得他們電話不?”
“不曉得……”
“警務通呢?”
“也不曉得,你問仇教導吧。”
沒有辦法,石羨玉隻得給仇教導打了電話,随後挂斷,又撥通了勞警官的警務通短号。
“喂?勞大哥嗎?哎對是我……嗯,果然是這樣麽?行我曉得了。嗯?啥子?竟有這事兒?我曉得了,麻煩你們,晚上請你們吃飯。好的,好的好的,那就回聊。”
齊宏宇看了過來。
接收到他目光,石羨玉明白他想問什麽,一邊平靜的收回警務通,一邊說道:“猜的沒錯,沒有人知道這事。準确的說,他們目前問了七人,包括兩名學生六名教職人員,都沒聽過黃教授和汪興言的矛盾。”
齊宏宇習慣性的擡手捏着下巴。
石羨玉繼續說:“更有意思的事在于,勞大哥正好和山郵所在轄區派出所的一位退居二線的三高有點交情,幫忙打聽了下,結果你猜怎麽着?”
想到他剛剛打電話時表現出的驚訝,齊宏宇大概猜到了,問:“派出所沒查到所謂的報案記錄?”
“耶?”石羨玉懵了瞬間:“你啷個曉得?”
“我又不傻。”齊宏宇翻個白眼,随後皺眉沉思起來:“這麽說……所謂的電腦失竊,就完全是這個黃教授的一面之詞了。”
石羨玉面色嚴肅,點頭說:“沒錯。這事兒恐怕根本不存在,并沒有所謂的偷電腦,勞大哥和我們都輕信了他的一面之詞。也就是汪興言已經遇害,陳覺又已失聯,無法和他對峙……等等!不好!”
齊宏宇也猛地站起身:“艹!讓他跑了!”
“追!”
兩人立馬蹿了出去,并一路往大門跑。當然,山郵有好幾個大門,他倆選擇了最近的一個,碰運氣了。
實在不行大不了再去下一個大門。
當然,黃教授跑了這麽久,他倆也不報什麽希望了。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倆不認爲黃教授能躲多久。
也因此,他倆都有些懵,想不明白黃教授究竟是什麽意思,想不明白他爲什麽要編造個筆記本失竊的謊言,凸顯出他和汪興言的矛盾。
生怕警方不懷疑他麽?
這沒道理啊。
帶着迷惑,喘着粗氣,齊宏宇咬牙一路死死的跟着石羨玉,并苦中作樂的想到,傷愈後這段時間的鍛煉果然效果顯著,雖然吃力,但竟然真的能勉強跟上石羨玉的腳步了。
如此短的時間,五公裏跑的平均配速從一言難盡的十二分鍾提高到了六分半左右,一公裏跑最快隻需三分五十,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少。
當然,他也曉得,石羨玉十公裏跑的平均配速都僅五分鍾,他其實還差得遠。
而此時此刻,石羨玉的速度跑一公裏大約隻需三分半,所以齊宏宇跟的還是吃力。
終于跑到了大門處,石羨玉腳步一頓,竟并不太喘,三五秒就勉強調整好了呼吸,對保安問道:“你好老師,請問一下,你有看到黃教授嗎?”
“你們是?”
“呼!”齊宏宇一面大喘氣一面從口袋裏掏出證件:“警察。”
保安表情一肅,趕緊回答石羨玉剛剛的問題:“開車走掉了,大概就兩三分鍾前吧。”
石羨玉立馬追問:“往哪個方向?”
“不曉得哎。”保安搖頭,想了想,又補充說:“出門右轉,前面路口好像調了個頭,我也不是很确定。怎麽啦?”
“沒得事。”石羨玉擺擺手,并不打算和他多說,例行道謝之後,便給齊宏宇使了個眼色,随後一面往回走,一面掏出手機給仇教導打電話,将事情大概給他說了。
後,他又給蔡臻打了個電話,拜托她幫忙請長南這邊交管的同事查查黃教授那輛車,有條件的話再幫忙查查黃教授這個人。
蔡臻一口應允,随後表示她在趕過來的路上,而且這會兒已經快到了,又讓石羨玉别急着挂電話,她用對講機拜托同事先幫忙查查,一些基礎性的信息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
此時,齊宏宇才調整好呼吸,并再一次明顯的感受到了自己和石羨玉的差距。不過這才正常,人家從小到大持之以恒才練出來的體能,他想一兩個月就趕上,太不現實。
别說一兩個月了,隻要石羨玉不疏于鍛煉放任自己成爲肥宅,齊宏宇這輩子都别想在體能方面真正趕上他。
胡思亂想了三五秒,齊宏宇便集中注意力聽石羨玉打電話。見狀,石羨玉放下警務通,直接開了擴音,并将警務通往齊宏宇那湊了湊。
此時,蔡臻在那頭說:“咦?等等……我去!這怎麽可能?”
“哎?”石羨玉立刻問道:“怎麽啦蔡姐?”
蔡臻沒第一時間回答,且電話那頭傳來一連串模糊不清的小動靜,聽着像是有人在壓低聲音說些什麽,這邊聽不真切。
聽見這動靜,石羨玉隻得壓下躁動,靜靜的等待着,也不催促,隻側目看向齊宏宇。
齊宏宇攤手,低聲說:“别看我,就算我大概猜得到你們之前聊了啥,我現在也不曉得到底怎麽回事。安心等着吧,蔡姐等一下會給你解釋的。”
“???”石羨玉腦門上冒出三個問号,懵道:“啥玩意兒?我隻是看看你緩過來沒有。”
齊宏宇張了張嘴,不過他臉皮比較厚,直接點頭:“哦,那是我看錯眼神了,還以爲你問我那頭咋回事呢。”
石羨玉翻白眼:“我問你?你這腦回路有點奇葩。”
正這時,蔡臻的聲音再次從揚聲器中傳出:“石隊,你還在麽?”
“在的,蔡姐你說。”石羨玉立刻回道。
蔡臻便說道:“剛剛我徒弟查到件事,跟我讨論了一下。”
“嗯,你講。”
“黃教授死了。”
“蛤?”石羨玉雙眼瞪大:“死了?啥情況?車禍?”
蔡臻語氣莫名,聽起來甚至有些詭異:“不是……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們法醫初步判斷,他約莫死于十八小時前,二十四小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