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宏宇終于如願以償的扛着屍體回了支隊,并喊連安國過來打下手。
“這屍體……”連安國忍不住擡手掐着屍體大腿,說:“相當健碩啊,很難得見這麽強壯的屍體。”
說完,他側過身看了齊宏宇兩眼,又調侃道:“身高倒是差不多,但肉掐着比你紮實多了。”
齊宏宇面無表情的說:“那是屍僵。”
“屍僵還是肌肉,我總不至于分辨不出來。”連安國說,又問:“直接剖麽?還是怎麽說?”
“剖。”齊宏宇說:“别的事咱都先别管,剖就是了。”
“好嘞。”連安國立刻道:“老規矩,你主刀,我打下手?”
回他一句要得,齊宏宇已将斷頸上的蟲卵都一一取下放在了托盤中,随後便抄起手術刀,熟練地将屍體脖頸切下——他們需要先對斷頸做局部解剖。
忙活片刻之後,連安國湊過脖子看了幾眼,啧啧有聲道:“夠狠的啊,還真硬生生把人脖子給扯了下來。”
齊宏宇并未回話,一直盯着斷頸邊緣看,見狀,連安國也不敢再打擾他,閉上嘴靜靜的站在一旁,視線同樣落在了斷頸邊緣處。
斷頸處皮膚參差不齊,就像被暴力撕開的紙似的,符合他們之前對受害人死因的判斷,即被暴力扯斷脖子,扯下腦袋。
但問題是……
“完全看不出作案工具留下的痕迹啊。”連安國沒忍住,再次開口,問:“你看出什麽了嗎?”
齊宏宇直起身,搖頭說道:“沒有,我仔細看了半天,脖子上确實沒留下工具痕迹,諸如勒痕、壓痕、擦傷等統統都沒有。唯有雙肩上的擦傷、壓傷,能看到點作案工具的痕迹。”
連安國思忖幾秒後,說:“那……痕迹恐怕都留在了腦袋上,找到死者的腦袋,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齊宏宇嗯一聲,拿起刀說到:“開始系解吧,我動手了,你做好記錄。”
“要得。”
于是齊宏宇便一刀劃下,劃開了死者屍表皮膚,爾後迅速分開皮下肌肉,剪斷肋軟骨,捏起胸骨切掉其後的結締組織,将胸骨取下,把胸腔打開。
湊近腦袋仔細觀察半晌後,他又擡起頭說:“胸腔之内未見明顯異常,未見明顯損傷,雙肺未見氣腫、水腫,無窒息、溺水等反應,無明顯的出血點;
心髒同樣正常且健康,無明顯或典型的窒息現象,包括已經證實與窒息其實無關的‘心血不凝’現象也未見。
另外,雖然整個胸廓略顯蒼白,解剖時組織滲血也極少,可知受害人大量出血,但應當是斷頭時,血液自斷頸噴湧而出導緻的,此前受害人并未大量失血,否則心肺方面都會有相應體現。”
連安國運筆如飛,趕緊将齊宏宇說的内容記下來。
接着,齊宏宇又迅速打開了死者的腹腔,觀察片刻後,說:“肝髒處血液倒是相對充盈,證實了之前的判斷——如果受害者在遇害前曾大量失血,肝髒當中儲存的大量血液便會釋放出來,代償全身上下缺失的血液。”
連安國抽空回道:“但他大量失血的同時迅速死亡,心跳停止,肝髒儲存的血液就來不及釋放出來,更來不及加入血液循壞當中運轉到全身了。”
齊宏宇斜看向他,說道:“都懂,不需要你做解說。”
“哦。”
齊宏宇繼續說:“胃内空虛,十二指腸内也僅有極少部分食物,死亡時間應當在其末次進餐後四至六小時之間。”
連安國接話:“從他屍僵程度及身上蟲卵的生長發育程度來判斷,結合最近的天氣,他死亡距今應該不超過二十四小時,但肯定在十八個小時以上,具體點說應該是二十個小時以上……
所以他末次進餐吃的是早餐吧?大上午接近中午的時候遇害的?”
“大概吧,”齊宏宇說:“十二指腸内的食物殘留已經看不太出原本的樣子了,但經驗告訴我應該是面食,可能是小面。”
“小面……”連安國眼前一亮,立刻扭頭看向齊宏宇,說:“說到小面,我家門口新開了家鋪子,小面做的可絕,有空一塊吃吃?”
齊宏宇斜他一眼,沒搭理。
這家夥老婆要生二胎了,最近嗨的沒邊,這會兒還有心事工作就不錯了,别指望他能有多靠譜,齊宏宇不跟他一般見識。
又忙活了片刻,齊宏宇長呼口氣,将解剖刀往邊上一甩,說:“屍體的勘察價值并不算大,解剖完了也沒法進一步明确死亡時間……”
“不過倒是能排除掉其他死因了,”連安國又說:“他身上徒手傷雖多,但都是些皮肉傷,都沒有傷到内髒,屍體裏頭都好好的。”
齊宏宇嗯一聲,摘掉手套,接過連安國手裏的筆記本,又說:“那收尾工作就交給你了,幫我縫合好屍體,送屍櫃去吧。”
“哎?”連安國眼睛一瞪:“那你幹嘛去?”
一邊往外走,齊宏宇一邊擡起手揮了兩下,回道:“問問受害人的身份查出來沒有,另外問問石隊他們有沒有什麽新的發現。”
略一頓,齊宏宇接着說:“另外……幹完這些你就下班回家休息吧,多陪陪媳婦,有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哎?”連安國愣住:“這會兒才中午哎,翹班回家……不太好吧?”
齊宏宇頓足,輕笑着說道:“給你放半天假,不好嗎?”
“放假?給我放假?”連安國依舊沒反應過來。不但沒反應過來,反而更懵逼了:“啥子意思?你給我放假?”
“對啊。”齊宏宇嘿了兩聲:“你還不曉得哇?從昨天開始,我就是咱們法醫室的副主任了。”
連安國連連眨眼,又幾秒後才說:“副……副主任?”
齊宏宇攤手:“我也沒想到,竟然是牟主任舉薦我的,我更沒想到,上頭竟然同意了。”
“emm……”連安國打量了他幾眼,還是忍不住用不信任的語氣問:“是副主任法醫師,還是?”
“咱們早就取消職稱這玩意兒了,你忘了嗎?”齊宏宇說道:“等啥時候真正意義上的正式啓用專業技術級别以後估計會恢複,但就算恢複了我年限也還差着點。”
“所以……”連安國還是難以置信:“我以後得叫你齊主任了?”
齊宏宇嘴角上揚。
“啊這……”連安國張大嘴:“那就算你成了副主任,那也不能随随便便給我放假不是。”
“你上回加班,領導不還忽悠你說回頭給補休麽?”齊宏宇笑道:“補補補,單位欠你的休假我統統補給你。當初就成天吐槽領導莫得良心,隻曉得壓榨咱們民警,現在咱農奴翻身把歌唱,賴掉的賬我讓他都補回來!”
連安國還是個有良心的,聽到這話忍不住擔憂道:“這……不太好吧?咱們欠的休息多了去了,你要都還上,怕是咱們單位都得停擺。”
“你管啷個多做啥子。”齊宏宇道:“反正話給你說這了,你要留下來加班我也沒意見,走了!”
“哎!”
目送齊宏宇這回當真頭也不回的離開,連安國嘀嘀咕咕道:“啊這……小齊怎麽就搖身一變成副主任了?不應該啊,沒風聲啊……算了不管了,趕緊幹完活回家陪老婆才是真的。”
……
齊宏宇邁着八字步踱到了石羨玉辦公室——剛打過電話,他和蘇冉都回來了,這會兒都在辦公室裏。
然而敲開門,齊宏宇卻隻看見石羨玉,不見蘇冉,不由問道:“哎?怎麽就你一個?冉妹子哪去了?”
石羨玉聽了這話直嘬牙花子:“啧啧啧,上午還說自己對人小冉沒興趣,這會兒眼裏又隻有冉妹子,你虧不虧心啊?還是說你真那麽怕人老爹?他爹不都說了不反對麽?”
齊宏宇翻白眼:“少TM扯淡。”
石羨玉又啧了兩聲,才解釋說:“她送蘇伯伯他們去高鐵站了。他們任務早已完成,在這逗留了好幾天,也該回去了。”
“哦。”齊宏宇敷衍的應一聲,又說:“屍檢并沒有特别的發現,隻能推測關鍵證據恐怕在尚未發現的頭顱上。此外就隻能确定他體表的那些徒手傷都隻是皮外傷,死亡于末次進餐後四到六小時間,距今十八到二十四小時。”
略一頓,齊宏宇又補充說:“老連的推測更激進一些,他結合最近的天氣特征,認爲是二十到二十四小時,不過我覺得沒什麽現實依據,純粹是經驗,你看着辦吧。”
石羨玉掐着下巴:“那你這屍檢确實沒挖出啥子東西……”
“你這邊呢?”
“同樣收獲寥寥。”石羨玉說:“依據指紋,确定受害者系郵電大學大三學生汪興言。同時,那位查總說的上周失聯的學生,正是他同班同學兼舍友,名叫陳覺。”
“舍友?”齊宏宇拉開條椅子坐下,說:“太巧了吧?他找到了麽?”
“依舊下落不明。”石羨玉搖頭:“學校已經報案,受案派出所的兄弟結合陳覺的行爲軌迹和一向習慣推測,他可能是坐黑車回學校時被綁了。”
齊宏宇眉頭大皺:“又是黑車?”
石羨玉擺擺手:“目前隻是推測。因爲陳覺習慣打黑車回學校,方便,價格也便宜的很。
當然,我個人認爲這種可能性很小,他打的黑車和我們之前辦的那案子不太一樣,他打的是那種面包車,連作爲帶闆凳能坐十多二十人那種,所以價格便宜。同時把這麽多人拐了,風險太大,應該不至于。”
說完後,不等齊宏宇發問,石羨玉又說:“也隻是我個人認爲,還沒确定陳覺當晚打的是哪輛車,甚至還不能确定他失聯當晚到底有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黑車。”
他這才停下,齊宏宇才有機會問:“郵電大學是在長南區吧?離案發的公園隔着十多二十公裏遠,他能拼到那麽多打黑車的人?”
“……”石羨玉像看傻子一樣的看了齊宏宇良久,才解釋說:“師兄,你是不食人間煙火麽?”
“啊?”
“你爲啥會覺得他會直接從咱們江陽打車回去?人不能坐地鐵到站後再打黑車麽?地鐵口黑車是最多的啊。”
齊宏宇臉色尴尬了一瞬,然後若無其事的點點頭:“哦,我說呢。”
石羨玉斜他兩眼,接着收回目光,繼續說:“也因爲是在長南,派出所的兄弟不太好查。不過現在我們接手,倒好辦了,蔡姐那邊答應給咱幫忙,很快就能弄到咱們需要的情報。”
“派出所這幫人……感覺他們沒把陳覺失聯太當回事啊。”
石羨玉哼了聲:“又是大學生,又是男人,還是學校和學生報的案,經辦的‘老前輩’當然不當一回事了,甚至還想當然的覺得陳覺隻是翹課去耍,過一陣子自然就會出來的。”
沉默了幾秒,齊宏宇問道:“怎麽處理?”
“交給仇教導安排吧。”石羨玉搖頭說道:“咱們說正事。師兄,你覺得陳覺的失聯,與汪興言遇害,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關聯?”
“我啷個曉得,啥線索都沒得。”齊宏宇翻着白眼說道:“話說回來,既然曉得了他倆的身份,那至少也該安排兄弟去郵電大學做走訪調查吧?到現在也一點收獲都沒有?”
“不能說毫無收獲,但獲知的線索确實意義不大。”石羨玉搖頭說:“隻曉得汪興言和陳覺兩人關系不錯,經常約着一塊開黑上網,人品也都還行,平日都喜歡踢球、打遊戲。
另外就是兼職,兩人家境都比較一般,雖然供他們大學生活沒什麽問題,但他倆花錢都有點大手大腳,自尊心又都比較強,不喜歡總向家裏要錢,就都找了兼職,自己賺錢花,日子過得也還算比較潇灑滋潤。”
齊宏宇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曉得了,又問:“那,他倆談戀愛了麽?”
“沒,都單身。你問這個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