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區,特警總隊四樓,走廊。
石羨玉一身便裝,雙手插兜,不急不緩的往總隊長辦公室走去。
門口,那位果斷砸了阿豹腦殼,将他強行從車裏拖出來的特警隊長已站在了一旁。
他脫去了武裝,此刻穿着一身作訓服,背靠着牆,雙手抱臂,正在閉目假寐。
石羨玉很快注意到他,不由停下腳,好生打量起這位初次見面的搭檔來。
此人身材魁梧,昂藏英偉,一表人才,作訓服都被他崩的稍顯吃緊,小臂上隆起的肌肉更是輪廓分明,一根根的如鋼筋般盤繞虬結,明顯蘊藏着極其誇張的力量。
他竟比石羨玉還高出一拳,強壯三四分,隻是往那一站,便給了石羨玉些許壓迫感。
這樣的壯漢子,說他三拳便能打死人,那是半點都不奇怪。
就連石羨玉都覺着,自己在他面前恐怕走不過幾招就得被擒拿下。
畢竟看資料,這家夥是從維和部隊轉業下來的,又參與過多次針對團夥***團夥的搗毀行動,乃是真正見過血與火的鐵漢子。
更可怕的是,他一名軍轉幹部,年僅三十許,銜僅一司,便當上了江陽特警支隊的隊長,體現出了他極其過人的能耐及人脈關系。
即使幹部年輕化的如今,一司銜的支隊長,也算相當罕見了,更遑論他以正連級轉業,到警隊便是二司,且很快便微調成一司。
哦,不對,記得資料裏頭這家夥是三督來着?
竟然還佩着一毛三的警銜裝嫩?
湊表臉!
正當石羨玉這般想的時候,這位隊長忽的皺起眉,同時迅速睜眼,目光如炬,冷冷的掃向石羨玉,爾後微微一愣,跟着腰杆輕輕發力,身子便彈起來,往前邁了幾步,看向他問:“我感受到了你的惡意。你是……眯眯眼?”
“???”石羨玉以旁人看不到的幅度眨了眨眼。
他剛想說這家夥直覺當真可怕的很,竟連所謂的惡意都能察覺到,未免也太玄學了,便忽然聽到眯眯眼三個字。
額頭上當即冒出幾個碩大的問号出來。
“他們說,這是你的代号。”
石羨玉:(╯‵□′)╯︵┻━┻
鬼的代号啊!誰他媽給他起的這個代号?
他面無表情的伸出手:“江陽刑偵支隊二大隊代隊長,石羨玉。”
這位隊長見狀,也伸出手與他輕輕一握:“江陽特警支隊隊長,杜岩。”
兩人手掌一觸即分,并沒有不禮貌的暗暗較勁,隻是也同時感受到了對方手心及手背密布的老繭子,瞬間曉得對方手上功夫一定不差。
出于尊敬,石羨玉眼縫睜開了大概五分之一,對杜岩輕輕颔首:“辛苦你了杜隊,行動沒有傷亡吧?”
“傷了倆兄弟,所幸隻是輕微傷,不礙事。”杜岩說道,随後銳利的目光往他身後瞧了眼,又問:“你們袁隊呢?沒過來麽?”
“按理說應當是袁隊過來的。”石羨玉回道,畢竟他比起杜岩來要矮上兩頭,更别說總隊長了。
支隊長乃是正科級幹部,而大隊長實質上并沒有行政級别,要代表支隊過來把嫌疑人提回去,确實袁國安出面更加合适。
但……
石羨玉見杜岩皺眉,便又解釋說:“但這次行動特殊,袁隊并不是我們的人,而我又是你名義上的搭檔,所以就由我來了。”
杜岩有些詫異:“袁隊竟不是我們的人?”
說完後,他濃眉擰的更深了幾分,有些懷疑的打量了石羨玉幾眼,又問:“那把人帶回你們支隊,能放心不?”
“梁惠清自然得由更高級的人來處理,”石羨玉說:“但阿豹,我們還是吃得下的。”
“那就好。”杜岩一揚下巴:“穩妥起見,對下暗号吧。”
“中。”石羨玉點頭同意,開口說道:“行動組CQ分組三小組副組長,代号鋤頭,發起接頭代碼:00474,QA0917。到你了。”
杜岩面色一肅:“行動組CQ分組三小組副組長,代号牦牛,應答接頭代碼:01021,TQ0915。”
“确認完畢。”石羨玉再次颔首,接着忍不住吐槽道:“到底是誰設計的這坑爹暗号啊,麻煩死了,還中二!”
“嗯哼。”杜岩眉飛色舞:“你不覺得這樣子忒安全麽?不是自己人絕對不曉得,而且不是小組副組長以上級别的同志,根本不曉得代碼規律,就算下邊人代碼洩露咱們也能輕易察覺到。”
“是倒是,但明明有更方便的法子……”話說一半,石羨玉忽然回過味,斜斜的瞥了杜岩一眼:“不會是你設計的吧?”
杜岩得意笑笑:“名義上是我老漢提的,實際上是我給我老漢講的。”
石羨玉嘴角一抽,毫不客氣道:“蛇精病!”
“你們倆,外頭嘀嘀咕咕半天了,還不進來?”
門内忽然傳出一陣悶響,打斷了他倆的唠嗑。
杜岩一縮脖子,瞥了石羨玉一眼,乖乖轉過身叩門。
“進。”
推門而入,二人分左右站定,看向坐在辦公室最裏頭的總隊長。
也是他們三小組的組長。
渝川華,代号山兔。
石羨玉眯着的眼睛又睜大了十分之一,打量着渝川華。
他和這位名義上的上司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見面,之前都是用的變聲器加小靈通聯系。
另外尴尬的是,小組級别的話,裏頭就仨人,一個組長,兩個副組長,并沒有組員。
兩個副組長搭檔AB角,A角接收組長指令後傳于B角,B角負責具體行動,同時組長對整個小組負領導和監督責任,三人互知身份,同時在規定地點有一次看對方詳細資料的機會,平時非必要盡量不碰頭。
打量幾眼後,石羨玉便提出對暗号,同時在心裏吐槽,都看過對方詳細資料,曉得對方是誰了,爲毛還非得對一次暗号……
渝川華表示要得,然後三人把這個過場給走完了。
此後,石羨玉才開口說:“阿豹我帶走,至于梁惠清,我建議上報QC分組由他們處理。如何?”
“我原先也是這麽想的。”渝川華身子後靠,點上了煙,說:“但分組的意思是,阿豹是去殺梁惠清的,而梁惠清又和你們正在查的缺牙巴團夥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
石羨玉挑眉道:“都給我帶走?”
“都不給你。”
石羨玉:???
他不能理解。
更無法理解的是,既然不給他,幹嘛非讓他來一趟?
就聽渝川華繼續說:“分組的意思是,直接送看守所,并由杜岩帶一個中隊的特警入駐看守所盯防着,由你帶人審訊、調查。
你不是一直在向分組舉薦那個叫齊宏宇的小夥子麽?把他帶上,審訊的任務交給你倆,也讓組織看看那小夥子的能力,如果合适的話,往後你當這個組長,他替代你的A角,我到分組摸魚,負責跟你聯系。”
說着說着,他察覺到石羨玉臉色漸漸古怪,不由又問道:“咋個了?”
“那個……”石羨玉别過臉說:“我其實隐晦的邀請過他。”
“啥子?”渝川華瞪大雙眼:“你洩露我們小組機密了?”
石羨玉臉别的更開了:“那沒有。隻是他看出我在一個特殊的小組裏頭工作了。”
“看出來了很正常。”渝川華身子又放松下去:“咱們的同事,隻要關系近點,平時細心點,總能看出些東西來。”
石羨玉接着說道:“他表示不來。”
“噢?”
“他說他隻想辦案子,有什麽需要他協助的,跟他吱一聲就好,拉他進來的話就免談了,他不想操心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又要考慮到影響啊,穩定啊之類的事,又要把案子破了,嫌煩。”
渝川華眯起眼睛:“嫌煩?”
“是啊。”石羨玉說道:“他其實才是真正的鹹魚,完全沒有往上爬的想法,不像我嘴上說着不要,還是接過了這堆擔子。”
渝川華靜靜的看着石羨玉,半晌後說:“爲什麽我總覺得你有點心虛?”
“沒有啊。”
“那你正臉看我。”
石羨玉扭回頭。
“睜開眼睛。”
“過分了啊組長。”
杜岩幹咳兩聲,打斷這倆,說:“還是說正事吧。什麽時候把人帶走?”
“立刻馬上。”渝川華不再看石羨玉,對杜岩說道:“你身上的擔子相當重,務必要盯好這兩人,不能讓他們出半點事情,曉得不?”
杜岩立正敬禮:“是!”
随後他又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搶話說:“放心吧,我會竭盡所能。”
“梁惠清我不擔心,她本來就是自首的,關鍵是阿豹。”渝川華說:“等會你和杜岩一塊押解嫌疑人到看守所,路上你就可以先對梁惠清進行訊問,盡可能先把關鍵信息挖出來,并做好證據留痕工作。”
石羨玉有些詫異:“這麽小心?”
渝川華回:“小心無大錯。”
“明白了。”
這時杜岩又問道:“抓到的另一個女,貌似是梁惠清的雙胞胎妹妹,她怎麽處理?”
“先一塊送看守所去。”渝川華說:“現在也不怕告訴你了,她是分組針對性培養的線人,一直安插在梁惠清的身邊,這次梁惠清自首,她居首功。但暫時還得委屈委屈她,當好煙霧彈。”
杜岩再次點頭表示明白了,然後又問:“還有個問題——阿豹是男的,梁惠清姐妹是女的……江陽看守所内倒是有女子管教隊,但是總歸有點麻煩。”
渝川華又看向杜岩:“你擱這給我裝傻充愣是嗎?”
杜岩眨眨眼睛。
石羨玉也側目看向杜岩,然後又見渝川華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目光,想了想後,幹脆神遊天外,就當沒瞅見渝川華的目光。
見狀,渝川華隻得無奈道:“你當了這麽久的支隊長,還能不曉得像他們這樣的人都得單獨關押,隔離審查的嗎?”
“單獨關押我也曉得,但主要這有男有女的,确實不方便嘛,而且那位線人還是委屈她去當煙霧彈的,更不合适。”杜岩說道,然後又搖頭說:“哦不對,我不知道。我們特警,平時又不偵辦這些案件,隻負責行動。”
看他直接明擺着裝憨憨,渝川華氣急,但也隻好繼續說:“那我建議,雖是單獨關押,但她倆可以放一塊,并安排女警作爲她們的管教,與阿豹那邊分開點,監控設置好權限,保護好她們的隐私權。”
“得嘞!”杜岩樂呵呵的說:“有你背鍋……啊不是,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渝川華翻個白眼,這小子就是存心氣自己的。
但他能怎麽辦呢?
誰叫自己是師父,多受着點吧。
當初就不該不顧吃相親自下場認了這潑皮當徒弟!
此時,石羨玉回過神來,說:“那個,組長,要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倆就先帶着人回去了?”
“去吧。”渝川華扶着額頭,輕輕揮手。
于是石羨玉和杜岩退出了他的辦公室,回到走廊,一邊往暫時押着嫌疑人的房間走去,一邊唠嗑增進感情。
石羨玉問:“你和組長原先就認識?”
“認識,他是我師傅。”杜岩嘿嘿一笑,但沒解釋太多。
見他如此,石羨玉也識趣的沒多問,隻覺得這個漢子還怪調皮的。
是以石羨玉又岔開話題,再問:“嫌疑人怎麽樣了?”
“梁惠清姐妹還好,連點驚吓都沒受到。”杜岩回答說道:“當時梁惠清跟我說,她背後的人可能要殺她,隻等她做完最後一件事就動手,甚至殺手可能已經在附近盯着她了。
我就多留了個心眼,讓兩名體型比較瘦小的兄弟戴上面罩,雙手反剪铐着手铐走前邊……
本來隻是穩妥起見啊,但我沒料到那殺手竟然真這麽膽大妄爲,真就開着車撞過來了,好在那倆兄弟反應也快,第一時間就逃回了樓裏,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石羨玉輕輕點頭。
“哇你反應這麽冷淡哦?”杜岩看他:“誇我兩句啊!”
“……”石羨玉嘴角微微抽搐,隻好憋出一句:“嗯,杜支隊長好樣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杜岩滿意點頭:“那是……嘿等等,啥子叫人不可貌相?”
石羨玉别開臉岔開話題:“另一個嫌疑人,你電話裏叫阿豹的家夥呢?”
“他啊,還昏迷着。”杜岩說:“那家夥一口氣幹掉一瓶威士忌,簡直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