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駐工廠調查的九名民警在裝卸貨區廣場圍成一圈,席地而坐,隻有齊宏宇一人站着。</p>
他手裏拿着一疊資料,臉上表情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說道:“大概情況就是這樣,我已經找到呂姨留給我們的重要證據,隻要再确定幾件事兒,就能把兇手揪出來!”</p>
石羨玉死死的盯着齊宏宇。</p>
他接着說:“下面,我說說我的建議,石隊仇教你們看看可不可以。”</p>
仇教導輕輕點頭:“說說看。”</p>
“首先,經偵的兄弟,”齊宏宇看向兩名經偵民警:“今兒辛苦你倆了,非常感謝,今晚你們就先好好休息吧,你們的工作暫且告一段落。”</p>
“要得。”兩名經偵警點頭回應他。</p>
“我們隊上的四名兄弟,繼續完成訪問調查工作,争取今晚十一點之前,将剩下的員工都問一遍,确保無一遺漏,能做到嗎?”</p>
有民警舉起手,随後站起來說:“工作量太大了。雖然很多問題都是重複的,但每次詢問平均下來也得十多分鍾,兩人成組單獨詢問的情況下,我們四個一小時最多也就問十來人,這一天下來進度還不到三分之一……”</p>
齊宏宇說:“能問多少問多少。”</p>
他皺眉質疑道:“可我不認爲這有什麽意義。這廠子人太多了,呂姐就算人緣再好也不可能認識這麽多人,而今天白天的問詢中,也将與她關系相對比較近,工作有交集的都過了遍,剩下的……”</p>
“不需要她認識,别人認識她就夠了。”齊宏宇說道:“身爲财務主管,員工基本應該都知道她。”</p>
那民警眉頭皺的更深了,但出于對齊宏宇能力的信任,他沒有再反駁,隻點點頭表示明白。</p>
齊宏宇又看向仇教導:“仇教,麻煩你還是坐鎮全局,當好工廠還有呂姨家、現場三處民警的溝通樞紐,實時調整警力,統合線索與信息。</p>
嗯,這點至關重要,某種程度上說,今晚能不能取得重大突破就看你了,我相信你的指揮能力。”</p>
這話其實有些僭越了,哪有指揮領導幹活的理,好在仇教導并不在意這些東西,點頭同意下來。</p>
目光終于落在了石羨玉身上,他沉默兩秒,說:“石隊,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p>
“你說。”</p>
“麻煩你回一趟警局,向小凃拿個東西。”</p>
“噢?”</p>
“她和老連屍檢有所發現,電話裏說不太清楚,我想你幫我去把報告拿過來。”齊宏宇說道:“另外,還有那根玩偶指頭,也一并拿來,這是相當關鍵的證據。”</p>
“行,”石羨玉答應了下來,随後又問道:“那你呢?”</p>
齊宏宇說:“我也留在這兒,整合線索,等你回來。”</p>
“要得。那麽大家抓緊時間吧,就按照師兄剛分配的任務展開工作。下面解散!”</p>
于是大家夥兒紛紛起身,各自幹活去了。</p>
兩名經偵民警上來,和石羨玉、仇教導說了幾句話,便表示明天再過來幫忙,随後互相敬個禮,便也開車離開。</p>
石羨玉又看向齊宏宇:“師兄,注意休息,可千萬别猝死了。”</p>
齊宏宇輕笑:“放心吧,我不累。”</p>
“錘子,兩天一夜了!何況前天晚上你也沒怎麽休息。”石羨玉怼道:“你打算一口氣肝到破案麽?修仙啊你!”</p>
“對啊,”齊宏宇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是仙人來的,不需要睡覺。”</p>
“仙你麻痹!”石羨玉破口大罵:“别TM拿自己身體不當回事,再熬下去我看你要猝死在這裏!”</p>
“放心啦,我曉得輕重,等你把東西拿回來我就睡了。”</p>
盯着他看了許久,石羨玉終于點頭:“行,你說的。到時候你要不睡勞資也得把你摁床上逼你睡。”</p>
“成。”</p>
掰扯兩句,石羨玉終于不放心的走了,但仇教導還在勸,讓齊宏宇好好歇歇。</p>
齊宏宇就是不聽,仇教也隻能作罷。</p>
過了大約十來分鍾,齊宏宇合上筆記本,從口袋中拿出個U盤,看了兩眼後,微微一笑,将它放進證物袋中,随後也揣口袋裏,便站起身往崗亭外走。</p>
仇教導正蹲在外頭的台階上抽煙,瞧見齊宏宇出來便問:“你幹啥去?”</p>
“噢,去一趟呂姐家,找小冉有點事兒。”</p>
站起身,仇教導将煙叼在嘴裏,從口袋裏摸出鑰匙:“我送你過去。”</p>
“不用了。”齊宏宇搖頭:“你還是坐鎮這邊,我去去就回。”</p>
仇教想起石羨玉下午囑咐他的話,微微皺眉:“不行,你兩天沒睡覺了,我放心不下。”</p>
“沒事的,以前經常這麽肝也不打緊。”齊宏宇笑道:“放心啦,我不幹啥子,就找小冉。”</p>
仇教多看了他幾眼,思索片刻,想起石羨玉離開前悄悄和他說的話,便點頭說:“行吧,自己注意安全。”</p>
“嗯。”</p>
……</p>
齊宏宇一步步走出工廠,朝着句谷兒家走去。</p>
她家并不遠,直線距離一公裏不到,走小路的話十多二十分鍾也就到了,而開車也差不多這個時間,因爲有點小繞。</p>
即使将近四十個鍾頭沒合眼,但齊宏宇這會兒精神狀态也還不錯,就是腳步有些飄。</p>
捏着一疊資料,他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後背都被打濕了。</p>
工業園區外有處城中村,穿過這村子的幾條巷道,就能走到主路上,再走個大概兩三百米便是句谷兒家。</p>
而她們母女倆遇害的城中村則在另一頭,正好在對面。</p>
這個小村與齊宏宇印象中的城中村類似又不同。</p>
不同的是,它周邊并沒有高樓環繞,這一片發展的相對比較落後,既沒有高聳入雲的寫字樓,也沒有人流密集的商業中心,除卻大山外,就是個規模不大不小的工業園,帶動周邊幾個小村的消費。</p>
相同的是,這村子也很老舊了,房子不高,外牆剝脫嚴重,同時一顆顆無人打理的大樹拔地而起,配合着昏暗的燈光,看着有些滲人。</p>
齊宏宇輕輕咽了口唾沫,腳步比之前更快幾分。</p>
左右看看,巷道空無一人,想來昨晚的木偶殺人案已經流傳了出去,已經沒多少人敢在下邊晃悠了,都早早的躲在家裏。</p>
想想也正常,下午時工廠那邊都開始不可避免的傳出一則則謠言,許多工人都無心幹活,這兒離案發現場更近,自然能聽到更多風聲。</p>
心中隐隐不安,齊宏宇将資料夾在腋下,速度更快幾分,呼吸也重了點,略有點喘。</p>
又往後看了一眼,還是空無一人。</p>
“嗯,别自己吓自己了。”他想道,然後擡起頭,就看見前邊有人匆匆拐進一條巷道。</p>
人?</p>
那人穿着的衣服似乎有些寬松……</p>
本能的停下腳步,兩秒後齊宏宇又自嘲的笑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子可是警察啊,有什麽好怕的。”</p>
于是他又大踏步往前走。</p>
說是這麽說,但他手都忍不住開始哆嗦,顯然是真的緊張。</p>
進了,離前邊那條巷道進了。</p>
齊宏宇本能的往左邊走幾步,然後深吸口氣……</p>
“艹!”</p>
巷道前,他扭頭一看,就見到熟悉的、渾身慘白的娃娃高舉匕首,朝着他狠狠紮來。娃娃的嘴角揚的老高,似在譏笑,又似嘲弄,分明是副姣好的二次元女神的面容,此刻在齊宏宇眼裏竟那麽猙獰。</p>
好在齊宏宇離巷道尚有一定的距離,即使被吓的手心冰冷麻木,也多少留了點反應的時間。他猛地後退兩步,躲開娃娃這一刀,然後……</p>
他迅速從巨深的口袋裏摸出甩棍,用力一揮,爾後凝眸盯着眼前的娃娃。</p>
“就是你害了呂姨和谷兒?”</p>
齊宏宇覺得,一寸長一寸強,六十公分長的甩棍在手,他不怕這娃娃。但他也曉得,甩棍沒有戳擊功能,光靠揮打威力有限,他打娃娃幾棍娃娃也不見得有事,但他挨一刀就涼了。</p>
所以齊宏宇也隻是在給自己壯膽罷了,并不敢和娃娃挨的太近。</p>
娃娃再次擡起刀,搖搖晃晃的向着他走來,他握着甩棍,一步步的後退,沒有高聲呼喊,也沒别的多餘動作,就緊緊地盯着娃娃,始終與娃娃保持着兩米距離。</p>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呂向英當時面臨的恐怖,這麽一個等人大的娃娃拿着匕首步步緊逼,心理壓力大到讓人崩潰,哪怕看起來娃娃的動作并不是很快。</p>
娃娃一步一晃,看似随時要摔倒一般,但在恐怖谷效應的影響下,反而更讓人毛骨悚然。</p>
但看動作,這娃娃确實不像真人,持刀的手直上直下,一點都不靈活。胳膊腿腳也太細了,看起來比監控畫面中更加纖細幾分。</p>
人手真有那麽細嗎?這娃娃真是人能套進去的?</p>
接連後退了兩步,齊宏宇深吸口氣,終于開口道:“束手就擒吧,我學過擒拿,對自己身手多少還有點自信……我不想使用暴力。”</p>
娃娃根本不聽,繼續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p>
咽口唾沫,齊宏宇已經決定率先出手了。</p>
這麽細的胳膊肯定沒多少力量,對着它持刀的手腕打過去……</p>
剛這麽想,身後忽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齊宏宇心中一緊,立馬往側面跑了開兩步……</p>
該死!</p>
齊宏宇餘光瞥見,身後竟又是隻娃娃,穿着同樣寬松的櫻花和服,高舉把半米長的西瓜刀。</p>
娃娃忽然加速,踉踉跄跄的向前,持着匕首對齊宏宇腹部狠紮。</p>
要涼了!</p>
齊宏宇猛地揮出甩棍,狠狠的打在娃娃的腦殼上。</p>
下一瞬,甩棍反饋回相當奇怪的觸感,同時娃娃腦袋竟瞬間凹了下去。</p>
“這不可能!”齊宏宇隻覺得自己三觀都被颠覆了。</p>
娃娃皮下竟然沒人!</p>
腦袋凹了一半的娃娃繼續往前,齊宏宇顧不得胡思亂想,繼續後退,艱難的避開這一刀。</p>
娃娃沒保持住平衡,摔倒在地上,然後胡亂的掙紮片刻,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p>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娃娃此時也追到了面前,對着齊宏宇擡起西瓜刀。</p>
千鈞一發之迹,齊宏宇又往側面一跳,就地打了個滾,滾出兩個娃娃的包圍圈,然後立刻站起身,連連後退。</p>
他身上大汗淋漓,但仍舊沒選擇轉身逃跑,而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兩個娃娃。</p>
倆娃娃繼續搖搖晃晃的朝他走來,其中一個腦殼還癟了一半,看的齊宏宇後頸發冷。</p>
而另一個完好的娃娃,動作明顯比癟頭娃娃靈活許多,它走在前邊,西瓜刀反射着路燈光,有些晃眼。</p>
刀刃上,三處豁口紮着齊宏宇的眼睛。</p>
一進一退,不知不覺就走出十幾米。娃娃似乎失去了耐心,它緩緩舉起了西瓜刀,對着齊宏宇脖子比劃起來。</p>
捏緊手裏的甩棍,齊宏宇心裏半點底氣都沒有。</p>
又是處巷道口,齊宏宇加快腳步迅速退出去三步,勉強再一次拉開距離,然後橫起甩棍。他似乎不打算再退了,想和眼前的娃娃搏命。</p>
甩棍狠狠揮出,同時,娃娃手裏的西瓜刀也朝齊宏宇的脖頸砍來。而另一邊,癟頭娃娃又快了幾步,透着寒光的匕首紮向齊宏宇腹部……</p>
砰!</p>
正當此時,有道黑色人影自側方跳出,狠狠的撞在娃娃肩膀上,将西瓜刀娃娃直接撞飛了出去。</p>
齊宏宇甩棍也準确的打在另一頭娃娃持匕的胳膊上,直接将它手給打落了下來,然後擡腳狠狠踹向娃娃肚子。</p>
娃娃身體很輕,被踹飛出去兩三米,摔在地上,不動了。</p>
擡手捂着胸口,感受着砰砰亂跳的心髒,齊宏宇扭頭看向右方,就見石羨玉踩着另一個娃娃的後心,而娃娃正在劇烈掙紮。</p>
這個娃娃與另外那個癟頭鬼不同,他是實心的。</p>
見狀,齊宏宇趕緊上去,拿出石羨玉兜裏的匕首,将這隻娃娃雙手反剪铐在身後。</p>
石羨玉斜眼看他:“我說師兄,你很勇啊,竟然想支開我們所有人,自己引出兇手?我說你打得過誰啊,對自己就沒點逼數?要不是老子看出不對勁,我們TM就得給你給你收屍了!”</p>
齊宏宇嘴角揚起:“我知道你在,一直在。”</p>
“……”石羨玉滿嘴髒話卻說不出來。</p>
再次低下頭,齊宏宇看向娃娃,表情驟冷。</p>
他緩緩伸出手:“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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