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又看向齊宏宇和石羨玉:“辛苦你倆了,熬了一夜,你們也休息一下吧,接下來交給我們……”</p>
“沒事,我頂得住。”齊宏宇說:“你讓石隊休息吧,至少也得去醫院看看手,他的傷開不得玩笑。”</p>
石羨玉睜開眼:“那你呢?你不會想和小冉他們去找卓甚吧?”</p>
“不去,”齊宏宇搖頭說:“我覺得咱們或許得重新判斷兇手的目的了,所以去呂姨的工位上看看。”</p>
石羨玉應聲嗯。</p>
說完,他又問道:“剛小冉說,谷兒家有被翻找過的痕迹……你們覺得兇手會想找什麽呢?”</p>
“可能是找錢找财物……但這種可能性不大,太冒險了,而且這年頭家裏一般都不會放太多現金。”石羨玉說:“那就是别的,對兇手而言很重要的東西了,這或許也是兇手真正的殺人動機。”</p>
“所以,呂姨發現了什麽,這東西指向誰,誰就很可能是兇手。”齊宏宇笃定的說:“還不确定這東西被發現了沒有,就先當沒發現吧,我得把它找出來。”</p>
“行,”石羨玉立刻表态:“我跟你一起……”</p>
“跟個屁,”齊宏宇打斷,罵他:“指頭真不想要啦?趕緊回醫院檢查下血循環情況,好好休息休息。”</p>
仇教導也說:“沒錯,我們人手雖不充裕,也沒缺到需要傷員一塊上陣的程度,石隊你還是好好休養吧,别太勉強了,不然以後怕是要後悔。”</p>
說完,仇教導又看想齊宏宇:“至于小齊,放心吧,我會幫你看着他,不會讓他亂來的。”</p>
好說歹說,加上石羨玉确實有點熬不住了,才終于答應下來,決定回醫院休息。</p>
齊宏宇則和仇教導一塊,到呂向英的工位上細細的檢查。</p>
但……</p>
找了兩個多小時,呂向英工位上所有東西都翻了一遍,電腦也檢查了許多内容,都沒發現可疑的東西。</p>
這說明,要麽呂向英工位上沒有他們需要的線索,要麽線索隐藏在那堆财務相關的文件當中。</p>
齊宏宇隻得将目光轉移到一份份報表上。但他個不能看不懂。</p>
财務這一塊專業性還是蠻強的,乍一看貌似一目了然,但這裏頭究竟有沒有什麽問題,一條條數據能不能真正對應上,就不是外行能看得出來的了。</p>
默默放下一份财報表,齊宏宇面無表情的問:“能不能請财務科的同事過來幫幫忙。”</p>
仇教導搖頭:“他們不說水本事也強不到哪去。我建議你找經偵支隊或者稅務那邊的同事幫忙,要說查賬,他們最專業。”</p>
“建議?”齊宏宇腦袋一歪:“建議我?仇教導你認真的?”</p>
“咳咳咳,”仇教導幹咳幾聲,說:“稅務跨系統了,我申請經偵方面的兄弟來支援吧。”</p>
齊宏宇應一聲好,又說:“在他們來之前,我還是繼續走訪員工,看能不能再挖出些信息。”</p>
“要得。”</p>
句谷兒母女遇害這案子,市局、分局都相當重視,仇教導剛向上頭表示想請經偵的同事來支援,袁隊就立刻請示分局,然後經偵方面就派出兩位查賬方面的專家,并主動走流程,必要時立即請稅務提供專業支援。</p>
而齊宏宇則捏着手機坐在台階上,久久無言。</p>
蘇冉和趙博已接觸過卓甚。</p>
他沒有作案條件,因爲他前天票唱被拘留了,手機落在被查封的洗腳城。</p>
同時工廠方面也發來了員工們的電子照,做證件照用的,人事那邊一直将照片留存着。</p>
雖然隻是半身照,但基本體型體态還是能勉強看出來,沒找到非常瘦的。</p>
換句話說,整個工廠,包括兩年内辭職離開,但照片還沒被删掉的近四百名員工,沒有一人符合嫌疑人的身材特征。</p>
齊宏宇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錯了,有沒有可能,嫌疑人隻是腦殼和手套着娃娃皮,被和服遮掩的地方根本沒套皮?</p>
這種可能性很大,何況套着娃娃皮在近四十度高溫下一動不動待幾個鍾也太匪夷所思。</p>
别看隻是一層薄薄的娃娃皮,但區别其實極大。娃娃内是封閉的空間,必須極瘦極瘦才能套得進去,否則一定會将娃娃擠變形。</p>
但如果不套皮的話,完全可以利用束腰等工具硬生生勒出好身材,監控視頻上,他爬窗時看見的和服下的身影也看不出什麽來。</p>
“不,不對。”齊宏宇又摸出手機,翻出石羨玉發給他,娃娃摔倒時的監控截圖:“想多了,他是完整的套着整個娃娃。”</p>
娃娃身上穿的和服較爲寬松,摔倒的時候衣襟自然敞開,能清楚的看到裏頭,能确定衣服下确實也是慘白色的娃娃皮。</p>
這娃娃做的相當逼真,截圖中的畫面都有些少兒不宜。</p>
同時,工廠最近并沒有接到任何定制訂單,除了那個目測一米六三到一米六五的娃娃之外,其他娃娃統統都是不同等級的标準大小,以12分及4到6分居多,2、3分也有些,超過2分的一個都沒有。</p>
廠子也做不出來非标準大小的娃娃,缺少相應的模具。</p>
調整臉型乃至身材還相對好辦,可以直接對模具進行微調,通過繪畫技術改變五官,以此來生産各式各樣的娃娃。但要調整大小,尤其是大規模調整大小就不是那麽簡單了,非得重新定制一款模具不可。</p>
成本太高,以這家工廠的規模,根本接不起這樣的訂單。</p>
“一點線索都沒有啊,”齊宏宇壓下煩躁情緒,長吐一口濁氣,對身邊的仇教導說道:“今天的調查結果,一條條的否了我們淩晨時的推測,現在一切又回到起點了。”</p>
“失去信心了?”</p>
“不至于,就是有點煩。”齊宏宇說道,他擡起手,自虐似的用力揉捏着太陽穴,疼的龇牙咧嘴,但也成功壓下了困倦,壓榨出少許精神。</p>
他又問:“經偵那邊的兄弟有發現麽?”</p>
“還在看,”仇教導說:“目前沒有發現,賬目什麽的都很正常,稅務這塊他們初判也都對得上。”</p>
齊宏宇輕輕點頭,翻出筆記本看了幾眼,問:“昨晚把娃娃送去包裝區的那員工來上班了嗎?”</p>
經過協商,工廠還是照常生産經營——本身工廠方面也沒什麽錯誤,也不是因安全隐患或生産事故引發的命案,自然不需要停工。</p>
隻是接受問話的時候需要配合。</p>
“肯定來了,我喊人把他請過來?”</p>
“好。”</p>
幾分鍾後,那名年輕小工就被請到了外邊。</p>
“你好,我們的來意你應該很清楚,就不多說了,直入正題吧。”齊宏宇開門見山,也不問他名字啥的,上來就問:“昨天下午五點左右,你是不是送了一批娃娃到包裝區?”</p>
“時間上記不清楚了,但我時不時就會送一車娃娃過去。”小工回答說。</p>
監控顯示,昨天從上午十點開始,到下午五點五十,他确實隔一陣子就拉着手推車送娃娃進包裝區。</p>
“那你有沒看到,下午的時候,其中一車娃娃裏有一個特别大,比别的娃娃都大得多?”</p>
“噢,你說的那車啊。”那娃娃确實顯眼,小工一下就想起來了:“注意到了啊,我當時還奇怪怎麽有個娃娃這麽大。那娃娃有什麽問題嗎?”</p>
爲了避免引起恐慌,娃娃“動”起來甚至還殺人的事兒,隻有少數幾人曉得,保安都被工廠老闆下了嚴格的封口令,有關消息暫時還沒流傳出去。</p>
絕大多數工人都隻知道呂向英母女被人殺害,具體細節就不清楚了。</p>
老闆也知道這種事肯定瞞不了多久,所以一次次的央求警方盡快破案,隻要案子破了,影響就會小很多,否則人心惶惶下生産肯定大受影響,甚至不少工人都會辭職。</p>
這一片各種小工廠多的是,每個廠基本都缺人,前腳辭職後腳立刻就能重新上班,他們當然不會把自己綁死在娃娃廠,這也是老闆最害怕的事兒。</p>
齊宏宇也沒向小工透露娃娃的事,直接無視他的問題,反過來問道:“這娃娃哪來的?”</p>
“不曉得啊,”小工說:“我也不管這些,反正看着哪條線上的娃娃堆的差不多了,我就送到包裝區去,别的事情都不歸我管。”</p>
“那這車娃娃是從哪條線上下來的?”</p>
“我想想……應該是三線?我也沒太留意,我都快到包裝區了才發現有個娃娃特别大。</p>
嗯,不是三線就是四線,這兩條線做的都是2分娃娃,我記得那一車的娃娃也都挺大的,應該都是2分娃娃……但我一天送的貨太多了,記不清。”</p>
齊宏宇将筆記本往回翻了翻,點頭。他說的沒錯,那一車都是2分娃娃,規格在九十公分上下。</p>
問題在于,從監控視頻上看,這小工從産線上拉娃娃走的時候,車上是沒有這麽個碩大的玩偶的。但經過一處監控盲區時,他卻停了下來,再進入下一個監控視頻範圍,娃娃就出現了。</p>
這是齊宏宇找他的根本原因。</p>
現在看他貌似不太老實。</p>
于是齊宏宇直接說:“我們查監控看到,你拉這車娃娃的時候,中途停了一陣。”</p>
“有嗎?”他愣了下,再次露出回憶的神色,想了許久之後才遲疑着說:“可能有人和我說話?也可能上廁所了?我不記得了啊。我一天拉這麽多車哪裏能都記住。”</p>
“那你們廠子能生産什麽樣的娃娃你總曉得吧?”齊宏宇又問:“這麽大的娃娃你不覺得奇怪?”</p>
“奇怪啊,但那關我啥事兒?可能工廠接了新訂單?可能老闆看到市場上有賣大娃娃而且還賣的挺好想試産?我就一送貨工,哪管得了那麽多?每天得送幾十車娃娃已經很累了好吧。”</p>
齊宏宇又多方面試探了他幾嘴,最終也隻能放棄,讓他回去。</p>
等他走遠,齊宏宇才輕聲對仇教導說:“兇手比我們想象的要謹慎很多,他恐怕等機會就等了很久,才能做得這麽幹淨,沒給我們留下太多線索。</p>
這說明他非常熟悉廠子裏的環境,而且能随意出入加工區,否則機會來了他也抓不住。”</p>
不出齊宏宇意料,仇教導果然問:“有沒有可能剛剛那小工是幫兇呢?”</p>
“不排除,但沒有直接證據。”齊宏宇說:“你也看到我我剛試探他了,沒發現破綻,他表現的就是個典型的油混子,每天混日子,不會太關注自己手上的工作,還能記得車上有個大娃娃就很不錯了。”</p>
想了想近些年見過的形形色色的油混子,仇教導輕輕點了點頭。</p>
“你好,是刑偵支隊的警察同志嗎?”</p>
身後忽然傳來問話,齊宏宇立刻回頭,就見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站在他後方。</p>
女子穿的挺保守,短袖長褲,還披件防曬外套,并戴了頂碩大的漁夫帽,似乎很怕曬。</p>
齊宏宇見過這女人的照片,知道她就是工廠的财務總監,啥子亞楠。</p>
于是他站起身,對女子敬了個禮:“公安江陽刑偵支隊,齊宏宇,這位是我們教導員。”</p>
“财務總監,王亞楠。”女子說道:“今早一來就聽到了些關于我的不大好的傳言,想了很久,還是主動找你們澄清下。這裏不大好說話,去我辦公室嗎?”</p>
齊宏宇輕輕點頭,同時腦子裏閃過關于王亞楠的信息——她是老闆的小姨子,不僅如此,通過股權結構變化也能看得出來,這家廠子原先是她父母的,但因經營不善瀕臨倒閉,她父母孤注一擲卻失敗了,最後雙雙跳樓自殺。</p>
虧的她姐夫挺身而出,挽大廈之将傾,勉強保住了這家工廠,然後經多次轉型,才有了今天的模樣。</p>
嗯,紙面上看,除了“嫉妒”之外,她和呂向英并沒有什麽交集。</p>
他之前就問過王亞楠,結果人還沒來,結果這會兒她自己找上門了。</p>
王亞楠辦公室也在車間裏,和呂向英的差不多,工位邊豎着一圈屏風,勉強隔出了個獨立的辦公位,不過要比呂向英的大上些,目測得有八九平,還放了個雙人沙發和小茶幾。</p>
請齊宏宇二人在沙發上坐下,王亞楠則推來辦公椅坐在小茶幾對面,問:“喝點什麽嗎?”</p>
“不必。”齊宏宇搖頭,同時毫不避諱的盯着她看,仔細打量。</p>
看了幾眼,沒有實質性的發現,他便放棄了,直接說:“時間寶貴,我們開門見山吧。你想澄清什麽?”</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