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宏宇并沒有給老闆任何實質性的回答，所以老闆賴了一會兒後，見實在打聽不出什麽東西，便也走了。</p>
目送他走遠，石羨玉才湊到齊宏宇身邊，小聲問：“師兄，你覺不覺得他好像有點過分關注這案子了？”</p>
“正常。”齊宏宇盯着他已小到像芝麻粒一樣的背影，說：“我托小豪查了他的簡單資料。怎麽說呢，這是個千辛萬苦終于逆襲了的普通人，轉行無數次，每次都是不高不低、不上不下。</p>
他這樣的人，容易想太多，容易患得患失，加上工廠體量擺在這，承擔風險的能力不足。我想，他很擔心咱們的調查會影響到工廠進度，所以才會一直盯着案子。</p>
當然……也需要提防幾分——呂姨是搞财務的，要這家夥偷稅漏稅、挪用公款什麽的，很難瞞過呂姨，他要發現呂姨正調查這些，也可能起殺心。”</p>
石羨玉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道理他當然懂，他就是想讓齊宏宇多思考思考案子，多說說話，最好把所有可能都想一遍，都說一遍。</p>
以往他經常吐槽齊宏宇這習慣，但現在他巴不得齊宏宇一直保持這樣的習慣——這樣齊宏宇就沒時間精力去自責去攬鍋了吧？</p>
那他當個捧哏甚至當個傻批又有何妨，反正他在大家眼中就是神經病，但幾個月時間過去應該不至于真有人把他當傻批。</p>
此時天已經大亮了，石羨玉看看時間，七點十三，便問：“要不要休息會兒，吃個早飯？”</p>
“仇教導從上一樁案子中脫離了出來，袁隊讓他轉告你，代表支隊親自偵查本案，現在他正帶着支援過來。”</p>
石羨玉有些懵：“轉告我？那爲什麽你比我先知道？你啥時候又偷偷聯系仇教導了？”</p>
齊宏宇沒回答。</p>
他又問：“然後呢？你真不打算休息啦？那早點總得吃吧？”</p>
“他們還帶了豆漿油條。”齊宏宇說，接着對着宿舍樓方向努努嘴：“不少人醒了，過去問一圈？”</p>
“……”石羨玉無意識的快速翻了下筆記本，就像洗牌一樣。</p>
他很想說，已經問了這麽多人，不說毫無收獲，但也确實沒取得什麽實質性進展，再問下去還有意義麽？</p>
當然有，但不該他們倆去問，他們該趕緊找到卓甚才對，目前來說就卓甚可能有明顯的殺人動機。</p>
齊宏宇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說：“我已經把卓甚的手機發給小豪了，拜托他幫忙查查看。大概還要點時間。”</p>
“卧槽，什麽時候？”石羨玉震驚了。</p>
揣好筆記本，他隻好點頭：“那，咱走吧。”</p>
……</p>
運氣挺好，第一個詢問的員工，就是财務部的會計，呂向英的手下，她和呂向英的關系還不錯，挺熟悉，很多事都說得上來。</p>
運氣也挺不好，她提供的信息與保安和那幫管理層都差不多，都說呂向英與人爲善，不和人鬧矛盾，且被卓甚和尚求精糾纏着追了一年。</p>
不過她說呂向英對兩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對卓甚是不勝其煩，對尚求精還算正常，至少尚求精放棄後還能做工友，而且呂向英還對她說過自己曉得尚求精是在幫忙攔着卓甚。</p>
算是多少有點收獲，至少能證明尚求精先前的話不全是撒謊。</p>
“不過……這話你不要和别人說啊，我懷疑楠姐嫉妒呂姐。”</p>
就在齊宏宇有些失望，已經決定結束詢問的時候，小會計忽然壓低聲音，一邊左顧右盼，一邊擠眉弄眼的說道。</p>
這表情看着就很八卦，甚至有點賊眉鼠眼——石羨玉心裏暗暗吐槽，他的經驗告訴他，當人露出這麽一副表情，聊起八卦的時候，多數是在不負責任的扯些捕風捉影的事兒，基本不作數。</p>
但齊宏宇還是來了精神，立刻表态：“放心，作爲證言，我們不會将你說的話透露給除我們之外的任何人。你能具體說說嗎？”</p>
小會計好像也不是真的在等他表态，聽到“具體說說”幾個字後就立刻開口：“我是聽小蔡說的，楠姐不喜歡呂姐，她嫉妒呂姐被這麽多人追求，因爲原本被追求的是她，呂姐一來就搶了她的主角位置。</p>
小蔡還告訴我說，她聽到過楠姐對着呂姐的背影罵她狐狸精，成天勾引男人還要裝清高呢。”</p>
齊宏宇有些不爽，用力攥着筆，問：“這楠姐是誰？”</p>
“她啊，她就是老闆的小姨子王亞楠呗，咱們的财務總監。”小會計說。</p>
這樣的小廠子，機構設置其實亂的很，設了個财務部，整個财務總監，再整個财務主管，分工其實很不明确，誰大誰小看老闆心情。</p>
王亞楠是老闆小姨子，自然财務總監大，不過她隻是吉祥物，基本都是呂向英在幹活。</p>
同時……</p>
“啧，一聽到楠姐我就大概猜到估計得叫亞楠，這名字趨同的……”石羨玉腹诽。一天一夜沒歇着，他都快累成狗了，有些控制不住思維，發散的很。</p>
小會計八卦之門打開就關不上了，壓制不住“傾訴欲”，又說：</p>
“其實早在呂姐來之前幾個月，就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敢再追楠姐了——連着幾個人被老闆整過，誰還能不曉得，就算楠姐和老闆沒一腿，老闆對她肯定也有點心思。</p>
但人楠姐就喜歡被追啊，有的人就是喜歡這種感覺，沒有人追她了她就很失落，結果呂姐一來，前半年還好好的，成天姐姐妹妹的叫，結果半年後一堆人追她，楠姐心裏不舒服也很正常。</p>
楠姐才三十出頭，還沒結婚，又年輕漂亮的，各方面條件其實都比呂姐好得多，但就是這樣我覺得楠姐心裏才更不平衡。”</p>
她分析起來還頭頭是道的，貌似真是這樣子。于是她就一直說，齊宏宇和石羨玉靜靜的聽，隻偶爾在她扯遠了，扯到别人的八卦頭上時才說兩句話，把話題拉回來。</p>
不知不覺當中，齊宏宇已經在本子上寫了十多個王亞楠的名字。</p>
就沖王亞楠敢罵呂向英爲狐狸精，齊宏宇對這個尚未見過面的财務總監的好感度就降到了負數，即使他知道不能相信小會計的一面之詞，也曉得辦案要保持理智。</p>
但人哪能完全摒棄感性呢？所以回避在很多時候都很重要，奈何齊宏宇不講規矩。</p>
終于，小會計講的口幹舌燥，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p>
齊宏宇掃一眼筆記，面無表情的将多寫的十幾個王亞楠劃掉，然後說道：“關于這些情況，我們會仔細求證——當然，你放心，我們會隐晦的問，不會暴露你。”</p>
小會計輕輕點頭。</p>
齊宏宇又問：“你剛說的小蔡，叫什麽名字？”</p>
“蔡有鵬，去年剛來的。”小會計說：“說起來他還大我三歲，好像二十七了，不過他一直喊我姐，我也叫的挺順口……哦對，他開始懵懵懂懂，還追過楠姐呢，結果被老闆給整了，後來就學乖了。”</p>
“他住哪兒？”</p>
“不曉得哎，他不住宿舍的，好像在外面租房子。他嫌宿舍小。”</p>
“你有他的電話嗎？”</p>
“沒有……你看看花名冊？”</p>
“行。那麻煩你留個電話，最近盡量保持通訊暢通，我們還可能會和你聯系。”</p>
“好，我号碼是……”</p>
“感謝你的配合。”</p>
剛走出這個宿舍間，石羨玉的警務通就響了。仇教導帶的兄弟已經到了工廠，問他們在哪兒。</p>
于是兩人暫停工作，下樓和仇教導彙合，齊宏宇一邊啃油條，一邊将進展彙報給他。</p>
主要是說給他帶來的那幫民警聽的。</p>
仔細做完記錄，蘇冉擡頭說：“這麽看來，目前這個叫卓甚的家夥，嫌疑相對最大。硬要說的話，王亞楠也有一定的作案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我建議再全方位的查查，别上來就把她當嫌疑人。”</p>
齊宏宇輕輕點頭，他認可這種做法。</p>
蘇冉繼續說：“另外，從作案人在呂姨家裏窩了近十分鍾，沒對師姐動手而是一直等呂姨回來才出手這點看，他的目标應該是呂姨，師姐是被連累的。</p>
監控視頻表明，呂姨被刺一刀後與之搏鬥了片刻，然後本能的轉身逃跑，這時僞裝成娃娃的作案人第一反應并不是去追，而是上樓，迫使呂姨不得不回來，這說明他清楚師姐在樓上。</p>
如果他一開始就對師姐起了殺心，那十分鍾時間裏，足夠他将近乎生活無法自理，毫無反抗能力的師姐給殺害了。</p>
最後他花費了二十多分鍾找到藏在巷道角落的師姐并将她殺害，估計是爲了滅口。由此判斷，我懷疑他不是很了解師姐的情況，不知道師姐雙目全盲，否則他作案後應該第一時間逃離現場才對。”</p>
“分析的挺有道理，但最後一點我不認同，”齊宏宇說：“也可能是呂姨認出了兇手，下意識的喊出了他名字，所以兇手不得不冒險在現場逗留，找到師姐并将她滅口。”</p>
蘇冉認真想了會兒，說：“确實，是我想的不夠周全。”</p>
“得了吧，”石羨玉翻白眼：“師姐還斷斷續續和你講過幾句話呢，她要聽到了兇手名字，或者曉得什麽重要信息，能不竭盡全力告訴你？又不是拍言情片，我磨磨唧唧就是不說。還是你覺得師姐沒腦子？”</p>
齊宏宇噎了下。</p>
“咳咳，”仇教導幹咳兩聲：“那麽姑且采納小冉的推測，兇手是奔着呂姐去的，并且雖然知道谷兒殘疾但不知谷兒雙眼全盲，所以才将谷兒滅口。”</p>
蘇冉得到了鼓舞，立刻又說：“而且，負責調查谷兒師姐家裏的幾個哥也說，她家裏有被翻找過的痕迹，很可能是兇手作案後試圖找什麽東西，也不知找到沒有。”</p>
“等等，翻找？”齊宏宇站起身。</p>
“嗯，這是他們路上報給仇教導的。”蘇冉說：“他們在家裏發生過搏鬥，現場很亂，他們懷疑兇手回去翻過東西，但還不是特别确定。”</p>
見齊宏宇重新坐下，露出思索的神色，蘇冉等了他幾秒，才接着說：“既然還要回去翻東西，那麽兇手的時間應該是比較緊張的。</p>
這種情況下，如果是順手将谷兒師姐殺害可以理解，但兇手找了師姐二十多分鍾，這說明他在追殺呂姨母女時，可能暴露了一些特征，如果師姐沒盲的話，有可能認出他來。”</p>
趙博提出異議：“既然如此，呂姨肯定也看到了他的特征，那……”</p>
“呂姨可能不敢，”蘇冉直接說：“呂姨曾把師姐放下後獨自引開兇手，就是想要保護師姐。</p>
所以隻要她沒失去理智，她就算認出了兇手也不敢說，至少她不敢讓師姐聽到，否則兇手絕不會放過師姐。但呂姨沒想到，兇手竟不曉得師姐是盲人……”</p>
剛說到這，她細細的眉兒鎖了起來，停頓大概兩秒後，忽然改口：“不，我想岔了。也可能兇手曉得這些，但懷疑呂姨把自己看到的東西偷偷告訴師姐了。</p>
那麽兇手是否了解師姐這點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追殺呂姨母女時一定犯了緻命的錯誤，展露了很可能暴露自身的特征。</p>
所以，對于案發時那段巷道的少許監控位拍下的視頻，我們要更加重視，必要時做逐幀分析，并加大那附近的走訪力度，尋找目擊者，或許能找到直接指向兇手的重要線索。”</p>
“不錯。”齊宏宇贊許的點頭：“這個思路沒問題，我贊同。”</p>
仇教導剛好記完蘇冉這番話的重點，聽到齊宏宇這麽說，立馬又在邊上畫了個标記，然後問：“大家還有什麽要說的嗎？”</p>
見沒人表态，他又道：“那麽，就按照小冉剛剛說的，展開調查吧，這邊留四個兄弟走訪就好，另外，小趙小冉，技術隊已經定位到了卓甚，你們過去找他問問話。”</p>
齊宏宇打岔：“确定卓甚在哪了？”</p>
“對，”仇教導應他一聲，然後繼續安排任務：</p>
“剩下的兄弟的都去谷兒家，還有案發的那段巷道，和淩晨工作到現在的兄弟做好交接工作，展開細緻調查，走訪要全面，勘察要細緻，不要漏掉一家一戶，别錯過任何蛛絲馬迹。</p>
就這樣，解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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