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之後,凃欣欣才回過神來。她連咽了幾口唾沫,顫聲問:“這這這……這是什麽鬼啊!”</p>
石羨玉故意吓她,陰沉着臉說:“很明顯,她車間的娃娃動了,試圖解鎖她的手機。正好她手機有連續解鎖失敗後,自動拍下解鎖人照片的功能,然後就……”</p>
凃欣欣驚恐的打了個寒顫:“你……你别亂說!”</p>
雖是法醫,還養蟲子,但她膽子其實一點都不大。不害怕屍體,隻是因爲見得多所以習慣了,這些神啊鬼啊的東西,她還是敬而遠之的。</p>
“得了,小孕婦經不得吓,哪有你這樣當老公的。”齊宏宇翻個白眼,收回手機說:“剛看到這照片我也頭皮發麻,覺得細思極恐。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惡作劇。”</p>
石羨玉攤手:“就是不知道誰這麽無聊……不管怎麽說,人都被吓着了,等會好好安慰安慰吧。”</p>
齊宏宇悶悶的嗯一聲。</p>
然而,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人,齊宏宇有些坐不住了,又摸出手機給句谷兒的母親打了個電話過去。</p>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p>
一連三個電話都沒人接通,齊宏宇眉頭大皺。</p>
“怕是出事了。”他沉聲說道:“我過去看看!”</p>
石羨玉點頭:“應該的,趕緊過去吧,有什麽不對勁的就給我們電話。你自己也小心……嗯,建議你帶個警棍帶個催淚噴霧去。”</p>
說完,他擡手一指,說:“我的單警腰帶就在那個櫃子裏,你把警棍噴霧取下來揣口袋就行。”</p>
“要得。”齊宏宇回道,也沒和石羨玉客氣,摸出東西便徑直離開。</p>
句母上班的娃娃廠不遠不近,半個鍾左右便到了。</p>
而此時距句母打來電話已經過了一個多鍾。</p>
齊宏宇并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對這個小工業園區的環境還算熟悉,下車後就徑直往那個小廠走去。</p>
此刻,大多數廠房都熄了燈,唯有少數幾個在趕訂單的工廠車間依然燈火通明。嗯,宿舍區也挺亮堂的。</p>
句母不住宿,不加班,天塌下來也得在九點半之前回家,回去照顧殘疾的女兒。</p>
此時已九點四十五。</p>
很快走到工業園區中部,娃娃廠就在這兒。</p>
生産車間一片漆黑,顯然最近訂單量并不大,不需要加班。而小小的住宿樓裏,則大部分都亮着燈火,忙碌一天的工人們大多都窩在家裏休息,隻有少數在外頭街道上閑逛,享受夜生活。</p>
廠區外的伸縮門關着,有保安站崗,但其實隻是在崗亭裏便打瞌睡邊看電視。</p>
咚咚咚。</p>
齊宏宇瞧了瞧崗亭窗戶。保安垂死病中驚坐起,看向窗外,随後放松了下來,伸個懶腰。</p>
這保安的反應有點奇怪啊,那一瞬間太過緊張了。要說他素質好吧,緊張過後又在那伸懶腰。</p>
念頭在齊宏宇腦海裏過了一圈,保安才拉開窗,探出頭來問道:“老師啥子事?”</p>
“我找人。”齊宏宇問:“呂向英你曉得不?”</p>
呂向英就是句母。</p>
“呂姐?曉得撒曉得撒,”保安說:“她八點多的時候走了。啷個咯?”</p>
“走了?”齊宏宇問:“你曉得去哪了不?”</p>
“回家撒,她還能去哪?”保安回答道:“整個廠的都曉得,她莫得娛樂的,一下班就回家。你不曉得啊?”</p>
齊宏宇微微皺眉,随後立刻點頭:“知道了,謝謝你啊,那我去她家找找她。”</p>
“要的。”保安點點頭,見他走開後,輕聲嘟哝了兩句便關上窗戶,回到座位邊重新癱了下去。</p>
齊宏宇隻得又走出園區,在大道上攔車去句谷兒家。好在她家離這不遠,爲了方便照顧她,呂向英是就近找的工作。</p>
十分鍾都不到,就抵達了目的地。齊宏宇付了起步價,便扭頭看向頗有農家樂風格的小院,随後緊皺起眉,心裏有些不安。</p>
呂向英的車就停在外邊,但小院内依舊漆黑一片。</p>
如果呂向英回來了,怎麽着也得開燈才是。</p>
又分别給句谷兒和呂向英打了幾通電話,依舊無人接聽,齊宏宇心中不安的感覺更甚幾分。</p>
“不會真出事了吧……”齊宏宇趕緊上前,摸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想道:“難道這不是惡作劇?阿姨碰到這事爲什麽不找保安而是向我求助……該死,太不敏感了!”</p>
用力推開門,齊宏宇打開手機電筒,一邊跑一邊喊:“谷兒!阿姨!在不在!”</p>
沒人回應,他又跑到小堂,将院子裏的大燈打開。</p>
緊接着,他将整個小院仔仔細細的搜尋了一圈,依舊沒發現人,隻看見呂向英的手機摔在樓梯上,屏幕都碎了。另外,還在句谷兒的房間内發現了她的手機,還有閃着紅光,提示有未接來電的小愛同學。</p>
樓梯上和院落當中,隐約有點血迹,這讓齊宏宇心裏更不踏實。</p>
他摸出手機,給石羨玉打電話,随後便跑出院子,四處搜尋她們母女倆的下落,邊跑邊高聲喊,可惜始終無人回應。</p>
又沖過一個巷道口,齊宏宇隐約瞥見一抹刺目的紅色,他立馬急刹車停了下來,緩緩往回走去,胸膛心髒跳得極快。</p>
回到巷口,就見紅衣白裙的句谷兒正躺在血泊當中。</p>
齊宏宇目眦欲裂,猛地沖上前去。</p>
“谷兒!”</p>
跑的進了,他忽的見到句谷兒胸膛還有些微起伏。</p>
“谷兒!”</p>
“宏……宏宇哥……是你嗎?”句谷兒紅唇微動,聲若細蚊。</p>
“是我,是我!”齊宏宇趕緊回到,同時快速查看了下她的傷勢。</p>
她傷的很重,白衣都染成了紅衣,胸口還有一柄小小的匕首插在上面。</p>
齊宏宇趕緊脫下自己的衣服,也不知道哪兒爆發出來的大力,他将衣服撕成布條,快速又小心的将匕首固定好,又将其餘傷口紮上,然後便将她橫抱起來:“我……我送你去醫院!堅持住啊!堅持住谷兒!”</p>
跑了兩步,她裙子中滑下一串車鑰匙,呂向英的。</p>
齊宏宇趕緊将鑰匙剪起,迅速抱着句谷兒往回跑,邊跑便問:“你媽呢?她在哪兒?”</p>
句谷兒沒有回答。</p>
齊宏宇心一揪,顧不得肺快炸了,又咬牙拼命提了點速度。</p>
句谷兒很瘦,但齊宏宇體能也很弱,跑了這麽遠,雙臂已經酸到麻木了,但他依舊死死的抱着句谷兒的身子,半點不敢放松。</p>
終于跑到車子邊,齊宏宇摁下解鎖,開了車門,将句谷兒放進後排,自己晃一晃有些冒金星的腦袋,立刻鑽進駕駛室,點火起車。</p>
咕嘟。</p>
握到方向盤瞬間,齊宏宇咽了口唾沫,然後……</p>
去他媽的!</p>
狠狠一咬牙,小車便如射箭便蹿了出去,燒胎起步,爾後沖入大路。</p>
一邊嚴重超速行駛,他一邊再次給仇教導打電話。</p>
“仇教導!長話短說!句谷兒受傷了!生命垂危!我現在在開車,一輛黑色的大衆高爾夫,現在在平和路上,車牌号……”</p>
他話還沒說完,仇教導就已經曉得他的意思了,立刻說:“你隻管放心開車,剩下的我來安排!你很久沒碰車了,專心點!”</p>
說完仇教導就直接挂斷了電話。</p>
放下手機,齊宏宇又看了眼後視鏡,咬咬牙,又往下踩了踩油門。</p>
兩分鍾之後,一輛交警鐵騎打着警笛從後方追了上來,對齊宏宇比個大拇指,又擡手并起劍指往前一伸,便加速沖到前方開道。</p>
齊宏宇略略放了點心,又擡頭看一眼後視鏡,就見句谷兒臉色蒼白無比,心裏又是一揪,趕緊高聲說:“谷兒!别怕,馬上就到醫院了!”</p>
她嘴唇又動了動,但齊宏宇根本聽不見她說什麽。</p>
“我聽得到!”齊宏宇卻說:“谷兒,再多說兩句!你陪我說說話吧,不要睡啊,堅持住,千萬堅持住!”</p>
她沒動作了。</p>
“艹!”用力一拍方向盤,齊宏宇脖頸處青筋炸起:“谷兒!堅持住!今天我過生日!你還沒吃蛋糕,不許睡!”</p>
“你……你撒謊……”句谷兒極細極細的聲音傳來,髣髴難辨:“你生日……你生日是端午後……一天,早……早過了……”</p>
“沒有!你記錯了,就是今天!石隊他們夫妻倆還給我買蛋糕了呢!你最喜歡的冰淇淋蛋糕,我還沒給你帶過來,你吃了才能睡!”</p>
“好……”</p>
……</p>
西南醫院江陽分院。</p>
早早便有醫務人員守在這兒,伸長脖子張望。</p>
句谷兒這般英雄再次遇害,公安震怒,早便下了命令,火速緝拿兇手,并不惜一切代價搶救。</p>
終于,黑色高爾夫沖入急診部,随着一陣刺耳的急刹車聲,車子停下。醫務人員迅速帶着擔架床沖了上去,争取一切能争取的時間。</p>
很快,句谷兒被擡走了,齊宏宇卻依舊坐在駕駛室,額頭貼着方向盤。</p>
石羨玉走上前來,敲敲車窗,然後直接拉開門,問道:“你不上去看一看麽?”</p>
齊宏宇這才回過神來,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麽:“我得去救阿姨!”</p>
石羨玉用力抿唇,随後别過頭,說:“她已經遇害了。”</p>
“什麽?”</p>
“附近派出所的兄弟夥,發現了她的屍體。”</p>
“艹!”齊宏宇用力一圈砸在方向盤上。</p>
有血自他拳鋒出溢出,緩緩流下。</p>
“爲什麽!”齊宏宇雙目通紅:“她已經殘了!她爸也死了!爲什麽還要針對她們母女倆!爲什麽就不能讓她們安安生生過好日子!”</p>
石羨玉長歎口氣。</p>
齊宏宇一拳一拳的砸在方向盤上。</p>
終于,他發洩夠了,從駕駛室下來,扒拉在石羨玉身上,哭的像個孩子。</p>
……</p>
三小時後,江陽刑偵支隊,解剖實驗室。</p>
齊宏宇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像是丢了魂。</p>
他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誰。自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對他搖搖頭,說他們盡力了之後,他就這副模樣,完全斷片了。</p>
這對母女,樂觀求存數年,還是被奪去了性命,一家三口以齊宏宇等人最不願意見到的形式團聚。</p>
石羨玉站在他身邊,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p>
能說句谷兒解脫了嗎?</p>
不,不能。句谷兒雖然活的比較辛苦,但并不痛苦,她依舊樂觀,喜歡聽蟲鳴鳥叫,喜歡哼兩句歌謠,喜歡敲架子鼓,還喜歡和齊宏宇說話。</p>
她是願意活着,乃至渴望活着的,否則也無法在齊宏宇的鼓勵下堅持到醫院。</p>
可她傷的太重了。</p>
不知過了多久,齊宏宇似乎終于回過神,他緩緩擡頭,咬牙道:“都怪我……要我再敏銳一點,接到電話直接去谷兒家,一切都……”</p>
石羨玉側目看向他,長歎口氣,依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得用力捏捏他的肩膀。</p>
他這人,太容易也太喜歡自責了,什麽事兒都愛往自己身上扛,往自己身上攬。</p>
也不知道這次他得多久才能重新打起精神。</p>
但下一刻齊宏宇就站了起來,眼神銳利,表情剛毅。</p>
“師兄?”石羨玉有些懵。</p>
“該工作了。”齊宏宇沉聲說:“失魂落魄幾小時,谷兒該笑我了。我要解剖,屍檢,找證據。我要親手把兇手抓住,錘死他!”</p>
石羨玉皺眉:“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回避下……”</p>
“回避什麽?”齊宏宇扭頭看他:“谷兒是我親屬嗎?是我女友嗎?都不是,曾經的同事罷了,哪個條例規定我必須回避了?”</p>
“不要自欺欺人。”石羨玉眉頭皺的更緊。</p>
齊宏宇則說:“你知道我的性格。”</p>
與他對視片刻,石羨玉隻好讓步,說:“你可以旁觀,可以提意見,但不能親自動刀,交給老連和欣欣。”</p>
“你讓小凃解剖?”齊宏宇眼睛瞪大幾分:“你知不知道孕初期孕吐有多難受?嚴重的甚至看到肉就惡心,你還讓她解剖?她要聞到血腥味……”</p>
“她自己強行要求的,我攔不住,就像攔不住你一樣。”石羨玉說:“大家都很關注這個案子,都很憤怒,都想早點破案。</p>
所以……我知道你想盡一份力,我也可以爲你創造條件,但你别搗亂,别節外生枝,聽我指揮,好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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