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羨玉若有所思。</p>
齊宏宇則再次翻開案卷,看了幾眼,無奈道:“可惜,根據旅遊團行程,周靜紅是四号下午四點退了遊輪酒店的房間離開大船的,當時船到确實是在巫峽……</p>
可萬樹甯七号才到派出所報案,旅行團和同行乘客對她的印象已經很淡,問不出多少有價值的線索。”</p>
“嗯?”石羨玉皺眉道:“不是說二号電話就打不通,且朋友圈等社交媒體的更新也止步于當天,所以猜測失聯時間是二号晚麽?”</p>
“你果然沒認真看案卷,真就隻是随便翻翻?”齊宏宇吐槽一句,然後才說:“因爲當天退房的并不是周靜紅本人,根據遊輪監控,當天退房的是個長頭發、戴着棒球帽、墨鏡、口罩的家夥。</p>
那人身高身材倒是與周靜紅接近,拿着的也是周靜紅的房卡,退房後取了周靜紅的身份證,下船離開。但,長南這邊圖偵的兄弟發現她步态特征與周靜紅并不一緻,确定并非同一人。”</p>
石羨玉先解釋:“我一向不太注重過往案卷——畢竟至今還沒破案,說明要麽他們太差勁,要麽就是他們方向錯了。我不認爲他們會差勁到這種程度,所以過往案卷隻能參考。”</p>
“狡辯。”</p>
石羨玉不搭理這兩個字,繼續說:“照你剛剛的說法,四号退房的并不是周靜紅,那麽以打不通電話且停止更新社交平台的二号确定爲失聯時間也說得過去……”</p>
說一半他忽然發現華點:“等會!不是四天三晚麽?一号晚上出發,四号下午退房離開遊輪,這才三天三夜不是?”</p>
“一号雖然是晚上才開船,但中午就能辦理入住,之後算是自由活動,也算一天。”</p>
“坑爹呐這是……”石羨玉吐槽一句,又問:“萬樹甯知道在巫峽下船的不是周靜紅麽?”</p>
“知道。”齊宏宇點頭:“即使他有嫌疑,但沒有任何證據支撐,而他又是受害人唯一的親屬,有權知曉一部分調查進度。”</p>
“那他還去巫峽找人?”</p>
“所以我懷疑他可能是出局了,被提到巫峽,或者照你說的,心虛找借口開溜。”</p>
石羨玉眉心大皺:“看樣子得加大對他的關注力度才行……我這就給我同學先打電話,确定他到底在不在巫峽。”</p>
說完他便摸出警務通。</p>
“搞錯了,再來……”他又重新摸出手機,翻半天通訊錄,打了過去。</p>
打通了,他先和同學寒暄兩句,然後迅速切入正題,幾分鍾後挂斷電話,對齊宏宇說道:“搞定了。”</p>
齊宏宇合上案卷,閉上眼,說:“思緒有一點亂……我得找個安靜的環境好好整理下。”</p>
“成,”石羨玉說:“我也需要整理思路……先回去吧?”</p>
齊宏宇點頭同意,并系上安全帶,于是石羨玉便準備起車。</p>
正這時,又一輛黑色轎車停靠在他邊上,于是他的動作略微一頓,看着那車熄火,駕駛室車門打開,司機迅速下車,從車尾繞到另一邊的後排,迅速拉開車門,接着撐開把碩大的遮陽傘,微微躬身,一手撐傘一手遮着車頂。</p>
後排伸出一條白到吓人的大長腿,随後鑽出名白發白眉的女子。因爲皮膚白的太過病态,無法準确判斷該女子年齡,不過從她臉上并沒有明顯皺紋的情況看,年紀應該不會太大。</p>
齊宏宇側目,雙眼微眯,輕聲說道:“這是……白化病?”</p>
女子很快走到廠房邊的陰影處,跟着轉身對着石羨玉的車揮手。</p>
“下去看看?”石羨玉問道。</p>
齊宏宇嗯一聲,解開安全帶,迅速推開車門下車,随後與石羨玉并肩向着女子走去。</p>
遠遠地,女子便伸出手,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好,我叫狄嘉。”</p>
齊宏宇一愣,不由自主的眨眨眼,随後也伸出手:“你好,我是戴拿。”</p>
女子發白的雙唇微抿,似乎有些忍俊不禁,補充說道:“狄仁傑的狄,嘉年華的嘉。”</p>
“囧……”齊宏宇瞬間尴尬起來,臉色窘迫。</p>
半晌後,他才擠出一句話:“抱歉,我以爲你在和我開玩笑。”</p>
“不礙事,習慣了。”女子笑容不變,随後繼續自我介紹:“我是安然生物的二股東,因老萬暫時無暇顧及公司的運營,經股東會讨論同意,由我暫代執行董事,負責公司運轉。</p>
聽洪經理說,你們是爲了紅姐失蹤的事情過來的?老萬去巫峽了,一時半會恐怕回不來,有什麽事,你們問我就好,我和紅姐也算熟悉。”</p>
齊宏宇略一揚眉:“是洪經理通知你過來的?”</p>
“嗯哼。”狄嘉未置可否,反倒指了指石羨玉的車,主動解釋:“石隊長的車牌,我正好認得。”</p>
同樣,她沒解釋自己爲什麽認得這個車牌。</p>
于是齊宏宇側目看向石羨玉:“你們倆認識?”</p>
石羨玉茫然的搖搖頭。</p>
狄嘉再次轉移話題:“要不,我們進車間裏說話吧?外邊陽光刺的慌。”</p>
“可以。”齊宏宇同意,他知道白化病患者受不了紫外線,即使此刻站在陰影處,紫外線強度依舊超出他們能接受的阈值,時間長了對皮膚損傷極大。</p>
四人便一并往卷簾門處走去,司機依舊在邊上,以麒麟臂撐着那把半徑超過一米的巨大遮陽傘,爲狄嘉擋住紫外線傷害。</p>
剛一進門,就見保安立刻站起身,瞪大眼睛高聲嚷嚷道:“狄姐,你怎麽來了?”</p>
齊宏宇嘴角微抽,這保安的口音有點醉,讓他想起“如果我是狄姐你會愛我嗎”的老梗。</p>
保安這麽大聲明顯是故意的,洪經理很快聽到動靜,推開門探出頭來,齊宏宇留意到他明顯愣了片刻,才趕緊把頭縮回去,然後重新把門打開,一邊大踏步走出來,一邊佯裝整理領帶,臉上開始堆砌笑容。</p>
于是齊宏宇猜到,狄嘉知道這兒的事,和洪經理無關。</p>
這廠子裏,恐怕有她的眼線。</p>
此時洪經理已經走進,笑眯眯的問:“狄姐,你怎麽過來了?有什麽要吩咐的嗎?”</p>
“沒事,例行視察,結果偶遇兩位警官。”狄嘉皮笑肉不笑:“你去忙你的吧,有事兒再叫你。”</p>
“這狄嘉架子挺大啊,哪有自己說自己來視察的……”齊宏宇在心裏暗暗吐槽。</p>
同時側目不着痕迹的跟石羨玉對視一眼,石羨玉努力将眼縫睜開了些,與齊宏宇完成對視。</p>
可惜兩人莫得默契,都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卻又沒全懂。</p>
與此同時,洪經理臉上笑容不變,但明顯想留下來,并沒有走,張開嘴想說話。</p>
狄嘉此時卻斜了他一眼:“怎麽,洪經理還有什麽事嗎?還是說,你想幹涉我的工作?”</p>
“沒有沒有,”洪經理趕緊搖頭,并問:“狄姐一路辛苦了,要喝點什麽嗎?我給你倒杯茶?”</p>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狄嘉笑容已經收斂:“我記得前兩天安排你把進貨單和出貨單全部重新整理下,報表做出來了嗎?”</p>
“這個……單量太大了,一時半會……”</p>
“那就快去,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報表。”</p>
“好的好的。”洪經理無奈,隻得走了。</p>
但剛走兩步,他忽的靈機一動,看向齊宏宇二人:“對了,警察同志,你們之前……”</p>
然而齊宏宇并不想配合他,隻說:“等會我們再去找你。”</p>
他沒得辦法,點點頭表示明白,終于轉身離開。</p>
“這個洪經理,連我都不放心麽?”此時狄嘉有意無意的輕聲吐槽:“呵呵,怕是擔心老娘真把老萬的權給奪了吧?這老萬要倒了,他可就也涼咯。”</p>
音量不大,恰好能讓齊宏宇和石羨玉聽見。</p>
齊宏宇微微側目,卻故意當做沒聽見的樣子:“狄女士,你說什麽?”</p>
他隐約覺得事情的走向有些不太對勁,不想被人牽着鼻子走,在故意打亂這幫人的節奏。</p>
反正不管他們葫蘆裏賣什麽藥,齊宏宇就硬是不配合。</p>
石羨玉莫得反應,看上去應該和齊宏宇一般想法。</p>
狄嘉側目看他一眼,隻得搖頭:“沒什麽。”</p>
不論她什麽目的,既然齊宏宇裝作沒聽到,那她也不好再重複了,畢竟剛表現的隻是忍不住吐槽的樣子,即使表現的刻意點也沒什麽,但這要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啧。</p>
見成功打亂狄嘉節奏,齊宏宇立馬見縫插針,問出自己的問題:“沒記錯的話,狄女士你剛剛說和周靜紅關系很好,是這樣嗎?”</p>
“不好不壞吧。”狄嘉沒被帶着走,搖頭說:“我剛說的是很熟,而不是很好。”</p>
“那看來是我理解錯了,抱歉。”齊宏宇微笑,接着忽然又問:“聽說你取消了員工們的消暑福利和高溫補貼?”</p>
“公司負擔不起這麽多的額外支出。”狄嘉微微皺眉,忽然有些抓不住齊宏宇的意思了,便選擇公式化的說辭:</p>
“因爲紅姐的事,老萬無心管理,公司上下的運營亂做一團,無形中造成了非常巨大的損失,所以不必要的支出,能省就省了。</p>
冰糕、酸梅湯和高溫補貼費看似不多,可長此以往,公司真的難以爲繼。出于成本考慮,長遠來看,空調與高溫福利、高溫補貼隻能選擇其一,否則公司運營不善隻能選擇裁員了。而我想,三選一,他們肯定選擇空調。”</p>
這話說的有些“冠冕堂皇”,齊宏宇也隻能吐個絕字,并說:“這麽看來狄董事還是在爲員工考慮。”</p>
狄嘉聽出他話中帶的刺:“我知道他們心裏有怨言,畢竟他們已經習慣防暑物資和高溫補貼的存在,把公司的額外付出當做自己理所應當的報酬了,簡直是得寸進尺。</p>
當然,按規定,高溫天氣下露天工作,或者不能采取有效措施将室溫降到三十三度以下的,需要支付高溫補貼,但你們自己感受,我們這空調看的非常足,怕是二十度都不到吧?”</p>
不知道爲什麽,她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冷笑着說:“說不好聽些,給他們發飲料冰糕和高溫補貼是情分,不發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p>
掰扯起來她說的還真的沒錯,不論公司出于什麽目的把空調開得這麽低,工作環境溫度不高是事實,齊宏宇無言以對。</p>
而狄嘉繼續說:“怎麽?警察同志,有哪個員工把你忽悠了,想請你幫他們做主嗎?”</p>
“那倒不是。”齊宏宇搖頭:“隻是有些奇怪,就像你說的,酸梅湯成本并不高,還能大大提高員工的工作積極性,怎麽好端端的就給取消了。”</p>
“奇怪?”</p>
“當然,我不懂管理,更不懂經營,你們有你們的考量,我無從幹涉,就當是我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吧。”齊宏宇擠出微笑,再次岔開話題:“我還挺好奇另一件事——周靜紅失蹤了,她的股權該怎麽辦?”</p>
狄嘉态度已大不如前,不冷不熱的說:“原來怎麽辦就怎麽辦咯,她本身也基本不參與公司運轉,基本沒行使過自己的股東權利,那麽照原樣給她卡裏打分紅就是了。”</p>
說完,她又故意有意無意的補充道:“這會持續大概兩年吧,兩年後她被正式宣告失蹤,名下财産包括股權就交給老萬代管了,他完全可以代紅姐行使股東權力……再過兩年,宣告死亡,财産成爲遺産,會被老萬全部繼承。”</p>
這明顯是在告訴齊宏宇,周靜紅的失蹤,萬樹甯是最大受益人。</p>
末了她又話鋒一轉,繼續用不冷不熱的語氣問:“你們不是來查紅姐失蹤的事兒嗎?問這些做什麽?”</p>
“周靜紅的股權如何處置,一定程度上關系到我們的調查方向。”齊宏宇理直氣壯,同時心裏提高了警惕,這個狄嘉,明顯在引導甚至是誘導他們的偵查方向。</p>
不論是說的話,還是态度轉變,都在故意抛出一些信息,而且太過生硬,不符合她的身份和閱曆。</p>
表現的這麽明顯,生怕齊宏宇get不到她的意思,還是怕齊宏宇發現不了她有問題?</p>
齊宏宇一時搞不清楚她真是青銅選手,還是王者扮青銅。</p>
這女人到底想做什麽?在搞什麽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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