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分贓,”連安國說:“這倆都是竊賊,專門入室盜竊,其中女的還是個小頭目。</p>
這女人每十天裏會抽出三天,分别約下邊的小賊到山上,收下他們偷到的值錢小物件,分給上一次銷贓後他們應得的那部分贓款,如果是月初,還會給上個月表現好的手下一點獎金。”</p>
齊宏宇有些納悶:“這年頭入室盜竊還有‘賺頭’嗎?”</p>
“有啊,專挑中老年人還有新婚夫婦,偷手機、金飾、現金之類容易攜帶又比較貴重的小物件。”掉線許久的石羨玉忽然說:“這類盜竊案始終不絕,我看了很多。”</p>
齊宏宇回過頭看他,他卻又繼續陷入掉線狀态。</p>
連安國則繼續忙着手上解剖的活,過一會兒才接着說:“這幫人倒挺謹慎的,用這種方法,即使一兩個人被抓了,也不容易牽連到整個團夥——當然這是他們自以爲的……</p>
他們最後交代時倒也說了,當時确實很掙紮,想當做沒看見,但畢竟死人了,不比他們小偷小摸的,當沒看見的話晚上怕做噩夢,猶豫再三,抱着僥幸心覺得作爲熱心群衆我們應該不會怎麽查,最終才選擇報案。”</p>
擡眼看下齊宏宇,見他沒反應,連安國又說:“他們管這叫盜亦有道。”</p>
齊宏宇這才咧了咧嘴。</p>
似乎是覺得報案人的作案嫌疑并不大,他不太感興趣,于是又問:“趙雪瑞和曹陽生的家庭條件如何?”</p>
“曹陽生不知道,還在聯絡家屬。”連安國說:“趙雪瑞家境倒是挺優渥的。她前不久剛過二十六歲生日,單身,公務員,就職于長南區市監局,四級主任科員,父親是交通大學的副教授,母親是城投的中管。”</p>
“這家庭條件……和溫靈均姐妹挺像啊。”齊宏宇若有所思:“綁架後給家屬打的勒索電話風格也一緻,确實可能是同一團夥所爲。</p>
如果這樣的話,或許有這麽一個團夥,專門盯着一家子或者一家人裏有好幾個都是體制内的家境優渥的女性,對其綁架、勒索。</p>
他們截至目前,至少作案了兩次,且兩次都對受害人撕票……而且有理由認爲,他們在撕票後選擇了放棄繼續綁架勒索。”</p>
略一頓,他目光落在了曹陽生的屍體上,納悶道:“那這家夥是怎麽回事兒?他身上有約束傷嗎?”</p>
“沒有。”</p>
“沒有約束傷,末次進餐又吃的挺好,那他不像是被綁架的……正好撞見了,想見義勇爲結果被殺?”</p>
連安國搖頭說:“都有可能,線索太少了,我勸你别瞎猜,沒意義。”</p>
“也是。”齊宏宇收回發散的思維,又看了眼女屍,接着瞳孔忽的一擴:“等等……看受害人體表……她生前被凍傷了?”</p>
“啊對,”連安國趕緊補充:“确實有叫大面積的凍傷,尤其是雙手手背及顔面部,忘記跟你說了。”</p>
“倒像是暴露在低溫環境中似的……”齊宏宇皺眉:“這個季節被凍傷成這樣,有點詭異。”</p>
邊上的石羨玉忽然詐屍:“對了,欣欣似乎和我說過,溫靈均和溫靈雲姐妹倆的屍身并未穿着衣服,當時你們讨論這事的時候,似乎說過人在瀕臨凍死的時候可能會詭異的覺得熱,主動把衣服脫了?”</p>
齊宏宇腦海中電光一閃。</p>
可最終,卻又沒能抓住什麽實質性的思路。</p>
連安國皺眉沉思半響,忽然擡頭:“冷櫃車!”</p>
齊宏宇眼前一亮!</p>
“我記得《十宗罪》還是哪本推理小說裏寫過類似的案子,兇手用冷櫃車把受害人凍死後分屍,還将屍塊扔到了鬧市來着。”連安國說道:“貌似還和秦明聯動了。”</p>
石羨玉側目:“喲,你還看推理小說呐?”</p>
“偶爾看看解悶。”連安國說道,但石羨玉卻沒再吭聲。</p>
齊宏宇若有所思:“兇手可能有輛冷櫃車……”</p>
“立馬讓人把經過那幾處區域的冷櫃車查一遍?”石羨玉再次開口問。</p>
“不,”齊宏宇搖頭說道:“受害人初始坐的應該不是冷櫃車……而且,爲什麽是凍死呢?”</p>
連安國有些莫名其妙:“爲什麽不是?而且,凍死怎麽了?”</p>
“趙雪銘的情況暫且不知,但溫靈均姐妹倆,我猜測她們可能是被僞裝成黑車司機的犯罪分子綁架的,”齊宏宇解釋:“溫靈均姐妹大概率是先打黑車再被綁架,以這個因果順序爲前提。</p>
如果兇手開的是冷櫃車……</p>
怎麽說呢,如果說一輛轎車、SUV或者面包車等車子停在你面前,問你去哪裏走不走,大家即使不坐也不會想太多。但如果是輛冷櫃車、貨車等工作車種停下來問走不走,就感覺很違和,這麽解釋你能明白吧?”</p>
連安國了然:“懂了,作案人既然僞裝成黑車司機,就是爲了避免引人注意,更免得人起疑心,理論上說會表現的盡可能自然,不大可能幹出開冷櫃車坐黑車生意的事。”</p>
“是這個理。”</p>
“那……如果溫靈均姐妹倆不是因坐黑車被綁架呢的?”連安國追問道:“你判斷的依據是什麽?不會是你先入爲主了吧?”</p>
“很簡單,”齊宏宇有理有據:“首先,通過手機定位能确定溫靈均姐妹倆坐了車,否則移動速度不可能那麽快。</p>
其次,據調查疑似溫靈均姐妹‘落入魔掌’的地點都在鬧市區,人流密集,如果采用暴力太過引人矚目,一查就能找到線索,但本案沒找到任何目擊證人。</p>
最後,排除了死者搭乘的士、網約車、地鐵、公交等公共交通工具乃至共享單車、共享電動車的可能。綜上,我們基本能确定,受害人是被‘誘騙’上車的。”</p>
略一頓,他接着說:“但是,确實不能證明溫靈均姐妹倆被凍死,甚至她們是否受過寒冷都無從驗證,僅僅依據未套在屍骸上的,保留完整未被暴力撕扯過的衣服,其實說明不了什麽。”</p>
石羨玉再次詐屍:“而且趙雪銘、曹陽生的死,與溫靈均姐妹倆被綁架劫持一案到底有沒有關系,目前還無法确定,并案調查隻是個常識——雖然從劫匪風格來說,同一作案人所爲的可能性很高。”</p>
齊宏宇隐晦的看了石羨玉一眼。</p>
案件偵辦、案情推演等工作當中,石羨玉的參與度越來越高了,哪怕不喜歡與不熟悉的人接觸、交流,他也能主動融入到讨論當中。</p>
這是好事兒。</p>
嘴角微微揚起,随之立刻收斂,齊宏宇又嚴肅的說:“硬要講先入爲主的話,倒還有一個情況——雖然趙雪銘和曹陽生的遺體是一塊兒被發現的,但不能證明他們就是同案受害人吧?”</p>
連安國愣了下:“你這是在擡杠嗎?”</p>
“主要是,目前沒查到趙雪銘和曹陽生有人際關系往來,而且兩人死因也大相徑庭。”齊宏宇說。</p>
“調查時間畢竟還短,查不到也正常。”石羨玉不知不覺中湊近了些,接話說道:“别忘了,關于曹陽生,我們目前除了知道個名字之外,别的啥都沒查到。”</p>
“倒也是,”連安國點頭:“不過戶籍信息當中有他親屬身份,隻是沒有聯系方式,這不算問題,很快就能查明。”</p>
接着他看向齊宏宇,又問道:“那,凍死怎麽啦?”</p>
“凍死算是相對非常罕見的殺人手法。”齊宏宇有問必答:“好端端的凍受害人幹什麽呢?動機是什麽?或者說爲什麽把死者放冷櫃車裏頭?虐待嗎?可凍傷他人這類非直接施暴的方式對畸形心理的滿足感并不強。</p>
關鍵是,雖然趙雪銘身上有凍傷,但并不是被凍死的,而且看起來凍傷并不嚴重,那麽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p>
“蕪湖完蛋,”石羨玉啧一聲,有些無奈的說:“你這老毛病又犯了,爲什麽你總愛在辦案過程中就刨根問底嘞?</p>
我們隻要确定兇手應該有輛冷櫃車或者有個大冷櫃,确定這個能直接指出偵查方向的重要線索不就夠了嗎?至于兇手爲什麽要凍死者,這樣無傷大雅的疑點,等破案後直接問受害人不行嗎?”</p>
齊宏宇還真認真思索了下這個問題,然後鄭重地點點頭說:“主要是突出我算無遺策的人設。”</p>
石羨玉:……</p>
連安國幹咳兩聲:“那個石隊,他一向這樣,你習慣就好了。”</p>
搖搖頭,石羨玉接着說:“我還是要叫人查查下載好的監控錄像,篩出其中的冷櫃車來。”</p>
“咋?倔強?”齊宏宇問道。</p>
“溫靈均姐妹倆不坐冷凍車的判斷,是基于兇手是開黑車的這一可能,但如果是熟人作案呢?搭便車很正常吧?”石羨玉解釋道。</p>
見齊宏宇皺眉,他又搶白補充:“是,我知道不一定是冷櫃車,也可能是冷庫;而且你剛說了,溫靈均姐妹倆是否受過凍也不确定,但……</p>
篩查個十來二十分鍾範圍内的冷櫃車而已,不至于浪費警力,我們現在方向不明确,任何可能都要試試,萬一有收獲呢是吧?”</p>
末了頓幾秒,他接着道:“當然,當務之急還是找趙雪銘的定位,确定曹陽生的身份,不會耽誤重點工作的。”</p>
“那成吧。”齊宏宇點頭:“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聽你的。”</p>
他還是覺得石羨玉在亂搞,但就像他說的,不至于浪費警力,那就陪他折騰折騰。</p>
像石羨玉這樣直接空降成領導的萌新,總得碰碰壁,才能更好的成長。當然這樣也很容易把威望折騰成負的,但有他幫忙背背鍋的話就沒事了。</p>
連安國忽然覺得自己很沒有存在感,便問一句:“讨論完了,我繼續剖屍體?”</p>
“搞吧,我跟你一塊。”齊宏宇說着,放下筆記本,麻利的穿上白大褂戴好手套,他走到解剖台邊上,說:“我動刀子?”</p>
連安國:……</p>
“總覺得就剩下這一點點活兒咱倆一塊搞有點嚴重浪費資源。”</p>
“那你去休息,讓我來?”</p>
“你工作狂麽你?這麽積極?”連安國有些納悶:“以前不見你……”</p>
齊宏宇雙眼盯着死者的腹腔說道:“主要是這樁案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好勝心,我一定要破掉本案,不然心裏不通透。”</p>
“那行。”連安國把解剖刀遞給他:“你來吧,我做記錄,其實沒多少活了,你隻要……”</p>
……</p>
時間就這般緩緩流逝。</p>
解剖完,齊宏宇正打算收工,連安國警務通便響了起來,接到了實驗室那邊的通知。</p>
接完電話,他表情很微妙,看看屍體,又看看齊宏宇,欲言又止。</p>
“咋?”齊宏宇莫名其妙的問道。</p>
“DNA鑒定結果出爐了。”連安國語氣詭異:“趙雪銘指甲縫裏的皮屑組織……來自曹陽生。”</p>
齊宏宇:???</p>
連安國接着說:“而曹陽生指甲縫裏的皮屑組織來自于兩個人,一人暫時未知,隻能确定是男性,另一人是趙雪銘。并且,曹陽生指甲裏有纖維碎末殘留,經鑒定其中一部分與趙雪銘身上的衣服材質和顔色都吻合。”</p>
石羨玉嘀咕道:“所以之前瞎猜曹陽生見義勇爲被害,是南轅北轍了?其實是曹陽生想侵犯趙雪銘,然後被别人見義勇爲殺了?”</p>
齊宏宇斜他一眼:“你見哪個見義勇爲的帶刀子捅人?”</p>
說完,齊宏宇又盯着屍體沉思起來。</p>
别的亂七八糟的先不提,目前看,曹陽生曾與趙雪銘厮打,很可能是想侵犯她。而綁架案中,劫财時見色起意想順便劫色,倒也相對常見,并不奇怪。</p>
所以曹陽生很可能就是綁匪之一。</p>
但他也死了……</p>
這時,石羨玉大膽猜測道:“會不會,是同夥之間鬧矛盾了?”</p>
感受到連安國投射過來的目光,他不自覺的挪開頭,看向齊宏宇,這才接着說道:“如果本案和溫靈均姐妹被綁被害按是同一夥人所爲,考慮到兩案的被綁架者都已遇害,且勒索電話打過後不久便失去音訊……</p>
不妨推測,前一案中被害人死亡,打亂了他倆的計劃,兩人可能就因此鬧了内讧而不得不放棄勒索;</p>
而本案中,因爲曹陽生意圖侵犯趙雪銘導緻失手将她捂死,再次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内讧鬧的更兇,最終甚至動了刀子,曹陽生不敵被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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