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宏宇剛送完檢材回到解剖室,石羨玉就摸過來了。</p>
“啊,欣欣你也在啊。”石羨玉撓撓頭,想了想,還是直說道:“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事兒要和師兄談。”</p>
凃欣欣挑眉,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無理取鬧,點點頭,留下句她去外頭休息休息,有事就叫她,然後便離開了。</p>
齊宏宇被勾起了好奇心:“啥事情啊,還非得把你未婚妻支開,破天荒頭一……第二遭。”</p>
确實,除了當初那樁“活葬”案,涉及到仇教導和卧底身份的時候,石羨玉表現的就像莫得保密意識似的,平時不聲不響,但隻要問起基本什麽事都能說,無外乎很多時候愛賣關子,說一半留一半,故弄玄虛。</p>
老謎語人了,這TM就很惡劣。</p>
石羨玉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師兄,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麽?”</p>
“……”齊宏宇打起寒顫:“你TM别笑了,我瞧着瘆得慌。”</p>
石羨玉:……</p>
他笑容緩緩消失。</p>
齊宏宇又說:“不猜,你要說就直接說。”</p>
“無趣。”石羨玉吐槽句,隻好道:“行吧,誰叫我需要你的幫助呢……是關于九年前這樁案子的,十九具屍骸。”</p>
“噢?”齊宏宇更感興趣了:“說說看。”</p>
“我從袁隊那套了半天的話。”</p>
“套出什麽來了?”</p>
“他其實也什麽都不知道。”石羨玉攤手。</p>
齊宏宇瞬間洩了氣:“那你說個蛋。”</p>
“但他猜到了屍骸爲什麽會被放回到水缸裏。”石羨玉聲音忽然壓低下來:“因爲當年的經辦人發現案子并未完,可他沒有辦法,隻得結案。</p>
爲了盡可能的保留下證據,隻好用豬骨代替這些屍骸送去火化,将屍骸偷偷地留了下來。</p>
這麽多的骸骨他也沒法藏,猶豫再三,發現那座荒山依舊無人問津,且水缸先前在那放置了十多年也無人關注,說明那地方應該很安全,于是就把屍骸放回去了,隻等将來條件允許,再重啓本案。”</p>
齊宏宇肅然起敬,但又不免疑惑的問道:“這麽說,将屍骸放回去還是一心爲公咯?”</p>
“不然呢?”石羨玉反問:“案子都已經破了,爲什麽還要冒着風險,開上一個半鍾的車,再耗費一整晚時間把屍骸逐一搬上山,分别放進水缸裏?”</p>
“也是。”齊宏宇擡手,确定手上沒戴手套後,便捏着下巴問:“那……現在條件允許了嗎?”</p>
“誰也說不準,但案子已經又一次發了,沒辦法。”石羨玉搖頭。</p>
齊宏宇又想到了些什麽:“也不對啊,本案另有隐情,關屍骨什麽事?如果證據在屍骨上,那就是鐵證,縱使有天大的能量也難翻案,恐怕當年就給辦了;如果證據不在屍骨上,留屍骨幹什麽?”</p>
“鐵證?”石羨玉微微皺眉:“怎麽說?”</p>
“屍骨能承載的證據并不多,無外乎性别、大緻年齡、身高和死因了,死因還得看運氣。這些證據不論哪個,都是鐵證。”齊宏宇說道,說完後又仔細思索一陣,跟着搖頭繼續說道:</p>
“除此之外還有些别的線索,沒必要一一舉證,但反正這些證據都比較直觀簡單,我着實想不到憑着屍骨能怎麽翻案,爲了翻案而留屍骨的理由并不成立。”</p>
“照你這麽說還真是。”石羨玉嘀咕道:“難道他诓我?還是說他其實也不知道原因?”</p>
“都有可能吧。”齊宏宇說:“論級别他也隻是一級警長,論職權充其量隻能算分局中幹,如果真有什麽了不得的隐秘,也不是他能接觸到的。”</p>
石羨玉也隻好說:“成吧,隻能慢慢調查了。你覺得……”</p>
齊宏宇搶問:“你有什麽頭緒?”</p>
“……”被搶問的石羨玉有些無奈,隻好扶額說:“沒有,你嘞?”</p>
“我也沒有。”</p>
“那就想辦法找線索吧,走一步是一步呗,船到橋頭自然沉。”</p>
“也隻能……WTF?”</p>
石羨玉轉移話題:“當務之急,還是那倆女性死者。查到什麽了嗎?”</p>
齊宏宇無奈,但還是順着他的話說道:“有點頭緒了,正在想辦法判斷相對具體的死亡時間,确定她們的身份,至于死因,看運氣吧。”</p>
沉思片刻,石羨玉點頭:“也隻能這樣……有信心嗎?”</p>
“沒有。”齊宏宇長歎道:“過去太久了,很多蛛絲馬迹都被抹去,甚至當初就算有監控拍到了一點有關案情的畫面,肯定也已經被覆蓋。</p>
總之很大程度得看運氣,運氣好或許能揪出兇手,要運氣不好,本案很可能成爲懸案。”</p>
石羨玉聽得眉頭大皺。</p>
緊跟着,齊宏宇又打起精神,表情嚴肅:“不過我一向不信運氣,交給我吧,我一定竭盡全力,将兇手揪出來!”</p>
“好!”石羨玉眉心展開:“有師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陳年舊案暫且不急,有精力的前提下持續跟進即可,重點先放在新的命案上邊。”</p>
“我曉得輕重緩急。”齊宏宇點頭。</p>
石羨玉又忽然問:“咱們中午是不是沒吃飯?”</p>
“啊?”齊宏宇一愣:“不是送了盒飯麽?”</p>
“嘿那我怎麽這麽餓……師兄你餓了不?”石羨玉問着,擡手就想勾到齊宏宇肩上,并說:“一塊吃點東西去?”</p>
“不餓,滾,莫挨老子!”</p>
讪讪的收回胳膊,石羨玉說:“那我先走了?”</p>
“速滾,把小凃叫進來。”</p>
“哦。”</p>
石羨玉“灰溜溜”的走了,不一會兒,凃欣欣推門而入,問道:“你們聊完了?”</p>
“剛結束。”齊宏宇點點頭,随後忍不住寬慰道:“小凃,你别太往心裏去,實在是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石隊他也是在保護你。”</p>
“師兄不用替他說話。”凃欣欣笑道:“再說了,我也是警察,曉得事理的,不會怪他。”</p>
齊宏宇這才放心,說道:“但該跪的鍵盤還得跪,我建議你買個雙飛燕,便宜,皮實,以後他跪鍵盤的日子還長着呢。”</p>
凃欣欣噗嗤一笑,笑完後,她像是不想在自己的事情上多掰扯,立刻轉移話題問:“相關結果大概什麽時候能出來?”</p>
齊宏宇也不再瞎聊,說:“重金屬檢驗這塊很快的,毒物分析的話就不好說了。總之一小時後各項結果可能就會陸續出來,到時候再看吧。”</p>
“那我們現在能做些什麽?”</p>
“多着呢,”齊宏宇說:“幫我把水缸裏發現的死者的衣物拿出來。”</p>
凃欣欣回應一聲,立刻到邊上翻找起來。</p>
跟着她腦海中忽然電光一閃:“對了……受害人衣物被放在另一個水缸當中,而不是套在屍骸之上,而且并未沾染血迹,未見破損……這意味着她們遇害時可能未着衣物,是否意味着她們死前曾被玷污?”</p>
“你反應有點遲鈍。”齊宏宇吐槽一句,接着又搖頭:“但也并不能說明什麽。</p>
比如,要受害人是被凍死的,有一定概率在瀕死時反而出現燥熱的幻覺,主動脫去衣服。</p>
也可能,死者因鈍器擊打乃至徒手擊打導緻腹内髒器破裂引發死亡,體表并未出血,兇手在死後才将她們衣服脫下,此時的行爲,動機同樣多種多樣,可能是爲了方便找什麽東西,也可能是爲了侮辱屍體。”</p>
講完後,他又接着補充道:“當然你說的也有可能,這些可能目前都不太好印證。”</p>
凃欣欣拿着衣服回來,交給齊宏宇。這途中她也思考了許久,然後才問:“玷污後殺人,與殺人後玷污,動機上差别很大吧?”</p>
“當然,”齊宏宇說:“你上學那陣教授肯定跟你說過的吧?犯罪行爲是個相當複雜的過程,說瞬息萬變也不爲過,因此犯罪人的動機往往會随着犯罪的過程發生一定的改變。</p>
比如原本隻是想盜竊,被發現後就升級爲了搶劫,而爲了搶劫又施加傷害行爲,最後導緻被害人受傷乃至死亡,這一過程中兇手的動機肯定也會随之變更。”</p>
凃欣欣明白了:“也就是說,奸污死者後殺人,兇手原本的犯罪動機可能隻是發洩欲望,但怕事情敗露而在事後殺人;若是殺人後奸污死者,則其動機本就是行兇,作案後可能抱着順便、别浪費之類的想法動手。”</p>
齊宏宇聽了,不由得側目看向凃欣欣。</p>
凃欣欣看上去溫溫婉婉的,是個甜美系女生,不想竟然能說出這種話。</p>
别浪費?</p>
對兇手的動機而言或許倒蠻貼切的了——如果死者遇害後屍體真被侮辱了的話。</p>
凃欣欣被他看得臉一紅,忍不住低下頭,怯生生的問:“我說錯了嗎?”</p>
“不算錯。”齊宏宇搖頭,繼續盯着手中的衣服看。</p>
凃欣欣又被勾起了求知欲:“師兄你在看什麽?”</p>
齊宏宇卻沒直接回答,隻問:“你覺得從死者衣服中能或許什麽線索?”</p>
“這……”凃欣欣沒想到他會反問,但很快也明白,齊宏宇這樣的考校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如果直接解答,讓她當了次伸手黨,那麽對這方面的知識印象肯定不深。</p>
感受到齊宏宇的良苦用心,她有些感動,然後細細思考起來。</p>
但齊宏宇隻是嫌她在邊上叽叽喳喳的問東問西有點煩,給她點事情幹……</p>
肉眼觀察了許久,他又走到顯微鏡邊,在鏡下仔細觀察起來,又抽了點纖維點着……</p>
等他試驗了良久,凃欣欣才重新走過來,輕聲說:“師兄,我仔細想了,不确定對不對,你聽聽?”</p>
齊宏宇回過頭,看了她良久。</p>
等凃欣欣誤以爲他可能對自己有些失望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随手抛了個問題給她,點頭說:“講講看。”</p>
她這才松口氣,并回答道:“先前是我想的狹隘了,衣服本身能體現的線索其實不少。</p>
比如通過分析衣服材質、質量、款式、品牌,可以大緻推測價格,甚至還能通過諸如領口、袖子等處的磨損程度判斷這衣服被穿了多少次,進而作爲參考判斷死者的經濟實力;</p>
再比如衣服本身的設計語言和風格,可以逆推死者的穿衣風格,進而參考判斷她們的個性。”</p>
“就這些?”齊宏宇皺眉,這回倒是真的有些失望了。</p>
“就這些……”凃欣欣低下頭。</p>
“經驗還是有些不足啊。”齊宏宇長歎道:“一套衣服是無袖露臍短衣及百褶短裙;另一套則是偏厚的豔色長袖、包臀裙及同樣偏厚的肉色褲襪,還有一件皮衣。”</p>
凃欣欣張大嘴,恍然大悟:“我懂了!推測死者遇害時的氣溫!”</p>
“對。”齊宏宇點頭:“夏裝與春秋裝同時出現,說明要麽其中一名女生過于愛美,甚至爲此不懼寒冷;要麽就是她們遇害時正處于換季時節,溫差較大,人們穿衣風格迥異;再要麽,她們并非同時、同案遇害。</p>
作爲法醫,面對線索和證物,一定不能隻看到表面,要透過它們延伸出去并得到許多有價值的信息,這是你亟需掌握的本領。”</p>
凃欣欣表示受教了。</p>
接着齊宏宇又說:“不過你剛剛講的也挺有道理,也确實是我現在需要确定的重點……可以肯定這兩套衣服都不便宜,而且這衣服都沒被穿過太多次,死者經濟條件應該還不賴,再不然就是習慣超前消費……”</p>
說到這,他眼珠子一轉,不知想到什麽,目光忽然落到凃欣欣身上。</p>
“怎麽了?”凃欣欣問道。</p>
齊宏宇反問:“聽石隊說……你很了解各類化妝品,也懂化妝?”</p>
凃欣欣點點頭。</p>
“那你對衣服了解嗎?主要是價格這塊。”齊宏宇說:“我其實不太懂,隻能根據材質和質量判斷這兩套衣服應該不便宜……你看看能不能大概确定它們的價位?”</p>
“呃,可以。”凃欣欣點頭,但并沒有仔細看衣服,直接說:“師兄判斷倒沒錯,這兩套衣服的牌子我知道,确實不便宜,短的那套估計得一千多兩千吧,另一人的更貴,可能要三千。</p>
你需要具體價格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幫你搜搜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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