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擰過頭看向後座,瞪大雙眼:“MMP你怎麽在這?”
“我一直都在啊。”石羨玉滿臉茫然:“我負責的那組審訊已經結束了,結果剛打算休息會,就聽說嘉陵江上發現浮屍,讓我帶隊過去看看。”
說道一半,他臉上懵逼神色更重幾分:“你不會一直沒發現我吧?你在想啥呢?心事重重的?”
齊宏宇滿臉古怪。
雖然他因爲困頓确實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但絕不至于車後坐了個人都不知道。
他側目看向駕駛室。
開車的張哥點頭:“石隊确實一直都在。”
齊宏宇沉默,然後轉移話題:“結果怎麽樣?”
“基本可以說真相大白了,不過還有疑點。”石羨玉說:“先前我聽仇教說你對本案已經失去興趣,隻想知道結果?那我就直接告訴你結果吧。”
齊宏宇張張嘴。
仇教導曲解他的意思!
不過他也沒解釋,把嘴合上了。
石羨玉便道:“這個團夥……怎麽說呢,主要核心應該是‘二姐’代瑛之和‘三姐’曹紅蘭,至于其他人,包括‘大姐’黃瑩在内,都隻是打醬油的,全程被裹挾着前進而已。”
齊宏宇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說,實際上隻有代瑛之和曹紅蘭對死者怨念深重?”
但石羨玉卻否定了,說:“不,他們都對劉浩雄怨念深重,但隻有代瑛之和曹紅蘭動了殺心。
所以是代瑛之制定了具體的作案手法,而曹紅蘭裹挾着團夥一錯再錯,越陷越深。
甚至曹紅蘭更加喪心病狂,想出了綁架趙聯軍的弟弟作案這招,最後更是要将趙迎軍殺害,被代瑛之阻止,她就連代瑛之一塊殺了。”
“這人有點瘋……”齊宏宇皺眉:“動機呢?”
張哥也好奇的說:“是啊,動機呢?因愛生恨?才一個月的感情,深厚不到哪裏去吧?還是因爲覺得被欺騙了感情?那也不至于殺人啊。”
“啊,她倒不是因愛生恨,她純粹爲了滅口。”
“滅口?”齊宏宇反應極快:“她本身就犯了罪?”
“金融犯罪,涉及錢色方面的仙人跳勒索詐騙及p2p集資詐騙。”石羨玉說道:
“她早年靠仙人跳起家,然後轉搞p2p,攫取了千萬财富後抽身跑路,來到山城,之後還常常小打小鬧撈偏錢,以網戀爲由時不時的騙點錢,直到碰到了劉浩雄,這個資深騙子竟沉淪了。”
齊宏宇無言了:“這個劉浩雄怎麽啥情況都碰得到?”
“與其說他什麽鬼情況都碰到了,不如說他就好這一口。”石羨玉撇嘴:“他追求的可不是一般的離異人妻或分手熟女,追求的是有故事的女人。”
“稀奇古怪的愛好。”張哥評論一句,然後問:“之後呢?”
“交往過程中,劉浩雄知道了她的過往,勸她自首呗。”石羨玉說:“她當然不肯啊,劉浩雄也沒強求,隻是過了十來天,他大概是又膩了,和曹紅蘭分手,曹紅蘭以爲他要告發自己,萌生了殺人的想法。
正好這時候,黃雯找到她,跟她套交情,她莫名其妙之餘也留了個心眼,結果發現黃雯一幫人打算報複劉浩雄和曹宇華,于是欣然加入,并在得知代瑛之也有殺人手法後,就和代瑛之聯手,帶着整個團夥走偏。”
“原來如此。”齊宏宇颔首:“涉案金額達上千萬的詐騙案,要是被抓的話都夠判十年左右了,爲此選擇殺人滅口,倒是合情合理……那代瑛之呢?”
“代瑛之的動機更簡單,就是報複。”石羨玉說:“劉浩雄爲了追求刺激……”
“拍照了?”張哥忍不住插話:“還是拍視頻?”
“呃,都不是,不至于,就是在代瑛之單位頂樓天台啪啪啪打野戰。”石羨玉幹咳兩聲,說:
“結果好巧不巧又一對情侶來頂樓看星星,撞了個正着,代瑛之一下出名了,身敗名裂,還被單位開除。劉浩雄安慰了她一陣,但很快又提出分手,代瑛之對他恨到了極點。”
張哥啧一聲:“這倒是合情合理……這劉浩雄,簡直就是渣男。”
“曹宇華也沒太好。”石羨玉說道:“隻不過他接觸的大學生大多相對單純,加上不過一個月的戀愛,不算太深厚的感情,走極端的比較少罷了。哦還有,曹宇華倒是隻跟三名女友發生過關系,方晗是其中之一。”
齊宏宇沉聲問道:“之前爲什麽沒查到這條線索?”
“因爲代瑛之不是山城人士,之前一直在川蜀,我們甚至沒查到這個人,調查時間太短了。”石羨玉解釋說:“劉浩雄去川蜀玩的時候認識的代瑛之,他在那兒逗留了大概三個月。
算起來,代瑛之算是他處過最久的女友了,兩個多月。之後代瑛之瞧瞧跟着劉浩雄來到山城,一直遠遠地跟蹤他,想要報仇。
不久,代瑛之發現黃雯也在關注着劉浩雄,于是她找到黃雯,得知黃雯同樣被劉浩雄抛棄過,心裏有報複的想法。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隻是二人目标并不一緻,代瑛之想要殺人,黃雯隻是想給劉浩雄一個教訓,甚至還有跟劉浩雄符合的念頭。在此之後,才有曹紅蘭等三人的加入。
直到最後關頭,那三個人都隻以爲隻是要教訓教訓劉浩雄和曹宇華,讓他們吃點苦頭,甚至黃雯還在遠遠跟着劉浩雄,想要拍下他們狼狽的一幕發給姐妹們,不曾想……”
齊宏宇冷笑起來:“隻是教訓?僅僅隻爲了教訓的話,有必要把趙迎軍給綁架了?”
“實際上,她們在趙聯軍動手後就把趙迎軍給放了。”石羨玉說。
齊宏宇一愣:“那怎麽……”
“趙迎軍出了門就開始大嚷大叫,喊‘警察叔叔’,她們才把趙迎軍綁了回來,之後得知趙聯軍被通緝、死亡,她們立馬緊急轉移,并産生了殺人滅口的想法——因爲她們已經回不去了。”
張哥和齊宏宇都無言了。
隻有石羨玉繼續說:“之所以綁架趙迎軍,就是爲了威脅趙聯軍成爲這個‘教訓’的執行人——趙聯軍實際上也能算是這個團夥的成員,他心儀的女孩兒被曹宇華‘搶’了,然後……
啊,這麽說吧,他之前喜歡的那個姑娘就是方晗。方晗也向他保證,一定會照顧好趙迎軍。
隻是因爲他和該團夥若離若即,又想給倆死者教訓,又顧念這幾年的兄弟感情,遲遲不肯下手,曹紅蘭就決定逼他就範。此前曹紅蘭并未和她們商量,玩了出先斬後奏。
按方晗的供詞,她們要趙聯軍做的隻是在倆受害人再次與他人鬥毆時,趁機下黑手就好,保證萬無一失,但如果他還是被盯上,她們也會幫他照顧好弟弟,隻是沒想到曹紅蘭和代瑛之要做的是殺人,而不是傷害。”
今晚的石羨玉,話出奇的多,他似乎有點兒興奮,也不知是因爲案子破了還是别的原因。
張哥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動機方面,一切都說得通了。”
齊宏宇眉目間的困惑卻依舊沒有消散。
消化了一會兒這些信息,他便開口問道:“那麽,手法呢?”
“這就是本案剩下的疑點了。”石羨玉松開扶着前排座椅靠背的手,身子往後壓倒,語氣中的興奮轉化爲凝重,說道:
“包括曹紅蘭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代瑛之具體是怎麽設計的‘工具’和‘手法’,隻知道原理類似于汽車的‘安全氣囊’——代瑛之本是川蜀一家汽車安全技術公司的工程師,轉職研究安全氣囊。”
齊宏宇更加困惑:“不知道?她們不是還和趙聯軍接觸過,以同樣的手法傷了他的肝嗎?怎麽,一點兒有價值的線索都吐不出來?”
“隻有代瑛之和趙聯軍接觸,其他人并不在場。”石羨玉再次搖頭:“而且這裏還有個很矛盾的地方——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代瑛之顯然并不願意爲了掩蓋自己的罪行而濫殺無辜,甚至因此慘遭曹紅蘭背刺殺害。”
頓了兩秒,他才反問道:“既然如此,她怎麽會試圖殺害趙聯軍呢?”
“啊這……”張哥臉色糾結起來,半晌後,他快速瞥了一眼齊宏宇,問:“小齊,你有思路不?”
“沒有。”齊宏宇幹脆的說道。
“可惜。”石羨玉歎息道:“本案最重要的核心疑點,就在于具體的犯罪手法,如果這個謎破不開,被代瑛之和趙聯軍帶進了棺材裏……這案子破的就并不完美。而且未發現兇器,證據也無法構成完美的閉環,未必能結案。”
齊宏宇看向張哥:“張哥,合作吧,我們回頭一塊分析兇器到底是什麽,嗯,可以從她們這段時間購買的材料入手。”
“行,不過我覺得太難了。”張哥并沒有什麽信心:“說手法和安全氣囊有關,但現場并未發現任何相關物件,曹宇華和劉浩雄身上的衣服也未見纖維組織被扯斷,而且黃雯拍攝的正面視頻,也沒看出半點異常……”
齊宏宇不說話了,他心裏其實也沒底。
還是石羨玉說了句:“盡力而爲吧。”
幾人說着說着,不知不覺間,就到發案現場了。
兩輛警車停在路邊,合共五個刑警下車,走到江畔,石羨玉和現場民警交流起來。
齊宏宇眯起眼打量了片刻,發現這兒确實是快釣魚的寶地……
趕緊搖搖頭,他将這些想法從腦海裏趕出去,側目看向石羨玉。
他發現石羨玉确實很活躍的有些不尋常。
不演了?
還是說被勾起了好奇心?
帶着疑惑,齊宏宇走到屍體邊上,打量起來。
經過一夜浸泡,屍體已變得浮腫而又蒼白,許多地方的皮膚還皺巴巴的,有點駭人。
掰開屍體的口鼻看了一陣,又摸了摸屍體後腦的創口,觀察觀察體表的擦傷、撞傷,齊宏宇大概确定,代瑛之死于溺水引發的機械性窒息,大概是被曹紅蘭打暈後踢下江的。
倒是與三名嫌疑人的口供都相吻合。
繼續向下檢查,齊宏宇習慣性的抓起死者的手,想确定下她溺水時是否蘇醒過來,有沒有在水中掙紮過。
然而低頭一看,他身子瞬間僵住。
代瑛之左手尾指,比常人多了一截指骨,幾乎和環指等長。
與此同時,石羨玉聽完了民警的彙報,又看向報案的釣魚佬。
他并沒有直接問話,而是看了眼依舊橫在江上的幾根魚竿,眼前一亮,立馬開口問道:“老師,你也玩路亞?”
“呃……是啊是啊……”
倆釣魚佬旁若無人的交流起來,彼此間的一點點生疏和隔閡瞬間消散。
石羨玉忽然問:“你怎麽發現這屍體的?”
“就忽然發現的咯。”釣魚佬說:“當時我一杆抛出去,剛收線,忽然看到上遊飄下來了個東西,那會兒天才微微亮,看不清楚,隻隐約有個人形,我被吓了一跳,趕緊拿望遠鏡看看,确定是個人,都泡腫了,就報了警。”
聊了幾句,釣魚佬的回答一切正常。本也該是正常的,他明顯隻是偶然發現屍體而已。
但石羨玉不知爲何,卻嘀咕了句“難道是我想多了”,然後滿臉遺憾的搖搖頭,也不清楚究竟在遺憾些什麽。
見挖掘不出線索,他也不想再和釣魚佬閑聊,隻拍拍他肩膀,笑眯眯的問道:“老師,你知道最近禁漁吧?”
“啊……知道啊,但我就……我就釣魚嘛,又沒多大影響。”
“那不同,你自己瞧瞧,六根杆,一根路亞五根海竿……啧!”石羨玉拍拍他肩膀:“得罰款。”
釣魚佬張大嘴。
石羨玉不再多說,直接轉身離開,留下釣魚佬一個人在原地淩亂。
左右看看,瞧見齊宏宇在觀察屍體,石羨玉便也走過去,想問問他是否有什麽發現。
然而齊宏宇像是着了魔一樣,怎麽也沒反應。
“師兄?”石羨玉不得已推了推他。
齊宏宇猛地擡頭:“啊?”
“你怎麽了?”石羨玉納悶的問道,接着目光落下,也發現了代瑛之左手尾指的異常:“咦?她這根指頭……”
齊宏宇默默擡起左手,摘掉手套。
“卧槽!”石羨玉瞬間後退兩步,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看齊宏宇,又看看屍體,咽了口唾沫。
他連眼睛都瞪大了。
就見齊宏宇的左手尾指,同樣有四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