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教導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燦爛幾分,連連點頭,但嘴上卻說:“也不能叫重大突破,就是有了一點點小收獲。”
“噢?”齊宏宇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問道:“怎麽說?”
仇教導側目看向石羨玉,問道:“你說我說?”
石羨玉一揚下巴,示意仇教導來,于是仇教導便說道:“說起來,還得多虧你淩晨時的發現。”
“噢?”齊宏宇眨眨眼睛,忍不住問:“到底什麽情況?”
“圖偵那邊的同事發現,在行兇者一方持刀,和受害人一方僵持時,受害人一方中有個人曾勸過架,先後在後邊抱着攔住過華子和黑熊。”仇教導說,随後瞧了瞧齊宏宇的電腦:“你再瞧瞧?”
齊宏宇挑眉,立刻打開電腦看起來。
依舊是那個模糊的視頻,而且後方還被人群遮擋,齊宏宇看了兩遍,愣是沒看到仇教導說的情況。
見狀,仇教指了指屏幕一角,說:“你仔細看,不用看身子,就看這個腦袋,是不是先站在華子後邊站了大概七八秒鍾,之後又跑到黑熊身後去了?
不止如此,華子和黑熊還先後回頭看過他一眼,接着又趕緊轉過身回去和對面的對峙。”
齊宏宇盯着看了半晌,點頭,卻又皺眉說道:“僅憑此,不足以證明他在勸架吧?有目擊證人?
可也不對啊,早就問過現場情況了,目擊證人每一個講了‘勸架’的情況,都說雙方情緒激動,莽的一批,對峙的時候都還在罵着垃圾話。”
說完他又看向石羨玉,問:“你看到有人勸架了?”
石羨玉攤手。
仇教導捏下巴:“我承認我有藝術加工……”
齊宏宇忍不住翻白眼。
“但是他在後頭抱過倆受害人是肯定的。”仇教導又趕緊說:“雖然看不到手,可能看到腦袋和肩膀,尤其肩膀有幾個明顯的動作,圖偵的兄弟夥據此斷定他肯定抱過死者,而且就目前看,他是唯一有條件作案的人。
我們,包括圖偵先前的注意力全都落到了對面,雖然早就發現這一情況,但也沒太過在意,直到你提出忽然用力按壓腹部也可能導緻肝破裂,他們才引起重視,并上報上來。”
齊宏宇陷入沉思,微微皺眉,跟着搖頭:“可我還是覺得牽強。雖然我提出了這個可能,但條件太苛刻,少幾分力則肝髒未必受損,多幾分力則腹部屍表會有體現……”
“所以牟主任白天特地做了實驗。”仇教導說道:“剛剛你就在這,也聽到結論了,要求是有,但同樣允許一個誤差區間,隻要勤加練習,确實……”
“問題就在這,”齊宏宇擺擺手:“第一,他怎麽确定這個區間?第二,他怎麽練習?”
石羨玉開口:“練習好說,不需要真的拿人,用一個沙袋,一頭綁個壓力感應裝置就可以了。”
“那區間呢?”齊宏宇追問:
“他怎麽知道需要在多短的時間内施加多大的力量才能将人的肝擠爆?更何況人與人的區别極大,腹肌強大的壯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力量的被動抵抗力肯定也會強些,一般人想确定這個區間不太現實。”
仇教導表情漸漸凝固。
幾秒種後,他也扭頭看向石羨玉。
石羨玉沉默一陣,接着說道:“牟主任沒提到這個,或許,腹肌對這種外力的抵抗作用,并沒有那麽強?”
“不,”齊宏宇搖頭說:“别小看人體肌肉強度。更别說這倆還是打拳擊的,身體這種被動的抗擊打能力隻會更強。”
“那麽,”石羨玉說道:“下限未知的情況下,他隻需要照着上限,也即會将體表按壓出損傷的力道來訓練就行,你說呢?”
齊宏宇挑眉,不說話了。
他覺得自己思維竟有些僵,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得引起重視。
見狀,仇教導趕緊說:“小齊,這會兒你尋思這麽多也沒什麽意義,抓住這個人問一問不就什麽都明白了麽?”
齊宏宇反應過來:“怎麽?這人還沒落網?”
仇教導表情垮下來:“沒有,他跑了,根據醫院的監控視頻,他是今早九點出頭,醫院普外科最忙碌的時候離開的。”
說完不等齊宏宇質問,他又立刻解釋說:“派出所有安排兩個兄弟看守,畢竟算是聚衆鬥毆了,即使他們是受害方,卻同時也是挑事方,可能要面臨一定的治安行政處罰甚至背負刑事責任。
但這種看守的力度也太薄弱了,甚至可以說有人看着就不錯了,加上他是趁着早上住院病房最忙的時候開溜的,以至于十點多他們才反應過來。
而且即使反應過來了,也沒太當回事兒,隻打了個電話過去問情況,當時他倒是接通了電話,說家裏有點事兒,回去處理下,馬上回醫院,派出所的兄弟就沒想太多,直到我們确定他是嫌疑人,但這時他已聯系不上了。”
齊宏宇聽着,眉頭越擰越深。
見狀,石羨玉起身拍拍他肩膀,說:“派出所那邊的領導蠻謹慎的,竟能想到派人看守這幾個受害人,可下邊執行的兄弟明顯不當回事兒。
雖然就像仇教導說的,有人看着就不錯了,如果沒出事兒,或者說他們幾個傷者當中并沒有嫌疑人倒也沒什麽,可這下子,那倆兄弟可能要被追責。”
“嗯,”齊宏宇應一聲,同時也擡眼看向石羨玉:“既然嫌疑人跑了,你們看起來怎麽還這麽輕松?大緻确定他下落了?”
“在高鐵站,不過還沒出站台。”仇教導撇撇嘴:“早先就派兄弟夥去抓了,暫時還沒消息,估計在那躲貓貓呢。”
齊宏宇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拉出條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接着問:“能确定他的作案動機嗎?”
“這倒是奇了,”仇教導納悶道:“發現他行爲異常後,我們就立刻對他展開深入調查,發現他和倆死者糾葛倒是挺深的,從小學時起就是同學,之後還一塊考了體校。
三人工作後才分開,倆死者當了拳擊手和拳擊教練,他則成了中學體育老師,後來因爲打架鬥毆被多次記過,又因毆打學生而被開除,并獲刑一年半,出來後當了健身教練,又與華子和黑熊糾纏在一塊。”
齊宏宇一邊聽一邊快速記錄,見仇教導停下來後,便問:“然後呢?這怎麽就奇了?”
仇教導端杯喝茶,潤潤嗓子,才接着說:“三人之間感情還是挺深厚的,從來沒鬧過矛盾,相反,華子和黑熊一直在幫襯着他,服刑期間幫他照顧他家人,出獄後給他接風洗塵,介紹工作。
按理他不應該有作案動機,不應該害他們倆才對,但現在看,這家夥嫌疑極大,十有八九是兇手。”
齊宏宇若有所思:“一直幫襯着……會不會是出于‘升米恩鬥米仇’?”
石羨玉接話:“這個方向我也想過,很多人确實就這麽不要臉,覺得别人幫他是理所應當,甚至得付出一切乃至家破人亡的去幫他,否則就是沒盡心盡力,反而被他仇視。”
齊宏宇颔首,他确實見過這種人,還經辦過這類案件。
然而石羨玉話鋒一轉:“但我們調查過,趙聯軍——就是這個嫌疑人——他應該不是這種人,相反他向來恩怨分明,知恩圖報,甚至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除非他從小到大都是在僞裝。”
“這……”齊宏宇聽了這話,也遲疑起來:“這麽說确實有點奇怪……這趙聯軍是個怎麽樣的人?”
“剛石隊說了,恩怨分明,說白了和倆死者是一類人。”仇教導接話道:“不過這家夥倒不那麽濫情,甚至沒見他談過戀愛,好像對女人不感興趣?當然,對男人他應該也不感興趣。”
齊宏宇又翻白眼:“你不用特地補充這一句。”
石羨玉忍俊不禁,接着又闆起臉,說:“那我補充個别的。趙聯軍這人貌似有些暴力傾向,多次因爲鬥毆受到治安處罰及行政拘留,甚至還打過學生,爲此還坐過牢。”
“暴力……應該再補個沖動,不計後果。”齊宏宇擡手扣着桌面,沉思一陣,邊想邊說道:
“這樣的人,多數很莽,大大咧咧,比較容易激情犯罪,但要說他會因爲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記仇記許久,爲此長期訓練,尋找機會幹掉華子和黑熊,我覺得不太可能。”
仇教導皺眉問道:“你怎麽知道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石羨玉思索一陣,主動接話道:“如果不是小事,他們的兄弟應該都會知道吧?而且華子和黑熊對他的态度也應該會有所變化才是。”
“也是這個理。”仇教導眉心擰出個大疙瘩,疑惑起來:“但如果不是他動的手的話,他跑什麽?”
“你這話說的有點沒道理。”齊宏宇撇撇嘴:“就像某個法官的說過名言似的,‘不是你撞的你爲什麽要扶’。”
仇教導啧一聲:“這不一樣。”
齊宏宇沒和仇教導争論,因爲他也知道兩者性質不太一樣。
“行了,”石羨玉擺擺手說:“現在講這些沒什麽意義的,等人抓回來再說吧。仇教導,麻煩你問問那邊的兄弟夥,人逮住了沒有。”
“我問問……”說着他拿出警務通打了個電話,說幾句後搖頭:“這家夥挺能躲的,到現在還沒找到,有兄弟夥去調監控了,看看他大概在哪個區域,總之他肯定跑不了。”
石羨玉輕笑:“看樣子這家夥并不像我們判斷的那樣莽嘛,尋常莽夫可沒本事在兄弟們的包圍下躲這麽久。”
齊宏宇輕輕點頭。
他又想到件事,問道:“對了,先前不是還鎖定了兩個嫌疑人?”
“基本能排除他們的嫌疑。”仇教導說:“肖強斌出現在那隻是巧合,他是應邀過去吃飯的,還在華子等人之前到的館子,聽到了動靜才出來看熱鬧,而且他全程都未和受害人接觸。
至于黃雯,她倒是承認自己一直關注黑熊,因爲放不下這段感情,但她同樣未和死者接觸,有手機視頻作證——她一直在拍視頻。”
“拍視頻?”齊宏宇有些納悶:“放不下這段感情,但黑熊被砍的時候她卻在邊上拍視頻?”
石羨玉接話道:“放不下未必是還喜歡着,也可能是由愛生恨,就想看他受苦受難,覺得解恨,拍視頻也是這個原因,我倒是認可她這個說法。”
齊宏宇未置可否。
……
二十分鍾後,趙聯軍終于落網。
監控拍到他進了廁所,之後再也沒出來,民警立刻到廁所搜查,卻依舊沒找到他,隻發現一扇門有些歪,經過細緻的勘察後,猜測他踩着門爬到了吊頂上,并猜中了。
他被發現後依舊想逃,結果一動彈,吊頂撐不住他的重量,重重的摔了下來,腦袋還被吊頂上的金屬管穿透,生死未蔔,此時已送醫接受治療。
如此行徑基本證明他與本案脫不了幹系了,但本案疑點依舊頗多,趙聯軍的供詞至關重要,可醫院那邊說,趙聯軍的顱腦受到嚴重損傷,不一定能搶救回來,已下了病危通知書。
所以雖然人抓住了,但齊宏宇等人的心反而繃了起來。
九點,醫院方面稱趙聯軍搶救無效死亡。
齊宏宇得知消息,眉頭大皺,立刻說道:“我要屍檢趙聯軍。”
石羨玉側目問:“你有什麽想法?”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覺得太兒戲了。”齊宏宇皺眉:“忽然鎖定了他是嫌疑人,然後他就摔死了?帶着一大堆的疑點就這麽沒了?我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仇教導認可的點點頭:“說的沒錯,我也不接受。不過……聽你的語氣,什麽叫忽然鎖定他?你連我們自己兄弟夥都懷疑?”
齊宏宇啧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怎麽講呢……就是即使聽起來貌似合情合理的樣子,但我心裏就是覺得不大對勁,直覺告訴我,其中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