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五日,滬城。
看着秦雨橋穿戴整齊,手邊放着行李箱和琴盒,秦絕不免感慨。
程铮的速度很快,小狐狸想爲醫學做貢獻的心情也很迫切,這才過了兩三天,一切就都安排妥當, 姐妹兩人到了分别的時候。
不過就算秦雨橋不去研究所,秦絕九月中旬也會因爲拍戲離開滬城,終歸都要暫别一段時日。
“走吧。”秦絕道。
秦雨橋輕輕點頭,兩人各自拿着東西出門,門外梨木雅子和張明已經在等着。
“姐姐今天不是還有事嘛,兩邊又不順路, 不用送我啦。”
秦雨橋上了程铮派來的智能汽車,在自動降下的車窗後軟柔柔地揮了揮手。
秦絕迷之惆怅:“哎呀,孩子大了……留不住喽……”
秦雨橋在車裏哧哧地笑,眉眼彎彎。
其實她很想下車再抱抱秦絕,可是一旦這麽做了,心裏肯定會超級舍不得,還想繼續黏下去。
總是依賴着自家姐姐,怎麽能成爲獨立的大人呢。
“好啦,我走啦——”
秦雨橋眨眨眼睛,鼻子蓦然一酸,話語尾音微微打顫,趕緊皺了皺鼻頭将話頭止住。
“好。”秦絕目光柔和,不去戳破她泛紅的眼角,“路上小心。”
“嗯。”
秦雨橋眨眼的頻率變快了,抿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汽車無聲發動,她順勢轉過頭去,側臉藏進升起的車窗後。
秦絕默默注視着智能汽車遠去的背影,她不用想就知道小狐狸肯定沒過一會兒就要抱着梨木雅子偷偷流眼淚,但, 人生總有無數次别離, 她們隻是恰巧來到了其中一個岔路口。
已經不是末世了, 未來還很長,彼此的人身安全都能保證,科技手段也多,又不是再也聯系不到……算了,這可能就是家長送孩子上大學的心情吧。
秦絕周身的氣質逐漸滄桑。
手機嗡嗡響動,她掏出來一看。
【小狐狸】:忘記講了,記得好好吃飯!#狐狸頭#憤怒符号
……秦絕啞然,回複一串“好好好”。
再擡頭,視野内已經看不見汽車的影子,秦絕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慨歎一聲,和張明上了車。
她在滬城預定的中餐館是百年老店,經常接待圈内人,保密性很好。娛習一班和四位評委加起來有三十多人,秦絕遂定了兩個相鄰的大包間,總共四張桌,坐得下是肯定的,就是餐館很少接到這種“麻煩把隔斷去掉”的要求, 乍一聽還愣了愣。
秦絕到得早,托《娛樂實習生》和《FROZEN》的福,她這張臉在滬城現在頗有知名度,甫一露臉,侍應生立刻(自以爲)了解了情況,将她引進包間内。
沒過多久,方友文、袁蕭和曲楠也到了,相互問好後秦絕問了一嘴何佳逸呢,曲楠說估計還有十幾分鍾,昨晚他們《誰是偵兇》制作組又讨論到很晚,大家休息得一般。
“不過跟你們比起來,我們已經很輕松了,累還是你們更累。”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凡爾賽,曲楠撓頭補充道。
“都差不多,都差不多。”方友文點頭。
這兩人湊在一起,沒多久就聊起了怎麽統籌劇組,曲楠他們忙綜藝的平時開會更多,方友文聽得心有餘悸,比起會議室他果然還是喜歡留在片場。
一刻鍾内,娛習一班的同學們陸陸續續都到了,上次大家看完紅組藍組的作品後沒留太久,這次時間夠長,彼此都聊得開心。
“同志們,散一散,四張桌呢。”秦絕學方友文的口頭禅招呼道,“老師們快來了。”
“哦哦!”
“噫,突然緊張。”
衆人聽話散開,秦絕下樓去迎嶽揚他們,很快一個班從老師到學生全部到齊,林宇欽也在,氛圍分分鍾又回到了《娛樂實習生》第五六輪的時候。
秦絕分桌分得很有技巧,老師們正好一位一桌,且每桌都有健談的人活躍氣氛,不至于冷場。
邊吃邊聊,不是帶有目的性的飯局而是簡單的班級聚餐,也沒有祝酒和拼酒環節,大多時間反倒更像師生問答。
不論是方友文、曲楠這些導演,還是秦絕和陳丹青這些演員,在經過了這幾個月都各有成長感悟,也誕生了更多專業性上的問題,正好是需要答疑的時候,含林宇欽在内的五位老師也樂得爲他們解惑。
“我現在這個劇本,想的是……”何佳逸将背景故事大緻提了提,“感覺幾個角色還不夠典型。”
“護衛有點邊緣,沒進入到主線裏。”袁蕭接道。
和他倆坐在同一桌的編劇朱子疏輕輕颔首:“有一種處理方法,是……”
隔壁桌,阮紫雁含着溫柔的笑容安慰蘇酥,她來現場看過《FROZEN》,知道動作戲的不易。
“老師,如果同一天拍時間跨度很大的兩場戲,而且其中一場的前情後果還不清晰,要怎麽才能讓表演不割裂?”秦絕想了想問。
她已經拿到了《心影鏈接》的角色劇本,但由于設定上的騷操作,她演的是男主角遊戲裏的角色,每場戲前後發生了什麽劇本裏隻草草提了幾句,信息量不夠,隻好先拿原著小說做素材來寫人物小傳。
“聽導演講戲。”阮紫雁聲音柔柔的,神情卻有點狡黠,“讓整體劇情自然連貫是導演的工作。”
秦絕笑得無奈:“沒有投機取巧的辦法麽?”
“傳達抽象的感情。”阮紫雁道,“如果因爲種種原因,對這場戲實在不了解,就讓表演‘圓滑’一些。肢體和表情可以有很多解讀,眼睛閃爍或許是心虛,或許是有苦難言……”
秦絕細細聽着,時而點頭。
她和絕大多數演員一樣,都喜歡明确的表演目标,但并不是每個導演和每個劇組都是這樣。
有些導演,可能開拍了都不清楚自己想拍什麽,全都随着靈感走,朝令夕改是常有的事,偏偏他或她就是有這樣的實力,最終能拿出來足夠優質的作品,因此演員也要在過程中學着信任導演,并盡可能适應這樣支離破碎的拍攝。
而此時阮紫雁說的,是常見的“偷懶”辦法,屬于無功也無過的類型。
換而言之,是“技巧”擺在這了,“感情”可能不足,但側重點在這,也不太能挑得出錯。
“不能太過完美主義。”同一時間,嶽揚也在傳達經驗,“你們已經體會到了吧?事情永遠不會完全按自己想象中的發展。”
方友文和曲楠同時點頭。
“除非你有足夠的時間、經費等等東西支撐你每個細節都摳到最精細,不然完美主義就沒必要。一場重中之重的戲,演員演得不到位,可以反複NG,慢慢磨。但是一個普通過場,演員水平浮動了也沒什麽,該過就過,不要耽擱劇組的整體流程。”
嶽揚喝了口酒繼續道,“那假如演員的狀态真不行怎麽辦呢?第一,去調教演員;第二,你用鏡頭、燈光這些去補氛圍,補感情……”
“優先選前者。”曾欣慧琴随口道。
方友文想到自己第五輪拍《爲難》時折騰蘇酥的事,心情複雜地應了一聲。
最後一桌,林宇欽笑容滿面地招呼大家吃菜。他這桌坐的人最雜,從演員到化妝師都有,也恰好與他廣泛的工作範圍對應,各處都能提點幾句。
“唉,好想跟林老師學說話啊。”前一天剛吃了癟的聶星梁蔫巴巴的,“我真的太容易被記者釣了……”
“部分記者,部分。”林宇欽笑着糾正道,“有些娛記提問的時候呢,是很容易帶着你走,不留神就掉坑了。”
“别擔心,你已經登上‘嘴在前面跑,腦子在後面追’的明星榜單前五了。大家都知道你隻是單純的傻,不會誤會你的。”羅含章在邊上樂。
“你禮貌嗎!”聶星梁氣勢洶洶地把小排骨在羅含章碗裏塞滿,妄圖撐死他。
“林老師,就……化妝的時候,正趕上藝人狀态不太好,動作比較多,這種……”劉宸試圖委婉求助。
林宇欽何等老油條,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那些在化妝時給新來助理下馬威、對别人耍脾氣的明星。
别說片場,就連雜志拍攝的後台休息室裏經常見到他們把助理剛買的早餐粥直接手一甩扔垃圾桶裏,這時候化妝師還在上妝,明明亂動的是他們,但一旦化錯了,比如眼線這類,最後挨罵的也是化妝師。
“咳。”林宇欽意有所指道,“不要急。如果你正在化妝的藝人有事還在忙,你就先停手,趕緊停手,等他忙完了再繼續。”
“哦哦……”劉宸點頭。
“要是不小心真出了差錯,就立刻去補。”林宇欽繼續說,“有些小問題呢,人家老師也不太在意,立馬補救過來就沒事了。當然啦,盡量不出錯才是好的。”
這話的意思是叫劉宸趁着明星還沒發現化錯了的時候趕快把錯誤救回來,能避免被遷怒就盡可能避免。
劉宸“嗯嗯”應聲,内心酸苦。
她和服裝師嶽詩詩入了璨華娛樂以後,主要負責給公司内的明星做妝造,拿到手的工資倒是挺多,但日子過得實在一言難盡,也幸好兩個人經常分在一塊,平時還能互相幫襯幫襯。
“就咱們這一行啊,講究手快。”林宇欽又道,“要麽是你工作‘手快’,幹活麻利;要麽是‘插手快’,緊抓時事熱點;再不然呢,就是‘收手快’,感覺不太對、不太方便的時候,诶,先收手,不要急。”
他說的話适用于很多場合很多職業,化妝師劉宸和演員羅含章等人都紛紛點頭。
這頓謝師宴吃了将近兩小時,有大佬們的評析指點,衆人一方面感覺自己稍有浮躁的心又平靜下來,沒那麽“飄了”,一方面也隐約有種“被長輩關護”的感覺,内心湧出暖意。
秦絕不想耽擱大家的時間,這頓飯安排的是午飯,剛好下午各幹各的,想去KTV或桌遊店續一攤的就随意,還有事的就去忙,大家原地解散。
“秦啊,來。”結束時嶽揚招呼道。
秦絕應了一聲,上車後發現阮紫雁也在,正饒有興趣地翻看着紅藍兩組送給老師們的作品設定集。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嶽揚說罷讓司機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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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