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非雁》播放的進程已經過了前二十分鍾,當故事情節轉到薛家時,坐在《娛樂實習生》錄制現場的觀衆裏頓時有人按下了紅色的停止鍵。
舞台側方屏幕上原本還是透明的柱狀統計圖頓時開始變紅,曲楠險些心肺驟停,隔着整個舞台瞪着眼睛死死盯住紅色的部分,生怕它直沖雲霄,下一秒林宇欽老師就大喊一聲“卡”。
好在幾秒之後,數據停在了8%左右。
曲楠自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他一轉頭,發現何佳逸和王凱躍的臉色同樣都很難看。
曲楠在戲份、轉場上的安排調度并不及方友文出色,《非雁》的前半部分劇情非常清晰,就是秦歸雁帶着蘇蘇周遊,順便夾雜朝廷這邊李執李喆父子的矛盾争端。但因爲節目組突如其來的規則,讓他們這組平白多了層劣勢——即“切分感”。
目前歸雁蘇蘇的戲碼正好結束,解釋了之前的一部分謎團,而短暫回憶殺過後隻接到了秦飛燕回皇宮見摯友李執的片段,沒有足夠的伏筆和鋪墊,也沒有非常吸引人的情節,再加上薛媛這個場外因素,種種緣由加在一起頓時就造成了一波停止鍵的小爆發。
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比例已經從8%上升到10%了。
“不要啊!”
卿卿們也在屏幕前驚呼,但她們又不能穿過熒幕去改變現場觀衆的想法,隻能恨恨咬牙祈禱。
按理來說,她們是最不想看見薛媛出現的人了,但考慮到大局和後面的故事,很多卿卿都隻是低頭玩起了手機,沒有人出口成髒,僅以沉默代表一切。
“秦飛燕真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啊。”
屏幕上還播放着薛钰在和親路上的片段,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有個卿卿低頭看了看剛才記下的即時觀後感,輕聲感歎,“百毒不侵……難怪他直接揉碎了蘇蘇父親留的紙卷,之前還在客棧替朋友喝了那杯毒茶。”
“而且剛才搶筷子吃菜也是在給李執試毒。”“紅燒魚米”道,“這人對朋友真夠好的。”
“突然心疼起來了……”
“嗚,我還是不想原諒這個大豬蹄子。對朋友這麽好爲什麽對女孩子就這麽殘酷呢?”
“那段和沉丹青的回憶殺實在是太……”闫俪月表情寫滿複雜。
一方面覺得秦飛燕也太會了,二十年前的他意氣風發帥破天際也就算了,爲什麽還能叫着“姐姐”跟人撒嬌啊!這誰扛得住啊?!動心完全不怪沉丹青!那個半籠着人用氣音問能不能吻她的畫面看得她們都滿臉通紅了好嗎!
可另一方面,昔日回憶越是甜蜜,就越顯得二十年後的現狀無比唏噓。秦飛燕雖然朋友衆多,卻從來不在某一處停留太久,就連蘇蘇也隻是其中一個印象頗深的同路人而已,他看起來是那麽孤獨。而沉丹青呢?滿江湖找他,甚至在“追殺”他,若不是當初愛得太深,又怎麽會恨成這樣?
“不行,我必須看到原因,不然今晚回去都睡不着覺。”有個卿卿委屈地癟着嘴,“明明飛燕丹青那麽甜……”
“我真的覺得李執和飛燕好内個啊。”旁邊的卿卿一臉幸福的糾結,“還是不要掙紮了,全都默認是燕子後宮就完事了!”
“确實哦,好好奇當年皇上和飛燕發生過什麽。”
“也很意難平啊,皇上逐漸成了這樣子,飛燕還是原來的飛燕。”
“二十年太漫長了……這可是初中十幾歲到成家立業三十幾歲的跨度呢。”
“糟糕有危險!”
闫俪月同事姐姐訝異的叫聲把大家的關注點又引回了劇情上,剛才溜号聊天的卿卿頓時向一直認真看影片的同好投來求解的目光。
“皇上不是派薛钰去和親麽,但是蠻族那邊的勢力也不穩定,蠻王的兄弟兒子都在虎視眈眈王位。”同事姐姐解釋道,“而皇子李喆向他們洩露了消息,應該是爲了給皇上添堵吧,我不确定……總之蠻族那邊要有人過來半路劫親了!”
“劫親?劫走薛钰嗎?可是這有什麽用呢?”
“有用的!可以偷梁換柱啊,比如把聖旨從‘薛钰下嫁蠻王’偷換概念成‘誰娶到薛钰誰才是大夏認可的蠻王’,蠻族勢力又多又散,我看李執心裏也清楚,巴不得他們因爲正統和權力糾紛狗咬狗先内鬥起來呢!”
“對哦,如果蠻族對應的是曆史上匈奴的話,我記得他們的妃子是繼承制的,好像隻要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父親、舅舅、哥哥的妃子都可以成爲自己的女人……”
“啊,竟然是這樣。”
“薛钰有點慘啊,她這個嬌柔大小姐的人設——哦!所以才要飛燕保護啊!怪不得飛燕吐槽李執還是有點良心的。”
“英雄救美!!……好吧其實一想到是薛媛我就不太想看了。”
“看看小狼也不錯嘛,放寬心。”
“唉也是。”
随着卿卿們的讨論,影片中的時間也到了十二月底。
此時薛钰的和親隊伍已經走出了很遠,雖然許多人對薛媛的臉有些生理不适,但單看她演戲的部分其實還是不錯的,那股溫婉柔弱的氣質非常到位,每個特寫都很出彩,将被迫離家和親的哀怨與歎惋演繹得惟妙惟肖,并不出戲。
“殿下,今夜在此歇息可好?”
皇帝派來的随親婆子客客氣氣地湊到薛钰所乘的馬車邊上,看似詢問實則通知,果然沒一會兒便等來“純平公主”薛钰的答複,順利走完了應有的流程,便手腳麻利地去交代他人了。
護送這支和親隊伍的将領是與薛家交好的武将之後,對今晚的狸貓換太子之計心知肚明,這方城鎮地處偏遠,并無驿站可以留宿,他遂安排衆人在小鎮一角紮營休息,将薛钰的馬車留在中後方,方便夜裏行事。
冷冷深夜,薛钰宿在車廂内,她體質偏寒,每到冬天總有丫鬟春桃在夜深時拿來湯婆子暖手,若是夜裏睡不着還能喝上一碗熱羹,可今日不知怎麽,連同她情如姐妹的春桃也不見蹤影,令她更覺孤寂。
周遭靜谧,清脆的童稚笑鬧聲自遠處傳來,緊接着就有當娘的在後面呼喝,薛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已離家五十餘天,此時恰是大夏一年一度的冬祭,再過幾日便是除夕。
若一切如常,不曾有這番變故,她這時一定還挽着娘親的手,陪她在長廊望雪讀詩,待父親從朝中歸來,一家人便圍坐一桌,在飯菜的氤氲熱氣中相視而笑。
薛钰思及至此,不由得悲從中來,雙目泛紅。
不多時,春桃拎着提盒敲響車廂木門,薛钰心頭一喜,連忙輕應一聲。
“小姐。”
春桃匆匆上了馬車,将提盒放下,先是面色慎重地将兩側窗簾打量一番,見透不出光才略略安心,接着才從盒中摸出蠟燭和一封書劄,遞向薛钰。
薛钰面露詫異,柔嫩指尖解開外封,取出信來借着燭光低頭細讀。
她越讀越是心驚,信上一看便知是父親字迹,卻不想向來古闆嚴肅的他竟要實行這等冒險之計。
“可……”
薛钰通讀一遍,擡頭望向春桃,眼中滿是震驚不舍。
春桃輕輕“噓”了一聲,面上不比薛钰鎮定,亦是淚汪汪的,卻仍有一份堅定決絕。
“快。”
她邊說邊褪下衣裳,又幫薛钰解開複雜帶扣。
“春桃,春桃,這——”
薛钰甚是不忍,忙亂中還在輕喚她的名字。
春桃緊緊咬着下唇,一把抱住了薛钰,姐妹兩人落淚不已,卻沒有更多時間感傷告别,哽咽着互換了衣裝。
“小姐,你聽我說,一會兒……”
薛钰垂頭細聽,時不時一點頭。她久居閨閣,言談處事向來規規矩矩,從未做過如此大膽之事,隻覺渾身僵硬,心跳如鼓。
依着薛隐的計劃,再過一會兒便有聲呼哨,屆時便有他們的人冒充蠻族劫親,等将領配合着“打退”敵軍,扮做丫鬟的薛钰也已借着混亂順利離開。
若是日後有人生疑,大不了講春桃被誤劫去了便是,總歸一個丫鬟,隻要“薛钰”還在,也便無人細究。
這廂春桃同薛钰拟好了調包細節,靜待事變,果然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遠方的喧鬧聲漸漸近了,營地侍衛起身驅逐這些“走錯了路的鎮民”,卻不想對方猛一抽刀,禍端驟起。
“來人!來人啊!”
“保護公主!”
營地霎時間被吵嚷覆蓋,薛钰緊攥着包裹和春桃凝神細聽,可馬車外的打殺聲愈發震耳,竟沒有商定好的那聲呼哨。
“@#¥%&!”
一聲聽不懂的厲喝驚雷般響起,又有更多的叫聲:“是蠻族!”
上面指派來的婆子在兵荒馬亂裏急急登上了車,撩開簾子便道:“殿下,外有異變,這車廂最是打眼,快随老奴換車!”
春桃與薛钰正被她突然闖入驚得不知所措,婆子卻一心念着公主安全,在黯淡燭火裏瞅見了已着薛钰衣物的春桃,就要扶着她出去。
薛钰慌得六神無主,卻怕婆子發現有異不敢擡頭,還是春桃啞聲急道了一句“春桃,你見機行事保護好自己!”,她這才擡起頭來望着春桃和婆子遠去。
怎、怎麽辦?
薛钰惶恐地眨着眼睛。
不僅是她,此時護送的将領心中亦是駭然。
先前不曾聽到呼哨他便心生疑窦,緊接着兩方人馬争鬥之際,他扯下對方面罩,發現那相貌當真不是大夏人,竟是貨真價實的蠻族!
事情有變!
他焦急萬分,卻被團團困住,一時不得脫身。
驚天喊殺聲音量漸弱,畫面随之拉遠,一條昏暗小巷内,竟有踩着金絲錦靴的雙足從十餘具屍體當中踏過。
鏡頭上移,緩緩顯出淡金緞袍,滾邊大氅,正是皇子李喆。
他一臉陰鸷,眸中盡是嘲諷之意。
【嘶】
【救命,被劉哲這個陰毒的眼神吓到了】
【這是将計就計?看樣子原來要救走薛钰的這幫人被皇子帶人殺了啊】
【一個得不到的姑娘而已……有必要做這麽絕嗎?】
【不是女人的問題,是他和皇上之間“尊嚴”的問題】
【快看右上角!】
仿佛聽到了彈幕的提醒,鏡頭也随之移向一側,接着畫面切過,隻見清冷月光下秦飛燕靜靜伫立在屋檐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皇子李喆。
這是當初王凱躍極力堅持的設置,要的就是“厲害的配角自以爲盡在掌握,卻完全被主角看破,自己才是黃雀眼中螳螂”的爽感。
話回當前,李喆嗪着冷冷笑意同身旁近臣談了幾句,突地覺察到什麽,倏一扭頭,卻見四方屋頂空無一人。
他深深擰眉,目光更添一分森冷。
營地那邊,薛钰手足無措地縮在車廂内,外面兵刃拳腳仍未停歇,帶起獵獵風聲。又過一會兒,伴着幾句叽裏咕噜的蠻語,春桃離開的方向突地爆起一聲女人破鑼似的尖叫,正是那婆子在喊:“來人!”
薛钰心裏猛然一緊,盡管怕得直抖,還是第一時間推開了車廂門,踉踉跄跄地跑下了馬車。
“春……”
她本要張口呼喚,又想起父親與春桃的叮囑,立即閉緊了嘴巴。
恰在此時,一具屍體飛過半空,重重砸在薛钰旁邊的地上。她哪裏見過這般慘狀,直接被驚得一哆嗦,淚水不斷湧出。
暢快大笑聲傳來,“@#¥%,)*&¥#!(來這裏,還有一個!)”面相兇橫的蠻人大步走來,錯把薛钰當成丫鬟,就要伸手扯她肩膀。
呋。
薛钰吓癱在原地,眼睜睜看着那手越來越近,耳畔卻突兀地拂過一陣輕風。
屏幕内立時切成大特寫,隻見一條勁瘦手臂環過了薛钰腰間,接着是靴尖輕點高牆。
凜凜冬夜,冷風呼嘯,薛钰眼前一黯,突如其來的溫熱讓她下意識抱住了來人的臂膀,随即鏡頭無限拉遠,皎皎明月,泠泠銀光,秦飛燕攬着嬌柔美人扶搖直上。
“呀、……”
寒意刺骨,薛钰輕顫出聲,旋即便被按在了男人懷中,兩人紛飛下落。
嗖——嘭!
恰是冬祭時,漫天煙花盛放在他身後,隻見其肩臂背光,寬闊有力,襯得懷裏女孩愈發嬌弱纖巧。
斑斓色澤鋪滿天際,光景絢麗夢幻,秦飛燕閉着眼将薛钰護得極緊,溫香軟玉在懷,他卻輕蹙眉頭,令人看不透其心中所想。
二人衣袂随風而動,不久後翩翩落地,薛钰雙腿綿軟,方才緊擁着她的男人靜等須臾,待她站穩便立即松開了雙臂,薛钰情不自禁擡起頭來,隻見天邊玉樹銀花映照着他的面容,俊逸不可方物,一時心旌搖搖,竟瞧得癡了。
“小姐!”
身後傳來第二波接應之人的聲音,薛钰驚得擡了擡眼。
這一聲,像是将曦光下如夢似幻的水泡戳破,她還未出口言謝問他姓名,就見眼前的陌生男子蓦地向後一躍。
他消失在萬家燈火中。
4300+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