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子時
一座府邸的書房裏，聚集着七八名中年男子。
雖然都穿着便服，但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着長期深居高位的傲然氣息。
這些人跪坐在墊子上，每一個都眉頭緊鎖，臉上透着凝重之色。
雖然沒有人說話，但氣氛卻仿佛凝固了一般。
顯然，是出了什麽大事！
而書房的地闆行，還能看到淺淺的白印。
似乎之前是擺放了四腳的書桌和闆凳，隻是後來給撤掉了，重新更換了柔軟的墊子。
這裏，是老秦人士族的李府。
在上方主位，坐着一名器宇不凡的中年人，此人在朝堂之上深居谏大夫之位！
是投效了公子将闾的大臣之一，也是李隴的親爹！
今日午時的時候，自己正在家中和幾名同僚開懷痛飲，慶祝黑面秦的倒台。
誰知道，仆人傳來消息，兒子在酒樓之中竟然被人給打了！
開始的時候，這位谏大夫臉色聚變，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兒子打架的事事情，倒是不擔憂。
作爲老秦人士族子弟，整天仗勢欺人的事情沒少做！
雖然大秦依法治國，打架鬥毆那都是觸犯秦律要嚴處的。
當然，這是在商鞅還活着的時候。
現在嘛，縱然秦律依舊嚴格，但是對有些無傷大雅的事情倒是沒那麽嚴格了。
很多東西，隻是史書上記載的而已。
能夠通過朝堂審核流傳下來的東西，又有多少沒有經過春秋筆法潤色呢？
後世的司馬遷不就是過于剛硬，想要真實記錄項羽的事迹，結果觸怒了漢武帝被下獄用刑嗎？
華夏是一個人情社會，到哪都會講人情。
隻要權貴們不是鬧得太過，也不驚動皇帝，也不會過于得罪。
更何況是當年把商鞅都給五馬分屍的老秦人士族呢。
隻要不是鬧得太大，或者是殺了人，通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谏大夫聽聞兒子在酒樓中和人打架，第一反應不是擔心兒子的傷勢。
反正作爲谏大夫的兒子，沒人真敢傷了他。
真正擔心的，是酒樓背後的三位大佬！
李斯、王翦、趙高，三個人裏随便拉出一個來就已經力壓重臣了。
更何況在酒樓内鬧事，一次等于得罪了三個，那是作死的節奏啊！
縱然公子将闾正在勢頭上，但是也不敢得罪這三位啊！
畢竟，這三人可是和毫無根基的黑面秦不同！
李斯和王翦深居朝堂多年，門生遍布。
得罪了他們，就是得罪一片。
而趙高，那可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近侍。
而且心胸狹隘睚眦必報！
若是此人在皇帝面前觐見讒言，對公子争奪儲君之位是大大不利的。
甚至，會招來皇帝的惡感！
作爲始作俑者的親爹，自然也脫不了幹系！
在公子和皇帝心裏，會留下教子無方的印象。
升遷之路，恐怕就要斷絕了！
牽涉如此重大，怎麽能不焦急呢！
連當時幾位正在一起喝酒的同僚，都投來了玩味和欽佩的目光。
聽聞自己兒子受傷，心裏反倒松了一口氣。
作爲被打了，還受傷的一方，責任就要小多了。
至少，三位大佬看在自己兒子受傷的情面上，也不會過于爲難自己了。
不過……
當看到那個不成器的次子被人擡回來的時候，胸口都凹了下去，頓時一股怒狂湧！
咬牙質問是誰做的！
雖然對這個次子并不看好，對其整天惹是生非也很不喜。
但堂堂谏大夫的兒子被人打傷，這個事情必須找回場子。
以後在朝堂之上恐怕就要被人小觑了！
此刻，面子才是最重要的！
仆役不敢隐瞞，急忙把酒樓裏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當聽聞動手之人是黑面秦的時候，眼珠子不由一亮！
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公子将闾在和黑面秦争奪兵權，幾乎已經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
自己作爲将闾一方的大臣，和黑面秦自然是不對付的。
心裏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利用此次事情在公子心裏加一些分呢？
至少，證明了自己和兒子對公子是忠誠的。
要不然怎麽會觸怒了黑面秦，被打成重傷呢！
在找來巫醫給兒子醫治後，就和幾位同僚在書房裏商議起來。
同時，命人将今日之事傳給了宮裏的公子！
這種大事，還是要請公子給指示的。
除了邀功賣慘，還能彰顯忠誠以公子的意見爲重！
……
“老爺，老爺~！”
突然，門外傳來老撲急促的敲門聲。
“進來！”
咯吱~！
大門輕輕推開一條縫，一個身形幹瘦的老仆小心翼翼擠了進來。
“隴兒怎麽樣了？”谏大夫跪坐在墊子上，目光投向了大門，眼中透着緊張。
縱然此子不如嫡長子深受重視，可畢竟那是親兒子。
看其凄慘的模樣，當爹的又怎麽會不關心呢！
老仆急忙彙報：“啓禀老爺，二少爺的傷勢已經控制。據巫醫所言，動手之人并未下死手，手法也極爲高明。
雖然受了重創，卻并不緻命，隻要修養數月便能下地活動！”
“呼~！”
谏大夫聽了回答，心底松了口氣。
那可是親兒子，隻要死不了就好！
在座的其他幾人相互交換眼神，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動手卻留餘地，這不符合黑面秦心狠手辣的風格！
往日裏得罪了黑面秦的那些人，哪一次不是殺得血流成河人頭滾滾。
連士族子弟堵門鬧事，都被射殺了三百餘人。
此人之兇悍嗜殺，可見一斑！
對于近日之事的原委，他們都已經了解。
按理說，黑面秦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羞辱，必然心中極爲惱怒。
谏大夫的官職在普通人眼裏，那是高不可攀。
但是在頂級權貴眼中，真的不算什麽。
敢在京師重地動用軍弩一次射殺三百餘士族子弟的狠人，此次竟然沒有殺人！
把李隴當場打死，才是黑面秦的正常操作！
今日的隻傷不殺的風格，太讓人意外了！
這一點也不符合此人狠辣作風！
聯想到今日朝堂之上被皇帝斥責，明顯有失勢的傾向，所有人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