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乏有或悲壯或凄慘的宿命。
陽山的幾位院長,活得擰巴,彼此互生間隙,最後卻又爲了同樣的目标一同赴死。
四海城中的書靈,學通古今,卻終究挨不過這世道更疊,在最後關頭,以身殉道。
幽雲的共主,龍拓閻牙,滿心的雄圖偉略,最後卻死得像是一灘爛泥,毫無氣節可言。
這些人都已經死了,無論好壞,李丹青都記得他們,對于李丹青而言,這些人都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過客。
但周珏不一樣。
對李丹青而言,周珏是一個與所有人都不同的存在。
他是前朝的舊臣,在暗無天日的地宮中沉睡百年,再次蘇醒,李丹青本以爲,他會是一個一心複國,然後爲此不擇手段的狂徒。
但事實卻證明,李丹青錯估了他。
或許在心底,周珏确實懷戀着自己的故國,可相比于故國,他更在意的是萬千黎民。
那種氣節與膽魄,與他的書生模樣,形成的反差巨大,令人心折。
畫戟城一戰,以死明志,更是讓李丹青爲之扼腕。
這位前朝舊臣,連最後一點,想要在這新的世道走走看看的簡單願望都不曾實現。
大抵是心中所念的緣故,所以在這聲音響起的刹那,李丹青便認出了對方。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卻聽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
“當初畫戟城一戰,我便預料到,背負此劍的你會難以逃脫這宿命,所以留下一道神魂在你體内,本希望這道神魂永遠不會有用處,但緣法二字終究玄之又玄,你終究還是走到了這裏。”
“先生何意?”李丹青皺起了眉頭,如此問道。
“記得那把極惡刀嗎?”周珏言道。
李丹青點了點頭,那把極惡刀好幾次忽然覺醒,險些将李丹青置于險地,這樣的兇物,李丹青豈會忘記。
“當年我一心複國,一朝悟道,溝通星靈,得到了離星垂青開創了聖山離山。”
“可後來逆天而行,終招來天譴,天下英雄圍而攻之,我終究寡不敵衆,落敗下來,離山也被摧毀隕落,可聖山雖死,星靈卻未滅。”周珏這樣說着。
聽到這話的李丹青忽然眉頭一挑,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但他卻并不做聲,隻是沉默以對,安靜等着對方的下文。
“當時的我已經被仇恨懵逼了心智,爲了複國,我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周珏這樣說着,卻忽然一頓,語氣低沉了起來。
“将星靈注入極惡刀中,打造一把絕世之刃?”李丹青卻在這時接過了話茬,如此言道。
周珏沉默了一會,然後聲音苦澀的言道:“确實如此。”
在之前數次的經曆中,李丹青已經見識過極惡刀的可怕,并且也與極惡刀中的刀靈有過幾次交鋒。
對方的話裏化外,都帶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桀骜,對
于烈陽星靈稱呼,以及烈陽星靈本身的反應,都無疑表明極惡刀的刀靈就是與星靈一樣的存在。
李丹青對此早有推論,聽到周珏這番自然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可這和朝歌劍有什麽關系?”李丹青困惑問道。
極惡刀靈的身世固然離奇,甚至讓人難以想象,但這個故事中,卻與朝歌劍沒有任何聯系,也無法解釋朝歌劍爲什麽會在這神台之中産生這樣的異狀。
“故事重點不在于極惡刀的産生,而在于……星靈存在的意義。”周珏的聲音在這時再次傳來。
“星靈存在的意義?”李丹青皺了皺眉頭,顯然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周珏話裏的意思。
“星靈是人溝通星辰後,星辰所降下的意志,他代表着星辰的終極目的,也是星辰之所以會照耀人間的根本原因。”
“這曾是無數先賢試圖知曉的真相,但同樣也是困擾着世人的未解之謎。”
“我也曾經試圖探尋,但終究無疾而終,直到離山崩塌,我帶着離山的星靈離開,方才觸及到事情的本質。”
“是什麽?”李丹青沉聲問道。
周珏的聲音在這時又沉默了一會,然後幽幽的從他的嘴裏吐出了兩個字眼:“毀滅。”
“星靈帶來的是磅礴的靈力,靈力滋養出的是無數強大的武者,當少數人掌握着足以殺死大多數人力量的時候,争鬥就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李丹青皺了皺眉頭,他還是有些困惑:“先生的意思是,星辰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其實是災難?”
李丹青尊敬周珏,但卻并不認同這個邏輯,準确的說,他認爲這是個混蛋邏輯。
如果沒有星辰的降臨,這個世界會被困在混沌之中,靈力枯竭,一切都處在一片荒蕪之中。
若非星輝的降下,哪來的如此充沛的靈力,又哪來的萬物生長,又怎會有如今人類的繁衍生息。
争鬥并不是星辰降臨帶來的結果,而是人類刻在骨子深處存在的劣根,将這些錯誤歸結于星靈與星辰,李丹青難以認同這樣的邏輯。
“星辰帶來的不是災難。”周珏在這時言道,“但星靈是。”
“星靈?”李丹青愈發的迷惑。
“你知道離山星靈爲何會從星靈變成這幅模樣嗎?又知道爲何身爲聖山的兇陰山會變成這幅模樣嗎?”周珏在這時問道。
李丹青的眉頭緊皺,他搖了搖頭:“還請先生解惑。”
“當初我鎮守離山,聚集起了前朝僅剩的殘部,與如今武陽各部決戰與離山。”
“那一場大戰,牽扯極廣,當世的武君大能幾乎都參與其中,隕落的武君都在五指之數之上,而除開這些,死在離山周圍的雙方甲士數量恐越百萬之數。”
“你見識過哪些遼人亡魂的兇厲,想來也明白,這些甲士的亡魂當是如何的怨氣沖天,這樣的怨氣萦繞在離山周遭,加上離山崩塌,星靈無所依靠,終究被這股戾氣所感染,化作了如今這幅兇刀之靈的
模樣。”
“它窮兇極惡,以殺戮爲欲望,渴望毀滅世上的一切存在,而最可怕的是,因爲本質是星靈的緣故,他們不死不滅,哪怕費盡力氣将之封印,他們也會尋到機會蠱惑世人,一旦解封在短時間内,就會成長到可怕的地步,在世上又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李丹青倒是并不懷疑周珏的陳訴,但他對于周珏做出的結論,卻抱有疑慮。
“先生,離山星靈的變化确實可怕,他也在先生走後的幾次經曆中,見識過他的手段。”
“但隻憑離山星靈的變化,便笃定其餘星靈與之是一丘之貉,我以爲實屬不妥,常言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尚且如此,星靈亦不能一概而論……”
“那兇陰山呢?”周珏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如此問道。
“兇陰山?”李丹青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
“兇陰山曾經也是一座聖山,但卻因爲恰巧坐落在武陽與大遼的交界之處,不僅是如今的武陽與大遼,中原與草原之間的争鬥由來已久,我之所在的朝代如此,我的前朝以如此,數千年來,就在兇陰山外,發生了不知多少厮殺,數以萬萬計的雙方甲士埋骨于此,怨氣滔天,幾乎無法化解,而這股意志被兇陰山的星靈所吸收,星靈漸漸惡化,化作了如今的模樣。”
“兇陰山雖爲聖山,但對于我所在的朝代以及你所在的朝代,都隻是累贅與威脅。”
“這總不是孤例吧?”周珏在這時問道。
這還是李丹青頭一遭聽聞兇陰山的由來,他一時間有些發愣。
“我并不是與你争辯此事的真假,我知道你的體内有一道烈陽星靈的存在,但你或許應該想象,那枚烈陽星靈是不是才是例外呢?”周珏卻如此說道。
“星靈的本質是意志的延伸,他在誕生之處是沒有對錯與是非之分的,就像一個嬰兒,隻會模仿,可在見識過了足夠的殺戮之後,他們便會一位殺戮才是世間一切的本質,或者說,他們極容易被這種負面的情緒所感染,能夠如那枚烈陽星靈一般,保持着初心的反倒是少數。”
周珏這樣的理論,李丹青一時間也無法反駁,他皺了皺眉頭,也不知道如何回應。
“你可以不選擇相信,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周珏再次言道。
“先生是說朝歌劍?”李丹青問道。
“嗯。”
“這兇陰山中的星靈最爲可怕的一點是,他本身被殺戮的欲望感染,可同時他還會吸納所有同本質的存在,也就是星靈。”
“極惡刀的中刀靈本就極爲邪惡,與這兇陰山中的星靈可謂同宗同源,二者相互吸引,如果真的讓他們合而爲一,那二者的力量就遠不是一加一那麽簡單。”
“他會爆發出來的能力,足以摧毀整個天地,整個世界都會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所以無論如何,你都得想辦法阻止這朝歌劍中的極惡刀靈與這兇陰山中的邪惡星靈結合!”
“這件事情至關重要,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