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燃着篝火,帳内溫暖如春,與帳外的漫天飛雪恍如兩個世界。
身爲青狼部統領的山羽關正坐在端坐在狼皮鋪就的大椅上,他伸手拿起了案台上文書,那是黑絕部從陸屋郡遞來的戰報。
于此之前,對于這事,他多少是有些擔憂的。
畢竟無論是之前的情報,還是他最爲在意的那位國師給出的意見,都無一不表現出了,對于那位世子的重視。
他拿起戰報,在自己的眼前細細端量了一陣,下一刻,他頓時眉目舒展。
“好!”他伸手一拍眼前的桌面,在那時大聲言道。
雄渾的聲音蕩開,在這大帳中回蕩。
坐在四周飲酒的遼人将領,都被山羽關這忽然而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其中坐在左側首座的年輕男子神情古怪的看向山羽關。
“父親,爲何忽然如此開懷。”
這男子是山羽關最得意的兒子,山羽同澗。
山羽同澗自小就表現出了極高的修行天賦,誰說無法比拟武陽朝那位已經一隻腳踏入武君之境的長公主殿下,但在三十二歲的年紀,便已經神河境大成,這樣的天賦絕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拟的,更何況,除開這些,山羽同澗還表現出了極強的領導能力。
跟着他縱橫沙場這麽多年,很多時候,山羽同澗已經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将領了。
山羽關有心讓自己這位兒子接過自己的衣缽,對于這番詢問自然是直言不諱,他笑道:“完顔冕傳來的消息,說是在枯月城外大敗李丹青,李丹青的四十萬軍隊被擊潰,單是斬首便有二十餘萬……”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山羽同澗聞言也是面露喜色,他趕忙朝着山羽關起身,舉起了酒杯:“此子一除,武陽剩餘之人,都是酒囊飯袋,父親霸業近在咫尺!”
“我敬父親一杯!”
周遭的将領見狀,也趕忙起身,高舉手中的杯盞,言道:“我等敬族長!”
山羽關的心情大好,在這時面帶笑容的正要回禮。
“敢爲族長,戰報上可有說李丹青的生死?”而就在這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卻忽然傳來。
發聲之人,是坐于右側首座之人。
那人身着黑袍,渾身都被包裹其中,臉上帶着一面白色的金屬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渾身卻散發着一股陰冷的氣機。
他也是在場滿座之中,唯一一位沒有起身之人。
而面對他的詢問,方才大帳中還熱烈無比的氣氛,卻在一瞬間冷冽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這時看向那黑袍,目光之中有幾分敬畏,也有幾分困惑。
未有那位山羽同澗眉頭一皺,神情不悅。
這個家夥是自己父親請來的國師,來曆神秘,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沒人知道,他之前是誰,在哪裏做什麽,隻知道稱呼他爲木先生。
這家夥倒也不見得有什麽本事,但
是自己的父親卻對他極爲重視,幾乎凡事都要過問他的意思。
此刻本事大喜之事,對方卻在這時出言詢問,怎麽看都有幾分故意掃興的味道。
偏偏聽聞此言的山羽關非但不惱,反倒極爲認真的應道:“李丹青被他一小撮精銳部隊帶着突圍進入了四郡之地的内部,此刻應該躲藏在哪個山坳之中。”
“不過雖然被李丹青逃脫,但跟随他的兵馬已經不足十萬之數,且大都帶着傷,同時他們手中的物資也極爲短缺,如今這四郡之地,已經是冰天雪地,他們肯定沒辦法尋到補給,躲藏在四郡中的某一處,斷然形不成戰力!”
雖說山羽關是統領,這木先生是手下。
但給木先生言說這一切時,山羽關的态度卻像極在給上級彙報一般,不僅事無巨細,而且還不忘一陣解釋,似乎生怕對方誤解了些什麽。
這般舉動,自然讓一旁的山羽同澗心頭愈發的不滿,在他的心底自己的父親是大遼國最至高無上的存在,哪怕是大遼國名義上的共主,見了他也的禮遇三分,這木先生來路不明,保不齊是不是居心叵測之輩,自己的父親對他如此禮遇,着實讓山羽同澗難以接受。
“木先生多慮了!”想到這裏,山羽同澗出口言道:“那李丹青如今已經是甕中之鼈,不殺他隻是因爲我們暫時還沒有辦法調集人手而已,況且如戰報上所說,李丹青如今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他手上的糧草支撐不了他繼續潛伏在這四郡之地太久,不出幾日,待到他糧草耗盡,他能做的要麽就是向我大遼國頭像,要麽就是殊死一搏,與我軍血戰,尋一線生機。”
帶着一張金屬面具的木先生聽聞此言沉吟了一會,似乎是在思慮此事的影響。
“此子不容小觑,那李丹青有李牧林之遺風,就算如今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也不可掉以輕心。越是走投無路之下,狼群的反撲越是窮兇極惡……”
“李丹青斷不可能坐以待斃,他一定會想辦法與我們決戰,摸清楚他準備前往四郡中哪一部的地界,猶未關鍵!”木先生語調低沉的說道。
但這番話剛剛出口,便遭到了一旁山羽同澗的反駁。
“木先生這話言過其實了吧?”
“白狼軍說得神勇無比,可之前我們奇襲龍武關時,還不是一擊即碎,四十萬白狼軍号稱縱橫天下無敵手,可在我大遼國的鐵騎之下,還不是灰飛煙滅了?”
“李丹青的手上或許真的有那麽一些白狼軍的舊部,但比起四十萬主力大軍如何?”
“再者言了,李丹青就算真的有些血性,準備反撲,四郡之地除開與他有過交戰的黑絕部外,其餘三部都戰力完整,而且都被陸屋郡隔絕于武陽朝廷之外,無論他想要求生,還是求勝,所能選擇的對象,怎麽看也隻有黑絕部所在陸屋郡一家而已。”
“木先生可是我父親推崇至極的國師,怎會連這點事情都推斷不出?還是說木先生覺得,那李丹青當真是那種不管不顧的癡傻之輩,會做出些什麽以卵擊石的事情來?”
山羽同澗的
言辭犀利,話裏話外的都在數落着木先生。
隻是這話剛剛落下,他還爲等到木先生給予回應,一旁的山羽關卻猛然臉色一變,朝着山羽同澗怒斥道:“混賬!怎麽跟木先生說話的!”
“木先生是我大遼國的國師,他深謀遠慮,考慮事情不比你周到?你哪來的勇氣,頂撞木先生!給我跪下!”
山羽同澗雖然知道自己的父親極爲敬重這木先生,但卻怎麽也沒有想到素來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親會在這時,當着這麽多遼将的面,用這般嚴厲的措辭訓斥自己。
山羽同澗一時間臉色難看,咬着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帳内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所有人都看着山羽同澗,一時間這位年輕的将軍,有些騎虎難下。
“族長這是何必?”而就在這時,那木先生卻忽然言道:“山羽将軍此番話,也隻是就事論事,我擔心李丹青病急亂投醫,山羽将軍覺得李丹青會保留理智,雙方的意見相左,有些争論是正常的事情,想來山羽将軍也是這麽想的對吧?”
說着,木先生在這時看向山羽同澗如此問道。
山羽同澗的臉色一變,他當然明白木先生這是在給他台階下,可是他打心眼裏并不願意接下這台階,畢竟這就意味着他會欠下對方一個人情,而這個對方還是自己并不喜歡的家夥,這多少會讓人有些不甘。
可相比于此,在當着衆任面前跪下相比,山羽同澗還是在咬了咬牙後選擇了前者。
他低下了頭,憤懑道:“先生說得對,我隻是與先生在李丹青下一步動向的推測上有些許不同的看法,并無半點不尊重先生的意思。”
木先生聞言,随即道:“李丹青如今已不成氣候,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還是要嚴加防範,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完成對兇陰山的轉換,隻要我們攻陷了兇陰山,枯月聖山也會被随即轉換,而在望山以及邛來二郡我們也可以堆砌出新的聖山,隻要這四座聖山聳立,武陽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人說,意百者,而半九十,越是到如今這關鍵時刻,我們越是要謹小慎微,我希望小将軍也能夠理解在下的擔憂。”
木先生這番話明面是給山羽同澗一個台階下,可同時也通過這個台階,将自己的謀劃宣之于口,得了對方人情的山羽同澗,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滿,在這時也說不出半點拒絕之言。
他暗罵一句老狐狸,表面上卻隻能低下了頭,悶悶的應了句:“先生考慮周全,當依此法而行。”
聽聞這話的木先生滿意的點了頭,他在這時轉頭看向帳篷外,面具下,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可以穿越帳篷外那漫天的飛雪,直抵數十裏外的那座巍峨又死寂的山巅……
那裏,青狼部的大軍早已在山底安營紮寨,無數木料與鐵器被堆積在那處,順着山道被運送上山巅,在那山巅之上,一座高塔似的建築,正在緩緩被築起。
看着這番情形,木先生藏在袖口下的手忽然握緊,他的瞳孔深處,也在那時有火焰升騰,熊熊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