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看向他的目光在那時充斥着古怪與輕蔑。
武陽朝與這些難民之間最大的矛盾便在于難民們想要活命,但武陽朝卻給不了他們活命的米糧與食物。
就像莽桓說的那樣,這個問題不解決難民們始終會鬧騰下去。
這是幾乎可以得出定論的事情。
李丹青的行徑看似果敢,實則天真無謀。
哪怕是站在李丹青一邊的青竹等人也在這時眉頭緊皺,她們想要說些什麽,但見李丹青神情笃定,那到了嘴邊的話,終究無法出口,隻能沉默着希望李丹青這樣的舉動并非源于沖動。
莽桓巴不得看上一場讓李丹青折戟沉沙,顔面掃地的熱鬧,自然也不會阻攔,甚至還在那時裝出一副甚是恭敬的架勢,給李世子讓出了一條道來,同時還忙不疊招呼自己的手下打開城門,一副生怕李丹青反悔的架勢。
心底更是暗暗想着,要是這些難民群情激奮,當場撕了李丹青,那可就再好不過了。
李丹青将他這幅小人嘴臉看在眼裏,卻并不點破,隻是朝着青竹與夏弦音遞去一道讓他們稍安勿躁的目光後,便要邁步離開。
一旁的公孫止見狀,趕忙在那時言道:“我陪世子一起去吧。”
“不用。”李丹青卻擺了擺手,說道:“都是武陽的百姓,又不是暴民,豈會傷我。”
李丹青這話出口,莽桓身旁的莽窟眉頭一挑,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但不待他想得透徹。李丹青就已經邁步,走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這時站在城門上,低頭看着從城中緩緩走出的李丹青。
他們懷着各種複雜的心思,有人自然巴不得李丹青折戟沉沙,有人卻也心懷憂慮,更有人心情複雜,想要看到李丹青吃癟,可内心深處卻又隐隐希望李世子能夠做出些改變這世道的事情來。
……
柴鴻雲對這世道很失望。
他不太明白爲什麽活下去這樣簡單的願望,都變得如此的困難。
他不明白,他們本來應該是武陽朝的百姓,應該被武陽的甲士所保護,可爲什麽那些當兵的會把矛頭指向他們這些尋常百姓。
似乎無論是遼人,還是他們曾敬畏的武陽朝廷,都沒有人願意讓他們活下去。
哪怕爲此付出些許善意,對于他們而言,都那般困難。
柴鴻雲終于憤怒。
就像每一個千辛萬苦來到武陽城的流民一般,他們都趨于憤怒。
他們握着各自所能拿出的最像武器的東西,集結到了一起,在柴鴻雲的帶領下,怒吼着,朝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城門走去。
所有人都衆志成城,幾乎是拿出要拼命的氣勢來。
可就在這時,眼前的那座巍峨的城門忽然發出轟隆的巨響,柴鴻雲一驚,趕忙伸出手,讓正朝着那處湧出的衆人紛紛停下了腳步,神情緊張的看着城門的方向。
依照之前那些甲士,敢在城門上對他們這些平民施以亂箭的手段來看,他們有理由去擔心,此刻打開的城門後,等着他們的會不會是一群,整裝待發,殺氣騰騰的甲士。
緊張與恐懼之色不可避免的漫上了他們的臉龐。
但饒是如此,他們也并沒有退去,因爲,此刻他們已經無路可走。
城門被緩緩打開,衆人屏息凝神,緊張的看去。
而出現在城門後的并沒有他們想象中那些刀劍明晃的甲士,隻有一道身影站在那處。
那是一位穿着錦衣的公子哥。
模樣俊俏,嘴角帶着一絲笑意,身材挺拔,背上背着一把造型誇張的黑色巨劍。
他朝着難民們咧嘴一笑,然後便直直的邁出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
李丹青的步伐很輕松,但他越是如此輕松,對于一旁看着這些的百姓而言,心中的擔憂就越多。
沒有人是傻子。
李丹青這一人單刀赴會的場景,自然不會有人覺得他是來送死的,反倒是讓衆人認爲李丹青有所依仗,說不得這個看上去很是年輕的家夥,實際上是一個武道大能,能夠以一敵衆,又或者他的背後其實藏着數量龐大的伏兵,隻要自己做出些逾越之舉,那群伏兵就會現身,将他們趕盡殺絕。
人在極度緊張之下,免不了會胡思亂想,在這一點上。
柴鴻雲同樣不能例外。
隻是相比于大多數百姓的惶恐,他還多少有幾分理智。
他回頭看了周圍的百姓們一眼,目光掃過那些“親信”。
柴鴻雲聚集起這批難民也才幾日時間不到,他沒有朝堂上那些浮沉多年的老狐狸的手腕,自然沒有辦法在短短幾日的時間内,真的培育出一批真正意義上的親信。
他所謂的“親信”,大都隻是一群願意出言獻策之人,與自己有些交集,共同商議過今日之事之人。
這樣的組織漏洞百出,但至少在這個同仇敵忾的檔口,還算有些威懾力。
親信們領會到柴鴻雲的意思,在那時轉身也安撫好手下的百姓。
柴鴻雲見狀這才算是放下了心來。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看向走來的李丹青。
他倒是并不清楚來者的身份,隻是隐約從對方衣着與氣度上覺察到來者的不凡。
雖說已經做好了造反的準備,但面對着以往自己隻能仰望的存在,柴鴻雲的心頭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而就在他想着這些的時候,李丹青卻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朝着柴鴻雲笑了笑,在那時以一種極爲輕松的語調說道:“在下李丹青,幸會。”
出于禮節,柴鴻雲本能的就要回禮,可話到了嘴邊,卻是忽的一愣。
“李……李丹青!?”他在那時瞪大了眼珠子,頗有些結結巴巴的看着李丹青說道。
這武陽天下,李世子的大名确實如雷貫耳。
顯然,柴鴻雲也沒能成爲例外。
李世
子倒是很滿意對方的反應,他笑道:“冷靜點,本世子知道這武陽天下,确實有不少人崇拜本世子,但在這種場合,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收斂一下個人情緒。”
柴鴻雲顯然沒有聽清李丹青的自說自話,隻是在這時壓下了心中泛起的恐慌之感,然後言道:“李世子這是準備來做些什麽?”
柴鴻雲聽聞過許多關于李丹青的傳聞,有他不學無術,魚肉百姓的言論,也有贊頌他在幽雲以一當百,抵擋四十萬幽雲大軍的事情。
對于柴鴻雲而言,李丹青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依舊是個謎。
但毫無疑問的是,李丹青是武陽朝的權貴,而這些人,理所當然應該是穿着一條褲子,狼狽爲奸之人。
故而,這時的柴鴻雲表現得很警惕。
李丹青自然是明白對方的顧慮,他并不點破,隻是看了看柴鴻雲,又看了看他身後那些難民,以及不遠處,已經倒在地上的那些死于亂箭的百姓屍首。
“先讓人把這些屍體收斂了吧。”
“活着的時候遭了不少罪,死了總歸得落個安甯吧。”李丹青這般言道。
與柴鴻雲想象中針鋒相對的态度不同,李丹青表現得很平易近人,此刻的言語也讓柴鴻雲不由自主的生出幾分好感。
但這樣的好感卻是一閃而逝,方才他們這些平民被亂箭射殺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柴鴻雲已經對朝廷失去了信任。
他盯着李丹青說道:“死人的事,我們這些活人自然會幫着料理,但我們這些活人的事,世子能幫忙嗎?”
“那要看你們想要我幫什麽忙了。”李丹青眯眼笑道。
柴鴻雲并不太喜歡此刻李丹青臉上的笑容,那笑容顯得做作與虛僞。
同時這樣的笑容也掩蓋了當事者本來的心思,柴鴻雲難以通過李丹青臉上的神情卻判斷這個家夥,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但話說道這個份上,他也沒有與李丹青遮遮掩掩的意思,直接了當的便言道:“我們要進城。”
聽到這話的李丹青目光越過柴鴻雲看向他的身後,他身後大批的難民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也紛紛看向李丹青,李丹青那帶着審視的目光明顯讓那些難民頗爲不适,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充斥着警惕。
李丹青隻是微微一笑,倒是對于百姓們的敵意并不放在心上,隻是在這時轉頭看向柴鴻雲,搖了搖頭言道:“很遺憾,這個忙,我幫不到。”
“你們不能進城。”
柴鴻雲聞言一愣,但很快便整理好了思緒,他對于朝廷早已死心,李丹青的回答并未讓他爲此再生出太多的失落情緒。
他隻是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刀,堅定的言道:“既然幫不上忙,那就請世子讓開條道來,我們自己的事情,隻要靠自己争取了!”
李丹青聞言,身子卻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他再次搖了搖頭:“更遺憾的是,在這件事情上,我不僅幫不上忙……”
“而且,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我恐怕還得作爲阻礙你們的人,與你們刀劍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