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到傍晚,在從傍晚到黎明,如此往複。
而除開第一天早上,姬師妃還表現出了些許焦急之外,之後的兩天多的時間裏,姬師妃卻就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隻是坐在那台前,安靜的聽着衆人的喋喋不休。
一開始衆人還并不在意,隻當做是姬師妃在無奈之下的心灰意懶之舉。
而此事又正如李丹青分析的那般,事關太子一黨與二皇子一黨之間的核心利益,雙方自然也不願退讓毫分,是日日吵,夜夜吵。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衆人卻有些力有不逮。
倒不是說彼此給對方多大的壓力,而是姬師妃雖然不在阻攔雙方的争執,但卻下了個死命令,讓他們一定要商議出一個結果,否則誰都不能出宮。
文武百官吃喝拉撒都在這宮中,除了出恭可以離開一會後,其餘時間都得待在這相封殿裏。
這三日的不眠不休,終于是磨掉了些許這各懷心思的雙方的銳氣。
到了這第三日,哪怕之前氣勢最盛的項略文與陸沉戟都變得有氣無力了起來。
又是一陣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各執一詞後,雙方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知道,這樣吵下去,就是再聊上個十天半個月,依然不會有結果。
坐在台上的姬師妃看着忽然沉默下來的衆人,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意:“諸位怎麽不說了?”
“事關武陽社稷,萬民福祉,可容不得半點馬虎,諸位還是再商議商議,該如何應對這事吧?”
衆人聽聞此言,面露苦澀,他們面面相觑,良久的光景之後,項略文方才拱手看向姬師妃道:“長公主,老臣們已經足足商讨了數日,但始終沒有良策,老臣年邁愚鈍,身子骨也不如從前,還請長公主能夠讓老臣回去休息些時日,再來爲長公主出謀劃策。”
身旁的陸沉戟聞言,雖然素來與項略文不對付,甚至恨不得将對方置于死地,但這一次,他确實出奇的附和了項略文的提議。
在那時上前道:“項府主所言極是,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還請長公主讓臣等回去休息幾日,再做定奪。”
身後三府九司的大批官員聞言,也趕忙上前附和道:“臣等附議。”
姬師妃面對群臣的提議,這浩浩蕩蕩的場面,當真有幾分姬師妃今日不應允,他們就長跪不起的架勢。
姬師妃眯起了眼睛,想起兩日前與李丹青的談話——
她忽然站起了身子,音量提高了數分:“諸位愛卿想要休息!”
“可有曾想過,龍武關上的甲士們有沒有休息呢?”
“他們在邊關布防,面對的是磨刀霍霍的遼人。”
“他們的命如今握在我們手上,等着我們給他們出謀劃策!諸位這時動動嘴唇,而他們卻要用命去拼,去填!”
“諸位還能安心休息?”
這話出口,衆人的臉色一變。
倒不是因爲姬師妃所言之物讓他們的心底生
出了些許羞愧之意,事實上在這朝堂之上沉浮這麽多年,這些家夥早就練就了一層鐵打的臉皮,斷然不會因爲旁人的幾句話就羞愧難當。
他們隻是單純驚訝于這位長公主殿下忽然變得淩厲的态度。
“當然!”
但這時姬師妃的語氣又是一軟,接着道:“我也知道諸位其實已經殚精竭慮了,隻是因爲事态太過嚴峻,一時間想不出萬全之策。”
“不如這樣,本宮拿個主意,諸位看如何。”
姬師妃再次言道,這樣的前後态度轉換,衆人哪裏還聽不出來,這分明是在一手大棒一手蘿蔔。
但一來如此下去卻是沒有結果,二來姬師妃的态度又太過強硬,雙方都在這時陷入了沉默,隻是直直盯着姬師妃。
姬師妃見無人反駁便繼續言道:“諸位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覺得調動京師會讓花錢耗糧,可如果不這麽做,又會讓邊關上的戰事出現變故時,朝廷難以解決。”
“我以爲這事不能取巧,但也不可大意。”
“不如從京師抽調十萬青龍軍前往邊關,再從南疆抽調二十萬兵馬一同前往,當然南疆兵馬調動所需的錢糧,朝廷可以開支一部分,但另一部分得由南疆出面。”
“這樣的安排,不知諸位可否滿意?”
項略文與陸沉戟聞言都眉頭一皺,這其實就是一個和稀泥的辦法,雙方都出錢出力,都有相互掣肘的手段,既不打破彼此之間微妙的平衡,同時也能保證龍武關上的戰事。
這當然不是他們最想要的結果,但卻是一個他們都能勉強接受的結果。
而姬師妃雖然在之前的幾日都沒有太多的表現,但衆人此刻卻感受得到這位長公主殿下的決心,在微微思慮後。
項略文與陸沉戟都朝着姬師妃拱了拱手言道:“那就依長公主的意思去辦。”
“但這三十萬大軍畢竟來自兩個曲部,想要在戰場中配合無間,那恐怕需要一位有經驗的統領來統一調度。”而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傳來。
衆人一愣,紛紛側頭看去,卻見出言之人,竟然是天鑒司的大司命殷無疆。
衆人臉上的神情在那時都變得有些古怪。
這位大司命從之前在祖廟前,忽然插手這奪嫡之争的舉動已經讓太子與二皇子的雙方都有所忌憚,但事情的發展太過出人預料,衆人也沒有心思去關注他。此刻他又一反常态的發言,卻是衆人愈發的拿捏不準,這位大司命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又到底他的心底站在哪一方的。
“南疆曲部與青龍軍本就屬于兩個系統,無論是生活習慣,還是作戰的戰法,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區别,龍武關上的戰事吃緊,怕是沒有時間讓兩支作戰風格完全不同的軍隊協同在一起了吧?我看倒不如各自爲戰,相互策應,也不失爲一個辦法。”陸沉戟在這時言道,他的面色不善,對于殷無疆的忽然攪局充滿了敵意。
無論是南疆的軍隊,還是被确認調往龍武關的青龍軍,對于在朝堂之上博弈的雙方而言,都是他們手中不可或缺的底
牌,一旦其中一張底牌失控,那雙方之間脆弱的平衡就會在轉瞬間被打破。
将這樣重要的籌碼交到一個不清楚底細之人手裏,都是雙方不能接受的結果。
故而在陸沉戟出言反對之後,項略文也沉聲言道:“臣以爲陸府主所言極是,此事事關武陽社稷安危,切不可兒戲。”
“殷司命,術業有專攻,這些事,還是交給我們來吧。”
項略文這話已經是說得極爲露骨,對于殷無疆的威脅與敵意也沒有半點遮掩的意思。
聽聞這話的殷無疆卻隻是沉默的站在原地,擡頭看向姬師妃,像是在等待着些什麽。
姬師妃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的心底卻有些詫異,她同樣聽聞過關于這位大司命的一些事迹,但此刻出言也好,幾日前在宗廟之外也好,這位大司命都表現出了讓人狐疑的對于李丹青的袒護。
這幾乎是所有人從始至終都未有預料到的事情。
此刻這番話,更是如此……
“我以爲,殷司命這番話并不是沒有道理。”姬師妃心底暗暗想着,嘴裏卻如此言道。
“有道是三軍不可無帥,我雖然不懂這行軍打仗的道理,但卻知道令行禁止對于一支軍隊如何重要,若是一團散沙的去了龍武關,不僅幫不到龍武關上的守軍,說不定還會添亂,夏侯府主統領我武陽天下的軍隊,想來對于此道更有見地,不如說說你的看法?”姬師妃這樣說着,轉頭便看向了一旁的夏侯伯陽。
夏侯伯陽卻是個很懂得見風使舵的主,聽聞此問,趕忙上前忙不疊的言道:“當然,當然。長公主素來聰慧,即使以往沒有經曆此事,但憑着過人的智慧,卻能一語中的,着實讓微臣佩服。”
夏侯伯陽的谄媚之相,自然是遭來了衆人的一陣輕視。
但夏侯伯陽卻絲毫不以爲意,隻是一臉讨好的看着姬師妃。
姬師妃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方才一臉喜色的退了下去。
陸沉戟與項略文見狀心頭一緊,趕忙上前,紛紛拱手正要說些什麽,可話還未有出口,便被姬師妃擡手打斷:“諸位的擔憂我都知道。”
“害怕這兩撥人馬走在一起,相互之間不好在短時間内配合在一起,反倒弄巧成拙。”
“但我以爲正是因爲如此,我們方才需要找到一位,經驗豐富的降臨來統領這兩撥人馬,方才能做到萬無一失。”
“諸位都可以說說,你們心中合适的人選。”
這話出口,陸沉戟與項略文都神情古怪。
他們都知道,自己所能提出的人選對方都一會想盡辦法阻攔,而唯有姬師妃嘴裏說出的人選,才有可能讓雙方都暫且放心。
二人也都是聰明人,在那時紛紛靜默無語,隻是安靜的看着姬師妃。
姬師妃見狀笑了笑,她言道:“既然二位都不說,那就由我抛磚引玉吧。”
“我以爲,在應水郡憑一己之力擊潰過四十萬幽雲大軍的李丹青李世子,能堪此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