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這一刻,他已經演練了很久。
無論是此刻臉上的神情,還是話裏的語氣,他都一個人在屋中對着鏡子反複的練習過。
這注定會是武陽朝的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武陽聖君,承接天命,清繳君側,繼位登基。
這麽棒的故事!
自然需要足夠與之匹配的演技。
但饒是如此,姬權還是有些緊張。
是因爲那即将到手的九鼎之位,是因爲那馬上會被群臣膜拜的至高無上,當然也因爲,對于自己父皇那刻在骨子裏的畏懼。
哪怕此刻的姬齊應該已經病入膏肓,但姬權的心底還有那麽些許發憷。
他激動,同時緊張。
以至于他的身子微微發顫。
但……
這應該不是什麽麻煩事,他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姬權在自己的心底如此爲自己打氣。
這一點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畢竟這樣的事情也确實不是什麽新鮮事,在十多年前,他的父親就已經給他打好了樣。
趁着先皇病重,帶兵圍堵神禦宮,将所有試圖入宮面聖的人都攔在了神禦宮外。
然後隻需要一些小手段,他就可以帶着父親的遺诏走出明照殿,将之宣讀,名正言順的登基繼位。
一切水到渠成。
而且,他會比姬齊做得更好。
當年的姬齊,雖然奪得皇位,但卻埋下了南疆的隐患,以至于武陽朝陷入了長達數年的内戰,而他,斷然不會給姬斐這樣的機會!
他會是更稱職的皇帝!
這樣想着,姬權的雙拳緊握,眸中泛起陣陣灼熱之色,他看向緊閉的明照殿殿門,在那時深吸一口氣,然後朗聲言道。
“父皇!”
“逆賊李丹青蠱惑父皇,潛入宮中,欲行不軌之事!”
“兒臣領兵讨賊,請父皇放心,兒臣定會護父皇周全!”
緊閉的明照殿中,一片靜默,并無任何的聲音回應姬權。
姬權皺起了眉頭,他的身旁莽窟走上前來,言道:“殿下,遲恐生變。”
姬權聞言側頭看向身後。
黑虎軍統領莽窟、神虎軍統領莽桓、龍象府府幕麓彌巨、鎮魔司大司命丁正青、神禦大司命劉寬、郢家嫡長子郢離……
一大群人皆在這時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這些人大都是這武陽城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是所謂的太子黨。
姬權此行是爲了奪得那九五之尊之位,從而成爲這武陽天下的共主。
而這群人跟
在姬權的身後,爲的自然是這扶龍之功,等着的是封疆裂土的美事。
相比于姬權,他們也同樣頗爲激動。
這對于他們而言,同樣是賭上了身家性命的大事。
走到這一步,他們彼此之間也并無主仆之分,至少在一刻是沒有的。
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拴在了一條繩上,姬權那一瞬間的猶豫,很快就被衆人目光中的灼熱之色所淹沒。
明照殿中既然沒有回應,那他也不能再等下去,畢竟哪怕是他願意等,他身後這群人也不會允許他再等下去。
想到這裏的姬權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眼前的殿門,這一次他沒有了猶豫。
“準備入宮,營救父王!”姬權大聲言道,身後的甲士聞言也紛紛在這時擺開了架勢,明晃晃的刀劍出鞘,作勢就要沖入明照殿中。
可就在這時,眼前緊閉的殿門忽然發出一聲沙啞的聲音,殿門在這時被緩緩打開,一道身影從中走出。
衆人一愣,紛紛沉眸看去,卻見走出殿門之人,是那位青衣司的青衣掌印——林白。
老宦官的面色尋常,并未有半點被被眼前這場面吓住的模樣。
他目光平靜的在衆人的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姬權的身上,他問道:“太子這是何意啊?”
沒有在林白的臉上看到那慌亂之色,折讓姬權的眉頭微皺,心底隐隐泛起了些許異樣,但很快他便壓下了這樣的心思,沉聲道:“林公公,你爲我武陽朝廷鞠躬盡瘁數十年,曆經兩位帝王,我念在你勞苦功高不願爲難,現在交出李丹青,我尚且可以對你既往不咎,林公公是個聰明人,在這樣的大事上,切勿自誤啊!”
林白聞言一愣,困惑的看向姬權,反問道:“今日用過晚膳之後,陛下便一直在明照殿審理政務,殿下要見李世子怕不是來錯了地方。”
林白這樣說着,又一皺眉頭,看向姬權身後那一大群刀劍明晃的甲士,又言道:“更何況,我看殿下這架勢,似乎不是來尋人的那般簡單吧?”
整個過程中,林白都表現得極爲冷靜,而這樣的冷靜對于姬權而言,更像是一種輕視。
姬權心頭的怒火在那一瞬間便猛然湧動,他大喝道:“林白!”
“叫你一聲林公公是看在你侍奉了我武陽朝數位皇帝的份上,但你可不要不識好歹,說到底,你林白也隻是我姬家的家奴而已!”
“你平日裏袒護李丹青也就罷了!今日,這李丹青蠱惑父皇,試圖禍亂我武陽朝廷,你若是識趣,就現在給我退讓開,你若是執意阻攔,那可就是罪同李丹青,可就别說我姬權不講情面了!”
面對姬權如此歇斯底裏的怒罵,林白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他直直的盯着姬權,神情誠懇的言
道:“我不知道太子是從哪裏得來的李丹青在明照殿的消息,但李丹青确實不在這明照殿中。老臣的建議,殿下還是快些回去,不要把事情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
姬權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有些動搖。
但這樣的念頭方起,身旁的郢離便忽然走上前來在姬權耳畔言道:“殿下,父親臨走前曾特意囑咐過,言說陛下的身子骨撐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這個時候他密诏李丹青入宮,一定是爲了廢立之事,社稷大事在前,殿下可萬萬不可猶豫,更不能有半點婦人之仁!”
“既然莽窟将軍親眼所見,那就做不得假,不要被這宦官唬住!”
郢離的話,讓姬權的心頭一震,頓時反應了過來。
他收起了心底的遲疑,又看向林白,冷笑道:“林公公證據确鑿,你就不要再遮遮掩掩了!”
父皇與李丹青分明就在這明照殿中,既然你執意要做那賊子的幫兇,那就不要怪本太子手下無情了!”
這樣的說罷,姬權身後已經擺開了架勢的甲士們,紛紛再次提起了手中的刀劍,看那架勢分明就是打算要硬闖明照殿。
“殿下!不可啊!”
“帶兵強闖,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林白大聲言道,神情間少見得了露出了急切之色。
而這幅模樣落在姬權的眼中,卻更像是狐假虎威的氣場被人戳破後的慌亂,他心頭泛起陣陣得意,一把劍也在這時被他舉起,他喝道:“擋路者死!”
身後的大軍也紛紛應道:“擋路者死!”
語調洪亮,響徹在這明照殿前。
明照殿前數量本就不多的十餘位負責守衛的甲士,被眼前這殺氣騰騰且數量密密麻麻的大軍吓得不輕。
但出于本能也好,忠心也罷,還是在那時提着刀劍顫顫巍巍的攔在那明照殿前。
隻是這樣數量的甲士,面對姬權有意集結起來的數萬大軍,自然是不堪一擊。
眼看着雙方就要刀劍相向的刹那。
吱呀。
明照殿的殿門卻在這時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大門緩緩被打開,明亮的燈光從殿門中溢出,一道聲音随即響起。
“他既然要進來,那就讓他進來吧。”
姬齊的聲音從明照殿中傳來,聲音洪亮,中氣十足,絲毫沒有半點病入膏肓的架勢。
聽聞這聲音的姬權心頭咯噔一聲似乎意識到了某些不妙,他趕忙擡起頭看向前方的宮殿,隻見地面上鋪就的紅毯,一路延伸道殿門深處,而在那盡頭,高堂之上,一位男人器宇軒昂,身着龍袍,正襟危坐在那裏。
他的眉目低沉,卻閃爍着駭人的光芒,隻是一眼便讓姬權心頭一顫,幾乎下意識的就要跪拜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