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夏司命與溫君師姐在聽聞這個之後,臉色會變得那麽奇怪?”世子府中劉言真的眉頭緊皺,看向李丹青問道。
身旁的衆人聞言都苦惱的搖了搖頭,神情憂慮。
失蹤的人可是薛雲以及甯繡,還有那位在應水郡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囚龍山高徒,莫清秋。
衆人都極爲擔憂他們的安危,可想要幫忙,卻又不知道他們能做些什麽。
一旁蹲坐在地上逗弄那隻黑色土狗的曲未央聞言眉頭一挑,輕聲道:“青鬼紋身始于數年前白河村的青鬼案。”
“當時白河村邪宗爲禍,夏司命的父親夏乾奉命前去調查此事,回來之後,卻以有密報爲由求見陛下,卻在明照殿中欲做行刺之事。”
“宮中的朱紫甲及時出手,擊退了夏乾,但夏家因此遭受牽連,滿門抄斬,隻有夏司命一人活了下來。”
“而當時夏乾的胸口與之前被白河村邪教蠱惑的青向鋒一般,都被紋上了一直青面獠牙的惡鬼相,故而這個懸案也被稱作青鬼案。”
“夏司命這麽多年來一直緻力于調查此案,證明她父親的清白,你說聽聞這時她如何能不關心?”
衆人倒是或多或少了解這事,但隻是大緻的經過,這般詳細的介紹倒還是頭一遭,衆人聞言也紛紛露出了然之色。
曲未央在這時回過頭看向衆人,意味深長的言道:“不過此案已經過去好些年了,雖然留存有不少疑點,但白河村的邪宗這幾年卻早已銷聲匿迹,朝廷中除了夏司命也沒有人對這案子有半點興趣,倒是那位溫君姐姐……似乎也很關心這事。”
曲未央想着在聽聞此事時,希溫君與夏弦音一同離開時那急切的模樣,腦海中不免湧出些許猜測……
隻是在場的衆人顯然沒有她這般城府,也未有聽出她的言外之音,姜羽在那時應道:“曲小姐或許不知,那三位失蹤的囚龍山弟子,其實之前都是我們大風院的同門,與我們一同經曆不少,溫君師姐知道他們出了意外,自然心急如焚。”
“這樣嗎?”曲未央聞言,點了點頭,對此卻是不置可否。
而衆人聊着這些的時候,世子府的院門在這時被人推開,隻見李丹青滿頭大汗的走了進來。
“怎麽樣!院長打聽到了什麽?”衆人見狀趕忙圍了上來,神情關切的問道。
李世子喘了幾口粗氣,又接過洛安安遞來的水杯飲下一口,随即便在石桌上坐了下來,言道:“這事鬧得挺大。”
“神合司、鎮魔司、提禦司、天鑒司的人都被召了回去,郢相君也去了明照天,看這架勢是要四個司府與郢家一同查辦此案。”
“四司合辦?”一旁聽聞這話的曲未央也走了上來,眉頭皺起,臉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古怪。
“這事有這麽複雜嗎?”她喃喃問道。
武陽朝的三府九司各司其職。
例如方才提到的四個司府,神合司管轄的是江湖宗門,宗門的設立需要在神合司登記造冊,宗門之間的争端,神合司也會插手。
鎮魔司則負責對付邪門魔道,以及兇陰山上的邪物。
提禦司主管刑法。
天鑒司網絡情報。
各個司府之間當然會有所交集,但遠不至于需要四座司府同時召回所有人員共同解決同一件事情的地步。
而一旦這樣的事情發生,那無一例外,都是大事!
但無論是青鬼邪宗重現江湖,還是三位聖山弟子失蹤,這樣的事件不算小厮,卻依然構不成需要朝廷擺出這幅陣勢的大事!
身在武陽城的曲未央能嗅出這其中的古怪,但劉言真等人卻顯然沒有這樣的嗅覺。
他們隻是擔心着甯繡等人的安危。
“方才聽那天鑒司的執事說,甯繡他們的身上有什麽需要護送到武陽城的密函,或許朝廷如此大動幹戈與此事有關!”一旁的李丹青接過話茬如此說道。
“甯繡姐他們不會有什麽事吧?”甯玖問道,俏麗的眉眼在那時皺成一團。
李丹青看了她一眼說道:“那執事說是失蹤了,并未見到他們的屍首,說明應該擄走了他們,至少暫時應該是還活着,但……接下來會怎麽樣,就不好說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甯玖追問道。
“如今情況尚不明朗,至少得等到弦音她們回來,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才好做下一步的謀劃。”李丹青沉聲道。
劉言真聞言皺了皺眉頭,言道:“那咱們就這麽幹等着……”
李丹青有些無奈,卻還是隻能在這時點了點頭。
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不是那個可以在武陽城呼風喚雨的李世子了,以往遇見這樣的事,他大可直挺挺的走入三府九司的司府中,擰着随意那位司命的衣襟,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現在,别說少司命,就是各個司府的府門,他都進不去。
李丹青這樣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側頭看向一旁的曲未央,雙眸放光。
曲未央的心思玲珑,面對李世子投遞來的目光,在那時微微欠身,眼中波光湧動:“那世子便随我去神合司走一遭吧。”
李丹青倒是有些詫異對方沒有借題發揮,不過事出緊急,他也沒有心事去細究,隻是
鄭重的點了點頭,言道:“謝過姑娘。”
曲未央不語,便邁步準備引路,李丹青趕忙跟上,可腳步方才邁出,似乎想起了什麽,步子一頓,回頭看向劉言真與宋桐兒,有些奇怪的問道:“神合司已經召集各個休沐人員待命……爲什麽你們倆沒收到命令?”
劉言真宋桐兒:“……”
……
劉言真與宋桐兒當然不好意思告訴李丹青她們在神合司這幾日,什麽正事都沒幹着,隻是做了些劈柴送水的小事。
估摸着神合司内部都已經忘了,還有她們這兩号人物在,故而沒有知會。
不過既然曲未央要帶着李丹青前往神合司,她們二人也一同跟上了。
作爲曲滿袖視若珍寶的女兒,曲未央的到來并沒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攔,哪怕是跟在她身後的李丹青等人,司府中的人也隻是看了一眼,旋即便收回了目光,任由她們在神合司的府門中暢行無阻。
很快他們便來到了神合司大司命的議事大廳。
曲未央也不敲門,直接推來房門。
門中穿着黑衣的曲滿袖正站在書桌前,身前神合司的七位少司命有五位到場,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其身後也都分别站着三四位數量不等的知事。
其中包括那日在安蠻街圍堵過李丹青的曲未央大哥曲川,也有着幾日來對劉言真以及宋桐兒多有爲難的少司命,曹大渠。
一行人的到來讓門中的衆人都多少有些詫異,他們停下方才的談話,目光古怪的落在了衆人的身上。
尤其是那位曲滿袖,他眯起了眼睛,目光在自己的女兒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看向了李丹青,眯起的眼縫中,神情玩味,看得李世子有些頭皮發麻。
雖說并不像招惹這位大司命,更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對他的女兒又任何非分之想,但事關自己的弟子,李丹青也隻能硬着頭皮在那時拱了拱手言道:“在下聽聞囚龍山數位弟子在陸西城失蹤。”
“這些弟子與在下頗有淵源,故而鬥膽前來,想要助大司命調查此事,望大司命應允。”
這話說得,李丹青自己都心頭發虛。
在武陽城這樣的地方,行事做事最講究的便是有據可依。
很多事是朝廷讓你做,你才能做,讓你知道,你也才能知道。
熱心,在這裏可不是好事。
有時候甚至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譬如此刻這案子,李丹青之前便已經推論出,三位聖山弟子的失蹤能驚動四座司府,想來一定與甯繡他們身上帶着的那封所謂的密函有關。
而那麽重要的東西,顯然不是什麽人都能打聽的。
李丹青此舉多少有冒險的意味,甚至隻要有人願意,完全可以告他一告。
但事關自家弟子,李世子也隻能铤而走險了。
“哼!世子倒是熱心!隻可惜這神合司可不是你的世子府!輪不到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李丹青這話出口的瞬間,曲滿袖還未發言,那位劉言真與宋桐兒的頂頭上司曹大渠便拍案而起,厲聲言道。
曹大渠年過五十,頭上的發絲雪白,但身子骨看上去極爲硬朗,臉上的神情肅然,一看就不是那種特别好說話的家夥。
李丹青的眉頭一皺,臉色有些難看。
放在平日李世子大可以反唇相譏,但今日這事他可不占理,吵起來吃虧的是自己。
“曹爺爺不必遷怒世子,都是未央自作主張将世子帶來的。”
“世子之前,在應水郡時破獲了永生殿的案子,今日的案子似乎也與邪宗有關,我想着世子有這方面的經驗,故而請他來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就在李丹青不知道如何回應是,一旁的曲未央卻柔聲言道。
一番話倒是将事情的責任推到了自己的身上,曹大渠就是有天大的脾氣顯然也不敢訓斥這位自己頂頭上司的掌上明珠。
曹大渠聞言臉色一滞,雖然滿心不滿,卻還是隻能收斂下來。
“咳咳。”而就在這時,那位大司命曲滿袖咳嗽一聲,打斷了衆人的争執,在那時言道:“既然來了,那就聽聽吧,這也不是什麽辛密,正好趙旺盧扇青二位少司命前些日子外派去了别地處理事務,我神合司人手緊缺。”
“世子既然有心,那就留下來聽聽,看看有沒有什麽想法。”
曲滿袖的話一出口,在場衆人的臉色都微微一變。
心頭暗覺這曲滿袖的決定來的太過草率了一些,但看得出,曲滿袖對于手下的人馬管束極嚴,雖然衆人都滿心疑窦,但卻未有一人敢出現提出質疑。
李世子當然也索性直接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莫清秋三人在三日前的陸西城出現,曾向當地的驿館報備過,但本該第二日抵達報備的馬蹄城,卻沒有見到三人,便向朝廷禀報了此事,幾番搜尋三人都不見蹤影,最後在西陸城外不遠處的林間找到了打鬥的痕迹,以及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
“屍體因槍傷而死,囚龍山的人看過了,那傷口與囚龍山特制的囚龍槍吻合。”
“并且在屍體的胸口發現了與當年白河村邪宗門徒一般的青面鬼相紋身,目前所知的情況大抵就是這些。”
“陛下下令,四座司府與郢家主合力徹查此案,七日之内一定要有結果!”
說罷這話,曲滿袖面色一沉看向衆人問道:“諸位有什麽想法?”
在場衆人的眉頭皆是一皺,無人敢去搭話。
能在神合司坐上少
司命的位置,在場的衆人都不是愚笨之輩。
雖然說查案不是他們的主業,但多少對此有所了解,但無人敢發言的真正原因是因爲這個案子牽扯到青鬼邪宗。
那邪宗雖然這近十年來銷聲匿迹,可當年給武陽朝堂帶來的影響,卻足以稱得上是驚天動地。
地位超然的武陽四族中,有二族因此滅門,兩位家主都莫名叛敵。
雖然到了如今,坊間對此的論調大抵是認爲這邪宗有什麽蠱惑人心的法門,控制了當年的青夏二家家主,但朝廷顯然沒有翻案的打算,故而坊間的傳聞也隻能停留在坊間。
但凡認識青夏二家家主的人,都知道他們對于朝廷忠心耿耿,謀逆亦或者與邪宗來往,對他們而言既無實際利益可言,也沒有反叛的立場。
朝廷對此一口咬定,擺明就是想要借這個機會,削減聲威浩大的四族。
時隔多年,青鬼紋身再現,這其中牽扯到的可遠不是囚龍山的三位弟子,還有朝廷對于此事的真實态度。
青鬼邪宗到底要不要查,查到什麽地步,目前他們都不知曉,貿然開口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這要是查不出東西還好,要是查出了些朝廷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那可就真的是潑天大禍了。
聰明人們對此諱莫如深,曲滿袖掃了一眼衆人,将他們的心思了然于胸,卻并不點破,反倒是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世子一愣,旋即面露苦笑。
這老狐狸的眼神中分明就是在說,我留你下來,你就得替我做事。
天下沒有白來的午餐。
這武陽城,更沒有。
李世子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了身子,咳嗽一聲沉聲道:“查案的事情,本世子不太懂。”
“但我以爲,當務之急是找到囚龍山幾位弟子的蹤迹。”
“現場隻有一位殺手的屍體,那也就是說那群賊人是擄走了囚龍山的弟子,而非殺害!”
“這便是第一個線索,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據我所知囚龍山那三位弟子修爲不弱,帶着活人離開,顯然是件麻煩事,他們這做的理由是什麽?”
“其二,事情發生已經過去了三天,那群賊人既然有能力擄走囚龍山的三位弟子,那爲什麽不把這具屍體也帶走?就算當時情況緊急,但過去三日時間,難道他們就沒有想過回來将這具屍體處理掉?讓他們留下屍體,同時數日不敢回來清理的原因,我以爲也是目前本案的關鍵。”李丹青在這時侃侃而談,将自己所能發現的疑點,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
曲滿袖聞言倒是不置可否,反倒再次看向衆人問道:“諸位的想法呢?”
衆人還是沉默。
曲滿袖倒是對此早有預料,并不覺得驚訝。
“既然諸位都想不到症結,李世子又恰巧有些疑惑,那不如此案就由李世子牽頭吧。”
“世子待會晚些時候代表我神合司去提禦司參加四座司府的審議,其餘人留在神合司,我這兒有幾幅那死者的畫像,你們就給我好好的徹查檔案,看看各個宗門的弟子之中是否有這号人物的存在。”曲滿袖在這時言道。
這話出口,在場的衆人,紛紛長舒一口氣,心頭亦是紛紛暗笑。
心道這李丹青倒是來得是時候,讓大夥将這塊燙手的山芋甩了出去,卷入此事之中,這李丹青就是不死,怕是也要脫上一層皮。
人緣本就不算太好的李丹青,自然免不了引來衆人的一陣幸災樂禍。
李丹青同樣也是瞠目結舌。
他瞪大眼珠子看着眼前這位大司命,他當然知道這家夥看自己不順眼,但這個鍋摔得未免太過草率了一些……
“這不合适吧?本世子隻是來提提意見,讓我代表神合司,就是我願意,其餘司府的人怕是也會有所不滿吧?”李丹青皺着眉頭言道。
但聽聞此言的曲滿袖嘴角卻勾起一抹笑意,他伸出手輕輕一抛,便将一枚黑色的令牌扔到了李丹青的手裏。
“這是我的令牌,帶着此物你便代表了我本人,若是去了郢家府上,任何人有所質疑,你大可以讓他們來找我曲滿袖說道!”曲滿袖在這時言道,也不給李丹青反駁的機會,随即又言道。
“這可是世子自己自告奮勇的說自己要來幫忙的,我方才把案情與世子言說,要知道這些可是新密,無關人員不得随意打探。”
“此刻世子如果臨陣脫逃,那我也隻能上告朝廷,我本人當然是絕對相信世子的,但旁人免不得就得猜忌世子,是不是與青鬼邪宗有染,到我神合司來刺探情報了!”
老狐狸!
我方才來的時候,你還說這算不得什麽辛密!
怎麽轉瞬就變成了朝廷機密了!
這分明就是在算計本世子,想讓本世子接過這燙手的山芋,做這替罪羊!
李丹青瞪着曲滿袖,心底怒罵道。
但曲滿袖卻隻是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
一老一小二人惡目光在半空中交錯,誰也不想退讓。
“對了,我聽說我家未央今日好像從賬上支走了不少銀錢,我得讓人查查這些錢去了哪裏,别歹人騙了錢财,帶我尋到了罪魁禍首,老夫定要把他的手腳砍斷,以正視聽。”曲滿袖在這時又言道。
這話出口,李世子一個激靈,伸手摸了摸自己懷裏方才揣熱乎的一大疊銀票。
他的臉色一正,拱手道:“定爲大司命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