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仰頭飲酒,熏兒與孟廣義又一次被那些錦衣公子扔在了地上。
李丹青神情戲谑的盯着那二人,嘴角揚起一抹獰笑。
“那這個呢?”
“你難道覺得這也是假象嗎?”
黑影的聲音在這時傳到了洛安安的耳邊。
但與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這一次洛安安聽出了那鬼魅聲音中似乎隐隐帶着一絲怒意。
而憤怒,在很多時候,常常起源于恐懼。
洛安安并不去回應那黑影的詢問,隻是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依然重複着方才的話:“我相信他。”
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感召,正仰頭飲酒的李丹青忽然一頓,眉宇間浮現出些許困惑之色,他做出了一個與之前兩次都不同的舉動,他停下了手中的酒壺,竟是轉頭看向了洛安安所在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洛安安竟然覺得李丹青在這時能夠看到她一般。
也就是在這個念頭在洛安安腦海中升起的刹那,眼前的畫面忽然開始後退。
是的,就像是時間倒流了一般,周遭的行人開始退去,李丹青懷裏的姑娘也已古怪的姿勢站起,然後離開。李丹青起身,站起身子,周遭的畫面開始變化,天色放亮,來到一處偏僻的街道旁。那時間倒流的場景戛然而止,畫面又開始如正常情形下一般流淌。
洛安安有些發愣,她看向前方,卻見李丹青正騎着高頭大馬帶着一群狐朋狗友,從街道路過。
砰。
一聲悶響,忽然眼前那破敗小院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孟廣義手裏握着一枚雕工精細的翡翠獅子正氣沖沖的從屋中走出,身後一位神情憔悴的年輕婦人正伸手死死的拽着孟廣義的另一隻手,嘴裏喊道:“夫君!這東西不能賣啊!圓兒還在病重,我已經找到了醫師,這東西換了錢,是要給咱們孩子治病的!”
婦人的哀求卻并未讓孟廣義生出半點的恻隐之心,他手上猛地一用力,将那婦人的身子摔倒在地。此刻的孟廣義的臉上沒了絲毫面對熏兒時的情意綿綿,反倒猙獰扭曲得可怕:“滾!那個賤種浪費了老子多少錢!還想老子砸錢在她身上?”
“一個女娃而已,反正日後也是要嫁人的,死便死了!”
聽見這話的婦人雖然因爲被孟廣義一腳踹翻在地,而渾身劇痛,但見男人如此狠心,她隻能強忍下這份鑽心的痛楚,撲上前去抱住了男人的腳,帶着哭腔言道:“夫君!我跟着你這麽多年,這些年你都快把家裏給搬空了!我攔不住你也就算了,但圓兒是你的親生孩子啊!你不能不管她的!”
“滾!今日是熏兒姑娘的生日,我答應要送她一枚玉钗!東西我都看好了!你想讓我失信于人嗎?”孟廣義卻像是被迷了心智一般,這般怒罵道,腳下發力,一腳将婦人狠狠的踹開,然後便不顧婦人在背後的哀嚎以及屋中隐隐傳來的婦人啼哭,邁步便急匆匆的走出了那破敗的小院。
目睹這一切的洛安安滿目的不可思議。
此刻孟廣義的絕情與那時在酒樓中的癡心判若兩人,若非親眼所見,洛安安根本難以相信眼前的家夥與酒樓中所見會是同一個人。
洛安安忽然有些恍惚,她側頭看向就站在不遠處的李丹青,隻見李丹青拉缰駐馬眯着眼睛看着那孟廣義離去的背影,顯然也将方才所見的一切一一看在了眼
裏。
……
畫面再次變化,洛安安來到了小巷口,那對被李丹青奪走金玉翡翠的祖孫二人的身前,這一次,或許是内心早已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畫面并未持續多久,便如之前那般,開始飛快的倒退。
畫面來到了一場宴會上,李丹青醉眼朦胧的坐在右側的首座上,那位之前洛安安見過的太子殿下坐在高台上,與衆人把酒言歡,說着些洛安安此刻聽來隻覺得冠冕堂皇的大話。
李丹青一個人喝着酒,時不時打個哈欠,顯然對于這隻有男人不見姑娘的聚會興緻不高,好些個錦衣公子想要上前讨好,卻被李世子并不喜人的臉色給吓退。
李丹青又待了好一會,在太子殿下的面子與自己的興緻面前做了衡量,但轉頭一想,我老子也不見得怕姬齊,那本世子何必給太子面子,這樣想着,李丹青便要站起身子。
“哎!你們聽說了嗎?西城那盧邱家,看上去破破爛爛,可家裏藏着寶貝。”
而就在這時,坐在李丹青身旁不遠處的幾位公子哥忽然聚在了一起,其中一人大聲言道。
“盧邱?就是早些年白狼軍死得的那個千戶?本來靠着朝廷的撫恤金可以安安穩穩過上一輩子,奈何女人又得了重病,房子賣了,家底掏空了,還是沒有救活,現在祖孫二人蝸居在一個小木屋裏,他們能有什麽寶貝?要是有還能這樣度日?”一旁的另一位公子哥甚是輕蔑的言道。
也不知是不是白狼軍三個字眼引起了李丹青的興緻,已經站起身子的身子世子殿下又慢悠悠坐了回去,獨自飲酒,目不斜視。
而身旁聊得正歡的幾位公子哥也并未察覺到李丹青的異狀,依然在一旁自說自話。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挑起話頭的公子哥頓時面露得色。
“據說那寶貝是盧邱在邊關時得到的,是一枚金玉翡翠,似乎與大遼皇室有關,老頭子平日裏捂得嚴實,他那孫子偷偷的拿給自己的同窗們看過,這才被我知道。”
“金玉翡翠,那這東西價錢怎麽也得往萬兩上走了吧?”一旁又有人接過話茬問道。
那貴公子聞言,不屑的看了那出聲之人一眼,說道:“萬兩自然是萬兩,但不是白銀,而是黃金。”
這話與出口,哪怕周遭的衆人都是出身名門之人,也不免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萬兩黃金,那可是足以比得上十餘萬兩白銀的價錢。雖說十來萬兩銀子,對于在場大多數人的而言,想要拿出都不是太難的事情,但那也是憑着自己家族的底蘊,可若是自己能有這麽多銀子,那可足夠他們吃喝玩樂好一陣子。
“那既然如此……”當先便有人動了心思。
“那祖孫二人也沒有什麽靠山,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咱們何不……”
衆人一言一語間已經将如何巧奪明明,又如何斬草除根的一系列計劃說道了出來,似乎是想到各自在不久後便能輕松的分到數萬兩銀子,衆人一時間笑逐顔開。
隻是誰也未有注意到一旁的李丹青眉宇深處一道戾氣一閃而過。
……
洛安安在一旁看着,見這些武陽城的貴公子們談笑間就要将一對無辜的祖孫置于死地,而爲的隻是拿到些許錢财給自己買一件可以撐場面的衣衫亦或者可以讨得某位姑娘歡心的禮物時。
羅安安銀牙緊咬,雙拳緊握。雖然明知這些事情已成定局,但還不不免對眼前這群笑逐顔開的貴公子們
恨得牙癢癢的。
不過幸運的是羅安安心頭這股惡氣很快就有人幫他出了。
周遭的畫面開始快速的流淌,一道道場景閃過,在一陣眼花缭亂後,定格在了一條陰暗的巷口。
李丹青手裏拿着那枚翡翠吊墜不住的把玩,而身前幾位白甲武者正将數道身影圍在小巷的巷口,一陣毫不留情的朝着那幾人拳腳相向,伴随着陣陣殺豬般的慘叫,回蕩在這巷口中,周遭的住戶顯然都聽聞過李世子的惡名,紛紛關門閉戶,不敢多看半眼。
好一會之後,那群被圍着的家夥似乎被打得氣若遊絲,李丹青這才伸出手,身旁的甲士們紛紛退到了一側,李世子在這時慢悠悠的走上前,手裏還把玩着那吊墜,眯着眼睛俯視着那幾人。
洛安安也趕忙走上前去,低頭看去,她在那時不免一愣,雖然這幾人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但洛安安還是一眼認出了這些家夥,正是在那宴會上密謀要殺人奪财的那幾個混蛋。
李丹青蹲下了身子,看向爲首之人,眯眼睛問道:“認得我嗎?”
爲首之人艱難的擡頭看了李丹青一眼,說道:“認得……認得……”
“這玩意我看上了,沒意見吧?”李丹青又問道。
那人忙不疊的點頭:“世子喜歡的東西,自然就是世子的。”
“懂事。”李丹青很滿意對方的回答。
他在這時站起了身子,邁步離去,那幾人見狀心頭一喜,暗以爲度過這劫,卻不想這時走出三四步遠的李丹青忽然說道。
“既然這麽懂事,那就别打太久。”
“再打上半個時辰,就放他們走吧。”
“是!”那群白甲甲士聞言,紛紛點頭應是,于是乎這小巷深處再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洛安安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嘴角不由得會心一笑,這确實是自家院長做事的風格。
而就在她這樣想着的時候,畫面再次變化,這時她來到了一輛馬車中,一位孩童與老人正擠在馬車内,二人的模樣甚是憔悴,孩子的臉上還寫着心有餘悸的恐懼之色。
“爺爺,都怪我,我不該把爹留下的吊墜拿出去的。”那孩子帶着哭腔言道。
身旁的老人聞言也不忍心責備,隻是将他抱入懷中言道:“沒事!那東西沒了就沒了,隻要你沒事,爺爺就放心了。”
“咱們在老家還有幾畝田,隻要爺爺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把你拉扯長大的。”老人這樣說着有些心疼的看了孩子一眼,又言道:“餓了吧?爺爺這裏還有些餅子,你先吃了墊墊肚子,等回了老家,我去尋你爹以前的朋友借些錢财……”
老人這樣說着,低着頭在自己的包裹中一陣翻找,但忽然他卻身子一顫,雙目瞪得渾圓,目光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包裹,就好似見到了這世上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他顫顫巍巍的将那事物從包裹中拿出,卻是那枚被李丹青奪走的吊墜,連帶着一起的還有一張千兩的銀票,以及一張信紙。
老人神情古怪的将那信紙在自己的眼前打開,定睛看去,卻見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寫着……
勿言公無子。
白狼六十萬,皆爲老翁子。
勿言孫無父。
白狼六十萬,皆是幼子父。
白狼義賊,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