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這被包裹在金色光暈下的少女,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到底對洛安安而言,是好是壞。
但李世子這樣的困惑并未持續太長的時間,那萦繞在少女周身的金色光輝很快便收斂入了她的體内。
雙眸緊閉的女孩在這時緩緩睜開眼,一道同樣璀璨的金光在她的眸中一閃而逝。
李丹青緊張的看着洛安安,覺得此刻的少女似乎比起方才沒有什麽變化,可又似乎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受,是一種基于靈魂層面的變化。
洛安安朝着李丹青點了點頭,似乎是想要以此告訴自己的院長,自己并沒有什麽大礙,随即又伸出了手,手掌張開,三枚白色水滴狀光點從她的掌心緩緩飄起。
“是甘露!”周圍的衆人發出一聲驚呼。
那蓄着羊角胡的骷髅似乎在衆人之中還有些威望,他在這時排衆而出,走到了洛安安的跟前,一隻手顫顫巍巍的伸出,從那三枚光點中取出一枚。
李丹青的雙眸在這時一凝,他看得真切,眼前這蓄着羊角胡的骷髅的那隻手臂與藍縣志的一般,亦是若隐若現,似乎正處于即将要崩潰的邊緣。
但羊角胡卻并沒有貪墨這對他們來說是救命稻草的甘露,而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此物來到了方州郡志的跟前,他蹲下身子,眼眶中的鬼火晃動,輕聲言道:“來……給這孩子吃下去吧。”
方州郡志也在這時看見了羊角胡那隻若隐若現的手臂,他的身子明顯一顫,盯着羊角須聲音顫抖:“可《子牙》先生你……”
“無礙。”名爲子牙的活死人笑着言道,那張分明可怖的臉上此刻卻讓李丹青看出了幾分慈愛的味道:“承道人還有兩枚甘露,我們朝歌城裏的人分一分又能多挨過兩日光景。”
方州郡志聞言臉上的神色有些落寞,但還是接過了那甘露,給虛弱的藍縣志喂了下去。
說來神奇,小骷髅吃下此物的瞬間,一道明亮白芒湧動向她周身各處,所過之處她變得透明的軀體仿佛被那光芒重鑄了一般,又凝聚成了實質。她半睜半閉的雙眸也在這時睜開,炯炯有神,她站起身子看向方州郡志大聲言道:“爹!我沒事了!”
方州郡志見狀亦是喜極而泣,趕忙伸手抱住了小骷髅,喉嚨中發出陣陣哽咽之聲。
周圍的衆人見此情景,也不免有些觸動。
“這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熬過了今日,明日又不知道如何爲繼。”
“他們還算是運氣好的,遇見了這位承道人,可昨日的《百兵衛甲》可就沒那麽幸運了,晚上我們還一起喝過酒,今日一早他便沒了人影……”
“是啊……這樣下去,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消失,無非就是苟延殘喘,得過且過。”
“那承道人也說了,現在的外界百年沒有出過一位文聖,如此看來,我文道已經到了香火斷絕的邊緣……”
衆人的感歎聲傳入李丹青與洛安安的耳中,若說之前李丹青隻把這些家夥當做鬼魂,但此刻知曉了他們的身份,也見識了他們之間與常人無異的感情羁絆。李丹青自然難以再以之前的目光去看他們,他們所經受的東西李丹青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卻多少能體會到其中的酸楚。
“我家安安不也是什麽承道人嗎?爲什麽你們一定要指望那個葉龐呢?”李丹青在這時沉聲問道。
洛安安本就心地善良,心頭同樣對于這些被困在朝歌城中的書靈們很是同情,聽到李丹青這話,她也擡頭看向衆書靈言道:“是啊!我覺醒了文道靈蘊,雖然還不明白這東西當如何使用,但隻要你們肯告訴我方法,我一定會接近全力幫助你們的!”
洛安安說着,還将手中剩下的兩枚甘露遞了上去。
但面對洛安安如此主動的态度,那蓄着羊角胡被稱作子牙先生的書靈卻苦笑着搖了搖頭。
“哪有那般容易的事情……”他這樣說道。
李丹青眉頭微皺,有些不喜這些書靈如此悲觀的态度,他言道:“不管容不容易,我們願意嘗試,你們若是想要活下去那就告訴我們辦法,如果你們已心存死志,那就全當我們二人自作多情,那也就不要浪費彼此時間了!”
子牙擡頭看向李丹青,眼眶中的鬼火跳動,卻并無太多惱怒之色,隻是言道:“小兄弟誤會了,你們願意幫助我們,這份心意我們固然感激,但事情卻遠比你們想的複雜。”
“我們這些書靈靠的是天下的讀書人們感悟書中經典,與文道氣運交彙,而生出的靈魄,如果外界真的如小友所言,文道凋零,那我們這些書靈也遲早會随着文道勢微而慢慢消失,被人遺忘。這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轉的事情……”
“而其實對于我們這些書靈而言,生與死并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想到先賢所著的至理大道會就此斷了傳承,他們嘔心瀝血寫來的經典名籍會明珠蒙塵。世人不再信奉書中大道,丢掉仁信禮儀,又重歸那個蒙昧時代,我們便覺痛心疾首,愧對那些創造我們的先賢……”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詫異的自語道:“有這麽嚴重嗎?”
子牙苦笑道:“之前我們身處這方裏世界,對于外界的一切并無感知,今日聽小友一言,才知道外面的世道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就連山河本紀中都未有記載下大商覆滅之事,想來……”
“想來是有人隔絕了大商的文脈傳承,想要将上古至今的文脈道蘊趕盡殺絕!”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從李丹青的身後傳來,李丹青與洛安安一愣在這時側頭看向身後,卻見一位身形佝偻的書靈在衆多書靈的攙扶下慢慢悠悠的朝着此處走來。相比于大多數書靈都已經生得隻剩下皮包骨一般的
可怖模樣,眼前的書靈卻保持着老人的面貌,雖然看上去孱弱蒼老不堪,但毫無疑問,他似乎與衆多書靈都有着本質的區别。
李丹青的雙眸眯起,從這位看上去已經上了年紀的書靈周身,他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氣息,就好像眼前之人是一位穿越了千萬年的光陰,從歲月深處走來的家夥。那種經曆了無數歲月沉澱下來的氣息,晦暗、内斂,卻又讓人莫名的心生敬畏。
“山河先生。”而李丹青身旁的子牙書靈見着了那老人,也在這時恭恭敬敬的朝着對方行了一禮。
“山河本紀?”李丹青盯着對方嘴裏如此問道,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從這些書靈的口中聽聞這個名諱,從他們言語以及此刻對着書靈态度中,李丹青便能真切的感受到對方在這群書靈心中似乎有着極爲崇高的地位。
老人點了點頭,他側頭看向李丹青身旁的洛安安,目光和藹的上下打量着對方。洛安安低首朝着老人行了一禮,輕聲道:“見過先生。”
“其實老朽早就察覺到了其中異樣。”老人長歎了一口氣,在這時輕聲言道。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衆人紛紛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老朽本是文道大聖倉颉造字時得天地造化生出的神物。”
“靈蘊與天地造化相連,王朝更疊,帝相易位,山河變化,自入我的書頁之上,但百年來,無論是大商還是幽雲遼國,皆無任何點墨入我扉頁之上,千萬年來這樣的事情何曾有過。甚至百年前大商的點墨也開始在這百年來漸漸消散,連我也開始記不得大商最後的數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是你我造物本就是人族附庸,就算知道也難以幹涉……”
“我難以知曉到底是爲什麽,讓如今的人族決定要滅絕我們文脈道蘊,但卻能感覺到恐怕在如今的人族之中不僅是我文脈道蘊不覺不振,恐怕除了武道之外,天下難有其他任何道法能通往人君之境……”
“人君之境?是指與武君一般的境界嗎?難道這武陽之前,除了文武二道,還有其他可以登臨這般境界的法門?”李丹青的心頭一顫,如此問道。
老書靈苦澀一笑說道:“老朽雖然年邁,近來也愈發虛弱,但有些事還是記得的。”
說這裏老人渾濁的雙眸裏似乎有淚光閃動,仿佛間又穿越了數百年的光景,看見了他夢裏的錦繡山河。
“百年之前,巍巍大商。”
“有武道大能移山填海,追星拿月。也有文章通神之文聖,可以一言而喚鬼神,言出法随,意動山腰。”
“有琴帝盤膝,十指撫琴,一曲可昭天上仙人垂目。也有棋聖,以山河爲盤,推演社稷百年命數!”
“懸壺仙人,能下九幽挽黃泉,通神畫師,一卷丹青塑山河,九鼎丹師,半爐金丹明造化。”
“這晃晃人間,錦繡滿目,不輸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