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宋桐兒也好,宋子墨也罷,亦或者那些門中弟子,都神情錯愕的看着這宋乾坤,至少在他們的印象中,可從未見過自家門主這幅模樣。
哪怕是自诩爲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李丹青的也是一愣,心道這宋乾坤說話的風格和方才出場時的氣場未免太過天差地别了一些。
宋乾坤可絲毫不在意李丹青的心頭在如何作想,隻是見李丹青不曾理會他,便又笑呵呵的言道:“我這孩子素來頑劣,我呢又事務繁忙,對門下弟子約束不周,讓世子受了驚吓,這樣,我讓他們這就給世子跪下賠個不是,還望世子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說着,宋乾坤便側頭冷着目光看向身後的衆人,喝道:“愣着幹什麽,還不跪下給世子道歉?”
這些搖虛劍宗的弟子,年紀最長者也才三十出頭,清一色的都有星羅境的修爲,可見在宗門中的地位決計不低,如何受得了這種折辱,頓時一個個面色難看。
宋桐兒更是臉色通紅的看向宋乾坤言道:“宗主!這李丹青打傷了少宗主,還毀了師兄弟們足足十餘口飛劍,怎麽到頭來我們還要給他賠不是!?”
“閉嘴!”宋乾坤卻在那時爆喝一聲:“李世子是我武陽朝的大英雄,沒有他在應水郡抵擋四十萬幽雲大軍,此刻燕馬郡早就被戰火波及,哪還有讓你們胡鬧的餘地!?”
“哼,北蠻子都是烏合之衆,換誰上不一樣可以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他不過是運氣好了些而已。”宋桐兒很是不服的言道。
有這樣的念頭倒也并不奇怪,事實上,哪怕是武陽城的朝堂之上,也不乏有人有這樣的論調。畢竟幽雲這些年來,對武陽朝的俯首稱臣,早就讓武陽朝廷上下對于幽雲放松了警惕。故而朝廷方才能提出,棄守應水郡,在燕馬藍山二郡駐防的構想,就是笃定了幽雲人沒那麽大的胃口。
“你再敢胡言!”而聽聞這話的宋乾坤卻面露厲色,這樣說着,一隻手高高舉起做勢就要教訓口不擇言的宋桐兒。
宋桐兒在那時臉色煞白,可這時,李丹青卻走上前來,笑呵呵的言道:“無妨無妨。”
“宋宗主可能不知道,我與小蠻子可是喝過血酒的鐵哥們,我們這久别重逢,他拉着比拼武藝,這才讓宋宗主誤會了。”
李丹青笑呵呵的說着,伸出手一把摟住一旁的宋子墨的脖子,甚是親昵。
宋子墨的心頭自然有千百個不願意,但在與李丹青逢場作戲還是跪下來給他磕頭認錯之間,還是很明智的選擇了前者。
宋乾坤也是個人精,他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臉上又擠出了一抹與他那嚴肅模樣極不相符的笑容,言道:“這樣啊!我就常聽犬子提起世子,本想着犬子這不學無術的性子,怎麽能與世子這樣的人傑交到朋友,還以爲他是在說大話,如今看來還是我看低了他。”
“想不到這臭小子本事沒多少,但狗屎運倒是不錯。”
李丹青聞言讪讪一笑,順着宋乾坤的話便說道:“我爹常說,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人平凡的相貌,就會給人不凡的運氣,給了人不凡的容貌,那他的運氣通常就不會太好。”
“本世子就沒有小蠻子這樣的運氣,無法交到如本世子這般,肝膽相照忠義無雙的朋友,空有這一副絕世的皮囊,每每想到這些,本世子的心底也不免有些遺憾。你說對吧?小蠻子。”
李丹青這樣說着,還甚是苦惱的歎了口氣,然後看向身旁的宋子墨如此問道。
宋乾坤聞言嘴角的肌肉抽動,早就聽聞過李丹青那纨绔的名聲,但宋乾坤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位世子大人不僅臭名昭著,性子頑劣,這臉皮也厚得出奇,這樣不要臉的話說出來那是臉不紅心不跳。
一旁的宋子墨
心底有千百個不願意,但還是不得不應和道:“是、是、是……”
心底卻暗暗腹诽道:這家夥也忒不要臉了些,就他這人模狗樣,也能算是絕世皮囊?不對……
想到這裏,宋子墨忽然臉色一變。他說他長得帥,所以沒運氣交到他這樣好的朋友,那能交到,豈不是在罵本少爺生得醜陋!?
這樣的念頭一起,宋子墨雙拳緊握,卻奈何因爲自己父親在場而不敢發作,隻能是恨得牙癢癢的。
“既然隻是玩鬧,那在下也就放心了。”宋乾坤在這時微微一笑,轉而又說道:“世子好不容易來我搖虛城一趟,不如小住幾日,讓宋某也好盡一盡地主之誼,你與小兒既然交好,這麽久未見想來也有很多話要說,留下來也可好好叙叙舊,世子意下如何?”
“也好也好。”聽見這話的李丹青絲毫沒有聽出宋乾坤言語中的客套之意,反倒忙不疊的點了點頭。
宋乾坤心頭一凜,臉色微變,但轉而就收斂了這樣的神色,幹笑兩聲言道:“那我搖虛城可就蓬荜生輝了……”
而李世子似乎根本沒有看出此刻主人家的不滿,依然一臉興奮的言道:“我早些年就聽人說起過,搖虛劍宗的有兩大神物。”
“一曰聽劍樓,二曰悟劍閣。”
“本世子好不容易來了,就是不知道宋宗主願不願意給我幾分薄面,讓我和我這些徒兒去裏面長長見識。”
這話出口,宋乾坤還未說些什麽,一旁的宋桐兒确實面露憤慨之色:“你癡心妄想!”
“聽劍樓與悟劍閣是我們搖虛劍宗的聖地,哪怕是門中弟子想要去到這二處,也要功勞在身,你一個外人,也敢信口雌黃要入我劍宗聖地!當真是大言不慚!”
“休得胡言!”宋乾坤卻在這時爆喝一聲,叫住了怒罵的宋桐兒,宋桐兒的臉色一白,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在那時收了聲。
而後宋乾坤方才看向李丹青,低聲道:“聽劍樓和悟劍閣确實有其不凡之處,世子能夠看上,那是我搖虛劍宗的福分。但……”
“但實不相瞞,二者的運轉都需要劍意晶石的催動,而這些東西都需要從東邊的東華山購進,前些日子應水郡遭了麻煩,運送晶石的商隊都歇了業,最快估摸着也要三個月才會再次送來……”
“這樣嗎?”李丹青聽到這話眨了眨眼睛,目光略有深意的看了宋乾坤一眼,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正在想盡辦法的讨好他,言語之中也小心翼翼,似乎對他極爲忌憚一般。而這份忌憚,多少讓李丹青覺得詭異。
搖虛劍宗雖說不是聖山宗門,但一來有身爲武君的太上長老宋河山坐鎮,二來門下能人輩出,在武陽朝衆多宗門之中也算得上不可小觑的存在,對李丹青的身份有所忌憚算不得奇怪,可李丹青毀了他們十餘把弟子精心煉制的飛劍,這宋乾坤不僅絲毫不放在心上,反倒處處曲意讨好。
倒不是李世子性子賤,見不得人對他好,隻是使出反常,必有妖孽。
“那就算了吧。我們就住上幾日,看一看搖虛城的風土人情就得上路了,畢竟陛下還在武陽城日思夜盼的等着我呢。”李丹青這樣想着,擺了擺手,随口言道。
他确實有些垂涎那盛名在外的聽劍樓與悟劍閣,但就如宋桐兒說得那樣,這些東西對于搖虛劍宗而言,就像是烈陽真火之于陽山一般,都是哪怕内門弟子都難以獲得至寶,對方要是答應了,那才有鬼。
至于搖虛劍宗到底發生了什麽,又遇到了什麽麻煩,李丹青倒是還沒有急公好義到遇見什麽事都得管一管的地步。
這話一出,宋乾坤長舒了一口氣,語氣也輕松了不少:“世子體諒就好,這樣,我這就讓人去給世子準備好上好的廂房,再派些人給世子做向導,這幾日一定讓世子殿下賓至如歸!”
“好說好說。”李丹青連連擺手,眼珠子卻忽然一轉,看向一旁正滿目
不忿的宋桐兒,心頭的惡趣味使然,在那時伸手指向人群中的宋桐兒言道:“我看桐兒姑娘就不錯,讓她這幾日陪我們逛逛這搖虛城吧!”
……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神禦宮的深處傳來。
林白有些擔憂的從一旁侍女端着托盤上拿起一個瓷碗,用勺子舀起一抹湯汁,在嘴邊緩緩吹涼。
這樣的事情他做了很多年,伸手握住瓷碗便能知道瓷碗中的溫度幾何,吹上幾口能讓姬齊喝得最舒心。
把握好這其中每一寸的分寸,掌握住每一個細節,就是他能跟在姬齊身邊這麽多年,對方卻從未挑出他半點毛病的緣由所在。
“陛下。”林白将溫度已經合适的湯勺遞到了姬齊的面前,嘴裏輕聲喚道。
姬齊低頭看着手中的奏折,飲下一口湯藥,但還不帶他将嘴裏的藥汁咽下,卻臉色一白,又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裏的藥汁在那時噴濺了出來。
林白見狀趕忙将瓷碗放到一邊,取來手帕,給姬齊慌忙的擦拭着嘴角的污漬。
“陛下,你要注意龍體啊,從昨日到現在,你已經足足一夜未眠了,這麽下去,身體怎麽受得了。”林白滿目憂慮的言道。
此刻的姬齊臉色蒼白,卻搖了搖頭:“人死之後有的是時間休息,何必急着這一會。”
說着,他看向前方的案台上擺放着的宛如小山一般的奏折,又言道:“西邊的戰事一觸即發,大遼這一次和以往不同,不再是如之前那把小打小鬧,我們也得全力以對啊。”
“龍象府與百夷府推來的名單得一一審核,什麽人能擔起着大任,也得好好斟酌,不能有半點閃失。”
“事情是做不完的,若是陛下的身子有了閃失,那對于武陽朝而言,才是滅頂之災啊!”林白皺着眉頭如此言道。
“放心吧,朕這身子骨雖然不如以前了,但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這些事,留給太子也好,玉植也罷,他們做不來的。父皇把武陽天下完完整整的交到我手裏,我也得把他完完整整的傳下去,不然九泉之下,如何以見先帝?”
聽到這話的林白眼眶一紅,神情有恙。
“陛下說什麽胡話呢,陛下年輕力壯,精龍活虎,還有這數不清的日子,我這老頭子還未言死,陛下怎麽能妄自菲薄呢?”林白有些氣惱的說道。
這普天之下,敢這麽與姬齊說話的,大抵也隻此一家了。
姬齊笑了笑對于林白之言倒是不置可否,他側頭看向林白,忽然問道:“阿林,李丹青那小子到底是怎麽從應水郡活下來的?”
這個問題出口,林白的臉色驟然一變,神情惶恐:“臣下一早就按陛下的意思,給魏陽關言說過此事,他也在長公主贈給李丹青的袖劍中做了手腳,但不知爲何李丹青不僅沒有受傷,反倒還一舉擊退了幽雲的四十萬大軍,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麽,老朽也覺得匪夷所思,想要解開迷惑,恐怕隻有等到他入了王都之後,陛下自己去一問就裏了。”
姬齊同樣對此不置可否,他隻是額頭看向林白,低語道:“這李家的人倒是總能給我帶來驚喜,雖說這樣的結果與我的初衷背離,但幽雲被破也确實讓朝廷可以放開手腳去對付西邊的大遼,無論怎麽說這李丹青确實幫了我一道大忙……”
聽到這話的林白臉色一喜,正要說些什麽,可話還未出口,卻見姬齊的臉色在那時陡然陰沉了下來,他在這時直直的盯着林白,語氣陰冷的問道。
“若是有一日,我已不在,李丹青要反,你會選擇站在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