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地界乃是幽雲王族蒙遜氏的領地,冰原原如其名,千裏冰封,寒風瑟瑟。
放眼望去廖無人煙,冰原上時不時就會有雪暴升起,席卷千裏不止。
就是幽雲人也很少來此,但此刻不遠處卻忽然出現了兩道聲音。
他們穿着白色長衫,與幽雲地界的百姓穿着截然不同,倒更像是武陽人的裝束。他們邁步行走在冰原上,衣衫單薄卻似乎并不覺寒冷,反倒步履輕快。
“在下不明白,先生帶着我走了萬裏路,來這幽雲的蠻荒之地到底所謂何事?”徐煉皺着眉頭看向身旁的男人,有些困惑的問道。
周珏停下了步伐,擡頭看向遠處,在冰原的盡頭矗立着一座高聳的山脈,那是幽山,是幽雲七座聖山之一,也是屬于幽雲皇族蒙遜氏的聖山。
這些年來,雖然有武陽朝廷扶持,蒙遜氏表面上幽雲共主,但幽山卻也有着與陽山當初一樣的困擾,蒙遜氏的皇族孱弱,已經數年未有帶着幽山飛升,而這樣的狀況帶來的最直接的困擾就是蒙遜氏領地周圍的冰原不斷擴張,可以耕種的地界一日少過一日,百姓名不聊生,其餘王族與皇室也是離心離德。
“想要颠覆武陽,靠着些許陰謀詭計或許可以讓武陽内亂,接着遼人與幽雲人的外敵入侵,也可以讓武陽朝廷疲于應付,但我們出手的時候,總歸得有撥亂反正的力量,不讓如何讓天下口服心服,亦或者得來一個聽命于遼人與幽雲人的傀儡朝廷可沒有意義。”周珏慢悠悠的言道。
“難道先生是想要與蒙遜氏聯合?”徐煉皺起了眉頭,那位永生殿的殿主忽然起勢,幽雲各大王族雖然還未完全臣服,但大都起了觀望之心,蒙遜氏處境尴尬,倒是一個可以聯合的選項。
周珏卻搖了搖頭:“腐朽之物,早就該煙消雲散,不過靠着旁人而苟延殘喘,這樣的皇室,要之何用。”
周珏語氣輕蔑的言道。
徐煉愈發的不解:“那以先生的意思,這古境冰原上,還有何物能入先生法眼?”
周珏不語,隻是伸手指了指遠處巍峨的聖山。
“它嗎?我聽說這幽山多年未有飛升,實力比起當初的陽山恐怕還要差之良多……”徐煉嘀咕道。
“你覺得這世上最強大的力量是什麽?武君?還是山主?”周珏不答他此問,反倒側頭看向徐煉如此問道。
徐煉眉頭一皺:“那難道這二者之上還有更強的境界?”
“人力又窮時。這就是人類所能擁有的最強的力量,再往上或許就是神的層次了,隻是那樣的東西到底是否存在,我們都無法知曉。”周珏笑着說道。
“武君也好,山主也罷,歸根結底,他們的力量都來自于聖山之上傾瀉而出的靈力,而靈力來之=自星輝,星輝來自星辰。”
“這世上最強大也最極緻的力量便是星辰。”
“先生難道是想要執掌幽山?重新開辟道場?”徐煉的心頭一凜不由得問道。
“以往我也以爲開辟聖山是幫助天下人最好的辦法,直到離山覆滅,我見識了星辰寂滅的美景後,方才領悟,原來聖山存在的意義并非幫助世人吸納靈氣,而是……”
“而是聖山本身,其實是一枚蛋。”
“蛋?”徐煉有些錯愕。
“世人皆以爲極惡刀,是我以秘法配合天外隕石鑄造而成,但世人卻不曾想,一把刀再強,如何能有颠覆一座王朝的力量,亦或者說,它若是有這樣的力量,他的力量又是從何而來?這世上可從來沒有白來的東西,任何事都有其根源。”周珏慢悠悠的說道,言至此處,他臉上露出幾分傲慢之色。
“先生到底什麽意思?”徐煉聽得莫名其妙,愈發的困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爲什麽我那麽看好李丹青嗎?”
周珏轉身看向對方,那一刻,平日裏始終笑容和煦的讀書人的臉上,忽然浮現出猙獰之色。
他用一種極爲幽冷的語調言道:“聖山是爲了複活那種極緻強大的存在的容器。”
“離山覆滅後,離星的靈魄就無從歸附,而李丹青就是我選中的,爲我孵化離星的宿主。”
……
大風城中人頭攢動,薛雲站在城頭大聲的指揮着城中的衆人,天色已暗,前方的暮色中隐約能看見一大批黑壓壓的甲士正朝着大風城的方向靠攏。
但大風城裏的場景還是一片混亂,雖然靠着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辭,薛雲招募到了一萬餘人的城中百姓,參與幫助城防,但這些家夥大都隻是些江湖草莽,紀律性本就差得驚人,加上這忽然招募而來,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去訓練,雖然薛雲已經盡自己所能去調度他們,但卻是收效甚微。
人群雜亂的在城牆上的各處穿行,手裏抱着李丹青早就備好的弓箭石料甚至黑油。
“誰會弓箭!來這處集合!”趙二白站在不遠處大聲的吆喝道。
一群人趕忙走上前來,嘴裏說着:“我會!”“我行!”
趙二白也沒有時間去驗證其中真假,便在那時快速的分發起準備好的弓箭,然後将這群人分别安置在城牆各處。
“這樣下去可不行,調度人手太過無序,待會真的打了起來,恐怕隻要稍顯頹勢,這些就得做鳥獸散了!”鹿書德走到了薛雲的跟前,小聲的言道,神情多少有些擔憂。
薛雲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的眉頭緊皺,看向鹿書德:“如今也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對了,院長曾與我說過,若是大戰來臨,他又不在城中,讓我将城中百姓疏散……”鹿書德又言道。
“這大戰将至,疏散百姓,會動搖軍心,恐生禍端。”薛雲一愣,有些困惑的看向鹿書德,顯然不明白爲何李丹青會下這樣的命令。
“我也想不明白,隻是當時說這事的時候,尚且還是在半個月前,當時我忙着做什麽事來者,也沒有多問,更沒有料想到事态會這麽快發展到這般地步……”鹿書德沉
聲道,說罷又看向薛雲言道:“如今李院長将駐防的事務全部交給了薛兄弟,還是薛兄弟定奪吧?”
薛雲聞言擡頭看了看遠處已經距離大風城不過數裏之地的紫刀衛大軍,心頭一凜,說道:“院長做事素來不會無的放矢,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既如此那就讓這些百姓願意離開的都離開吧。”
鹿書德聽聞此言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可院長的意思,無論願不願意,都要驅離大風城。”
“嗯?”薛雲聽聞此言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些許,這之前若說放任衆人離開,那是爲了以防城中大戰時,衆人嘩變生出不必要的麻煩,可這強制驅離是什麽道理,尤其是大風城中,還有許多婦孺小孩,将他們趕在,離開了大風城,應水郡這夜裏堪比寒冬臘月的天色,豈不是不給這些人半點活路?難不成李丹青是想節約出足夠的糧食,以更長的時間固守大風城?
“先不去理會這事,放那些願意走的人,願意留下就讓他們幫忙加固城防。”薛雲低聲道。
“好!我這就去辦!”鹿書德連連點頭,說罷這話,便轉身快步離去。
……
布置完這些,薛雲再次來到城頭,看着越來越近的紫刀衛甲士,面色陰沉。
“也不知道院長他們的計劃順利與否。”而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一旁傳來,薛雲側頭看去,卻見是甯繡不知何時站到了他的身側。
薛雲側頭看了看甯繡,女孩的側臉還帶着血污,發絲也有些淩亂,并未來得及好生打理,看上去多少有幾分狼狽。
她感覺到了薛雲的目光,臉色微微泛紅,瞪了薛雲一眼說道:“看什麽!”
“沒什麽,就覺得你今天好看。”薛雲的嘴角上揚,如此言道。
“你師姐說得沒錯,你就不該待在大風院,跟着院長,什麽都沒學到,就學到了一身油嘴滑舌的本事。”甯繡沒好氣的說道。
薛雲卻正色道:“跟着李丹青确實學不到什麽東西,但有一點,我覺得挺好。”
“他喜歡誰,就直言不諱,覺得誰漂亮,就說他漂亮,以前我覺得他太過張揚,不懂内斂。”
“但現在我卻忽然明白,人生苦短,長不過幾十載,短不過當下寥寥幾個眨眼。見你第一眼,我便覺你與衆不同,便讓我怦然心動。”
“但我卻不言,不說。若是再有機會,日後我日日刻刻都想将這話說與你聽。”
薛雲這番話言出由衷,若是放在以往,甯繡一定會暗暗心喜,但出于女兒家的羞澀,又會忍不住嬌責他幾聲,但此時此刻,甯繡卻聽得出薛雲這話裏言外之音——大戰當前,誰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活過今日,這樣的真心話,在這個時候聽來不免讓人生出幾分悲切。
女孩沉默了一會,在這時伸出手拉住了薛雲的手,嘴角上揚,笑面如花,她言道:“好啊!那你可要說話算話。”
“日後,日日夜夜,我都要聽你講,若是哪日忘了,我可要告訴我爹,讓他好生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