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與衆人離開此地不過三日光景,城中的百姓倒是并未有因爲李丹青等人的離去而生出亂相。
或許是對李丹青的感恩戴德,亦或是滿足于相比于其他地界百姓流離失所,而自己卻擁有一日三餐的生活,總歸在李丹青離開的這幾日裏,大風城的百姓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李丹青重建大風城的家夥。
圍繞着大風院建造的住所已經初見端倪,李丹青的歸來自然迎來了城中百姓頗爲熱烈的歡迎。
隻是好大喜功的李世子卻少見的沒有笑逐顔開的迎接百姓們這難得的熱情。
他的步履匆匆,直接回到了大風院中。
大風院的弟子們你看我我看你,都神情古怪,鬧不明白自己這位院長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弦,今日行至半道便一直如此憂心忡忡。
“去把楊通找來。”回到院門中坐定身子的李丹青看向青竹這般言道。
隐約覺察到有些不妙的青竹看了一眼李丹青身旁同樣眉頭緊皺的夏弦音,也不敢去多問,點了點頭,正要離去。
可就在這時,院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不用了!”那聲音響起,院門也被人推開,來者赫然便是楊通與鶴非白、呂染等弟子。
劉言真等人顯然還太清楚楊通在三府九司的會審中站到了大風院一邊,幫着李丹青作證的事情,本能的對于這老人有些敵意,幾乎是下意識的握住了手中的刀刃。
楊通對此倒也并不在意,隻是直直走向李丹青,言道:“李院長看樣子也知道這事。”
“不知道。”李丹青搖了搖頭這般言道。
“不知道?那爲何……”楊通皺了皺眉頭,對此有些困惑。
“但猜到了。”李丹青又言道。
二人的對話,在衆人聽來多少有些模棱兩可,但卻隐隐從二人的态度中察覺到了似乎有什麽大事發生。
“你們到底在打什麽啞謎!有話好好說不行嗎?”劉言真本就是個急性子,自然是受不了二人這樣的對話,當下便走上前來,這般問道。
聽聞這話的楊通倒也并不生氣,隻是目光掃過衆人,這才言道:“幽雲對武陽用兵了。”
“什麽!”這話一出,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下投出下了一顆石子,驚起波瀾萬千,大風院的衆人紛紛臉色一變。
“怎麽會?”
“什麽時候的事情。”相比于衆人的驚訝,李丹青倒是表現得極爲平靜,他看向楊通這樣問道。
“大抵是昨夜淩晨時分忽然發難。具體情況尚且不清楚,我也是從一些逃難的難民嘴裏聽到的,這消息目前還未傳開。”楊通這樣應道。
隻是這話方才說完,甯繡便推開了眼前的衆人走到了楊通的跟前,焦急問道:“那我爹呢?”
面對甯繡的追問,楊通的臉上湧出些許落寞之色,他低聲道:“聽那些難民說,甯統領帶着青雲軍奮勇作戰,但幽雲大軍來勢洶洶,數量衆多,還有句型的攻城器械助陣,馬馱城的外城已破,甯統領帶着青雲軍退守内城,已經……”
說到這裏的楊通頓了頓,他又看
了甯繡一眼,見少女的臉色蒼白,有些不忍,但還是如實言道:“已經被幽雲的大軍團團圍住,生死不知……”
這話出口,甯繡的臉色煞白,一旁的薛雲見狀趕忙上前扶着甯繡,而甯玖也同樣身形搖晃,甯玖的父親是甯煌戟的堂弟,她的哥哥與父親都在青雲軍中任職,聽聞這樣的消息,對于二人而言無異于是晴天霹靂。
大風院的衆人也在這時看向甯繡與甯玖神情都有些擔憂,而甯繡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忽然轉身,一把提起了她的長戟,轉身就要朝着院門方向走去。
這樣的舉動讓衆人詫異,而李丹青卻面色一沉,暴喝道:“幹什麽!給我回來!”
甯繡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李丹青,眼眶突兀的一下便紅了起來:“我要去救我爹。”
她這樣說罷,轉身便再要離去。一旁的甯玖也反應了過來,亦提起自己長戟,做勢就要跟上甯繡的腳步。
薛雲見狀趕忙上前拉住了甯繡,言道:“阿繡!你别沖動,你這樣單槍匹馬的過去,怎麽可能救得了甯統領!”
“那也總好過什麽都不做!”甯繡大聲言道,就要掙脫薛雲的手。
“那你就去啊。”而就在這時,李丹青的聲音忽然傳來。
這話出口,在場的衆人都是一愣,所有人都明白讓甯繡一個人去到馬馱城,無異于是送死,李丹青怎麽能同意這樣的馊主意呢?
面對衆人困惑的目光,李丹青卻面色如常。
他繼續說道:“甯統領在戰場上厮殺這麽多年,馬馱城的内城又是精心建造的堡壘,城中糧草與軍械充足,我估摸着此刻幽雲的軍隊正在爲想盡辦法也撬不開這鐵烏龜而發愁。”
“你去了正好,讓他們抓了你們姐妹二人,綁到陣前,朝着甯統領喊上幾聲話,就算甯統領舍得大義滅親,那青雲軍也必然士氣萎靡,正好幫着幽雲的蠻子攻破内城,你也好和你爹湊個整,一同上路!”
李丹青的話聽上去頗爲惡毒,但對于此刻已經被憤怒沖昏頭腦的甯繡而言,卻是再合适不過的勸解。
甯繡愣在了原地,通紅的眼眶中再也包裹不住淚水,在那時奔湧而出,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氣力一般癱坐在地,但握緊長戟的手也松了開來。
李丹青見她如此,雖然心底也有些心疼,但卻來不及去安慰,轉頭又看向楊通問道:“那郡守府那邊呢?”
楊通聞言眉頭一皺,言道:“不知道郡守府是不是沒有得到消息,至少到目前爲止,依然不見郡守府有什麽動作。”
“他不可能沒有得到消息!”李丹青咬牙說道,昨日秦承古的忽然收兵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知曉這消息,可他卻選擇按兵不動。
這馬馱城城高池深,可是抵禦幽雲的最好屏障,馬馱城一破,幽雲的大軍便會一路平川,殺入應水郡的腹地,秦承古到了這個節骨眼還要高坐釣魚台,李丹青卻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算計些什麽。
“那咱們現在怎麽辦?”劉言真也走上前來,如此問道。
這個問題顯然也是大風院的衆人此刻最關心的問題,他們紛紛在這時緊張的看向李丹青,等待着自家的院長給出他的答案——此番留在大風院的幾位弟
子,諸如洛安安尉遲婉等人,也都是青雲軍系之人,于公于私,此事對于她們而言都極爲重要。
李丹青沉默了一會,然後看向夏弦音:“弦音,你即刻動身,離開應水郡,先去燕馬郡求援,然後再想辦法将消息傳到朝廷,但路上得多加小心,秦承古不知道打着些什麽主意,他之前就未有将我的奏折遞上去,如今有坐視不理,保不齊會不會做出破罐子破摔的事情。”
夏弦音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放心,我知道。”
她也知事态緊急,說罷這話,便朝着衆人拱手辭别,轉身離去。
而後李丹青又看向大風院的衆人,沉吟了一會,又才言道:“這事兇險萬分,但青雲軍是應水郡最精銳的軍隊,甯統領更是甯繡的父親,軍中也有諸位的親人朋友,我知道攔不住你們,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去幫你們救出他們。”
李丹青這話出口,大風院的衆人皆是一驚,他們中的大多數确實有不得不前去救援的理由,但李丹青卻沒有。
自家院長能爲了她們做到這樣的地步,說不感動,那自然是假的。
“但你們得聽我的話,不可亂來,也不可心急!”李丹青又言道。
若是她們是第一日與李丹青相識,李丹青說出這樣的話,她們大抵都會嗤之以鼻,畢竟幽雲與武陽的戰争,那是數以萬計的将士以血肉堆積出來的結果。如今青雲軍主力被圍困,李丹青以及他們這些人加在一起,别說是救出誰,就是想要對戰局産生哪怕是丁點的影響都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但偏偏當李丹青決定參與此事時,衆人除了感動與驚訝外,更多的卻是覺得心安。
就好像,隻要眼前這個家夥願意,這世上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一般。
“春柳學院願意助李院長一臂之力。”而這時一旁的楊通也出言說道。
這一次,輪到李丹青發愣了,他有些錯愕的看向眼前的老人。
楊通卻有些不喜李丹青的目光,吹胡子瞪眼的罵道:“看着老夫幹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陽山雖然沒了聖山,但氣節可不曾丢!”
李丹青對于楊通這暴脾氣也有些無奈,他聳了聳肩膀言道:“那就勞煩楊院長回到春柳城清點門下弟子,等我調遣。”
“好!”楊通忙不疊的點頭,這便帶着鶴非白等人離去。
待到楊通走後,李丹青又看向大風院的衆人,言道:“我知道你們心急,但現在,我們得下去一趟黑水城。”
聽聞這話的衆人眼前一亮,頓時反應了過來,此刻整個應水郡尚且還有兵馬可用的似乎也就隻剩下劉自在手下的黑水軍。
他們心頭一喜,也算是看到希望,紛紛收拾起各自的行禮,準備出發。
而聽聞這話的青竹卻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低下頭輕聲言道:“少主,你是想要調集影衛嗎?可那些東西若是被朝廷察覺……”
“那就讓他們察覺吧。”李丹青卻打斷了青竹的話。
他微微一笑,随即有些怅然的看向前方,聳了聳肩膀言道:“誰叫我答應過老頭子呢……”
“盡我所能,替他看好這武陽天下……”
“哪怕這武陽天下,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