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軍精銳的加入不僅分割了陣型,同時也讓大風院的弟子們壓力陡增。
尤其是其中諸如尉遲婉姜羽等修爲明顯弱上一籌的弟子,更是漸漸露出疲态,有些力有不逮。
玄衣軍之間的配合默契,比起紫刀衛甚至還強上幾分,而身着黑色披風的精銳,雖然單兵作戰能力遠不如強大的紫雲刀囚,但勝在彼此之前進退有度,加上他們背上的黑色披風古怪無比,可以時不時的被揮舞出來,宛如利刃一般,切金斷玉,這般攻勢之下,大風院的衆人已經疲于應付,更不提殺出重圍。
青竹的眉頭緊皺,她措不及防之下,被這忽然殺出的玄衣軍精銳得逞,讓唐茹就這樣在她的面前被人劫走。她心急如焚,幾次試圖突圍都被這配合默契的玄衣軍精銳擋了回去。
青竹深知,以唐茹手無縛雞之力的身子,就是這些甲士不刻意針對,也極有可能死于亂刀之下,更何況方才這群甲士明顯意有所指,爲的就是擄走唐茹。
一來青竹不願辜負周鏡水的托付,二來她深知失去家人的痛苦。
想到這裏,青竹咬了咬牙,做出了某個重要的決定。
她在原地站定了身子,手中的龍雀劍在自己的身前豎起,另一隻手食指與中指伸出,做劍指狀,于劍柄處輕輕拂過劍身。
青色的光暈随着她手指拂過,從劍身上亮起。
吟!
她的背後在那時一道龍相浮現,巨龍頭頂,一隻青雀展翅,發出一聲高亢的龍吟。
“青鳥随龍騰!”
她嘴裏如此低語道,下一刻,身形與手中的龍雀劍融爲一體,化作一道青色的光芒湧向眼前的甲士!
……
應水城鬧出了大動靜,城中各處的官兵都被調往西城門方向。
這麽大的動靜,哪怕是因爲應水郡如今夜裏的氣溫極低,而選擇窩在自家被窩中的尋常百姓也能察覺到異樣。
夏弦音自然也聽到的風聲。
本已經準備下榻,好生休息,爲明日奔波做好準備的夏弦音本能的覺得不對,又趕忙穿戴好衣衫趕到西城門處,遠遠的她便見着了被無數甲士所包圍住的大風院的弟子們。
夏弦音用了約莫三息不到的時間便否定自己想要通過天鑒司少司命的身份喝阻秦承古的計劃。
秦承古調集了各處的大軍,還在不斷奔赴此處,顯然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至于到底他有何依仗,夏弦音尚且并不清楚,但走到這一步,對方決計不會有任何停下的可能。
想明白了這其中就裏,夏弦音索性抽出自己袖口中仿制的淵虎,跳入戰場。
她的修爲本就不熟,加上這些年東奔西走,又有殷無疆的悉心調教,在人群中殺得是大開大合,很快便沖到城門方向。
而也就是在這時,一聲龍吟與雀鳴亮起,青色的龍相載着青鳥,裹挾着滾滾劍意撕開了城門口湧動的甲士,然後希溫君的身形顯現在那處。
那一刻,夏弦音手中的殺招一頓,雙眸瞪得渾圓,她直直的看着那道身影。
雖然她換了模樣,也雖然她們已有多年未見。
但龍雀劍意顯露真容那一刻,夏弦音還是認出了對方。
她看着那道在殺出的屍山血海前站定身子的身影,神情呆滞,嘴裏喃喃言
道:“青竹姐姐……”
而于此同時,從後方狼狽逃竄來的李丹青與薛雲也殺到了她的跟前,瞥見了夏弦音的身影,二人皆是一愣,但還不待李丹青詢問緣由,展露在眼前的另一方情形,卻讓李丹青到了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
武陽四族在被朝廷清洗之前的身份極爲尊貴,幾乎僅次于武陽皇族。
這當然不僅僅是因爲當初姬家起勢時,四族拼死相随的扶龍之功,更因爲四族有着不屬于聖山的傳承。
夏家虎出淵,青家雀從龍,郢家蛟蟒并,徐家夜蝠行。
四者成名絕技在武陽天下傳揚已久。
隻要施展開來但凡有心之人,總能尋到蛛絲馬迹。
以往青竹每次動用此招,都是面對必殺之人,而眼下這應水城的城門處甲士密集,顯然不是能夠殺完的。動用此招,對于青竹而言,本身就有着極大的風險。
但相比于救下唐茹,青竹以爲這樣的風險是值得的……
當青鳥随龍騰的劍招落下,眼前成片的甲士倒地,青竹也終于殺到了陣前,但眼前的景象卻讓青竹一瞬間愣在原地。
她看見了周甘翊站在不遠處,雙手背負在身後,也看見了周鏡水跪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具已經冰涼的屍體。
她認得她。
那是周鏡水托付給她,讓她保護的人。
那一瞬間,青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一般,提着劍的手癱軟了下來,嘴裏喃喃道:“怎麽會……”
“怎麽會……”
她還是沒有保護好她。
就像很多年前,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母親一般。
她以爲隻要自己足夠努力,隻要自己足夠強,就能不讓這樣的遺憾再次上演……
可現實卻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讓她暈頭轉向,讓她無地自容。
……
“娘……”
“娘……”
“你醒一醒……”
“我是鏡水啊……”
“你不要死……你活過來好不好……”
天忽然下起了雨。
說是雨,卻更像是融化了一半的雪。
它輕飄飄的落在,拍在周甘翊的衣衫上,本應化去的雪水,卻在那時凝結成霜,與他白色的衣衫融爲一片。
周甘翊站在那處,看着喃喃自語,神情渙散的周鏡水,許久。
不遠處紫刀衛再次殺來,距離衆人越來越近。
周甘翊的一隻手伸出,在城門處與衆人厮殺正酣的玄衣軍們令行禁止,紛紛停手,然後讓出了一條直直的通往城門外的道來,前一刻還在搏命的大風院衆人紛紛站在了原地,神色迷茫,顯然并不能理解這周甘翊爲何會在這時大發善心。
“你隻有十息的時間帶着你的院長和同門離開。”
周甘翊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他輕聲言道,語氣依然平靜,平靜得如一灘死水,一口枯井。
他的聲音将周鏡水拉回了現實,她擡起頭看向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父親,她的雙目噴火,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了獵牙盾,手背上青筋暴起。
“還是沒長記性啊。”周甘翊感受到了自己女兒的目光,他輕聲言道。
“記得她是因爲什麽死的嗎?”
“是因爲你在沒有與我對抗的資本前,選擇了與我,與應水郡爲敵。”
“現在你依然沒有這個資格。”
“繼續動手,你會失去更多。”
周甘翊輕聲言道,目光卻有意無意的瞟向周鏡水身後李丹青等人。
而這時,身後秦承古帶着的紫刀衛已經越來越近。
周鏡水聞言身子一顫,她咬着自己的嘴唇,鮮血随着唇角溢出。但周甘翊隻是站在那處,氣定神閑,既不催促,也不威吓。
隻是等待。
像極了一個耐心的父親。
終于,他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周鏡水握緊烈焰盾的手忽然松開。
他微微一笑,側開身子,将那條通往城門的路讓了出來……
那條路,去往生機,也去往未來。
而你需要付出的隻是些許妥協……
這是一個人長大的必經之路。
……
秦承古帶着大軍來到了城門前,入目景象,讓這位郡守大人眉頭緊皺。
玄衣軍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城門大開,而李丹青以及大風院的衆人,卻早已不見蹤影。
無論他願不願意接受,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郡守大人!是小的失職!我攔不住他們。”一道驚慌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那位周甘翊渾身污濁,嘴裏帶着哭腔,臉上寫滿了惶恐的朝着他跑了過來。
在來到他身前時,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抱住了秦承古的雙足,哭喊到:“郡守饒命!那些家夥太厲害了!我是真的攔不住啊!”
秦承古早已受夠了這周甘翊的膽小怯懦,他的心頭怒火噴張,他知道這次放走了李丹青下次想要再有這樣的機會可就不那麽容易了。畢竟他門下的弟子中可有甯煌戟的女兒在,隻要李丹青願意,躲入青雲軍中,他斷不可能與甯煌戟撕破臉皮……
“廢物!你壞了我的大事!”秦承古怒罵道,腳下發力,将那周甘翊踢出數丈遠。
他手中的大刀舉起,走到那周甘翊的跟前。
周甘翊被吓得亡魂大冒,也顧不得周身的劇痛,趕忙起身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道:“郡守饒命!郡守饒命!”
模樣狼狽落魄,可笑至極。
秦承古走到了他的跟前,手中大刀眼看着就要落下,刀身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寒芒,卻在距離周甘翊的頸項不過半寸處停了下來。
這周甘翊是個廢物不假,壞了大事也罪該萬死。
但他玄衣公的身份對于應水郡而言還有大用,殺了他便等于自斷一臂。
想到這裏的秦承古咬了咬牙,終于是壓下了心頭的殺意。但他不覺解氣,一隻腳再次踢出,将周甘翊的身子踢翻在地,這才言道。
“即日起着去你的郡守府知事之職,回去再領三十軍棍!!”
說罷這話,怒氣沖沖的秦承古翻身上馬,帶着大軍沖出城門,朝着李丹青等人逃離的方向追去。
而聽聞這番話的周甘翊如蒙大赦,不敢動彈,隻是依然跪拜在地,朝着疾馳而去的大軍一個勁磕着頭,嘴裏惶恐的說道:“謝過郡守大人饒命……”
“謝過郡守大人饒命……”
他一直磕着,直到大軍遠去,直到自己的額頭上鮮血淋漓,卻依然一刻不敢停歇……